临时停驻茶引CHAR

03 你们肯定认识

“老板,来五个元宝,十个金币。”赵述之站在柜台前,人踮着脚尖还不够柜台高。

都是用金色的锡箔纸包成的巧克力,赵述之得意地举起,朝蹲在墙根的一排孩子晃了晃:“谁要?”

里面有个块头大的寸头男明显是他们的头头,看见边上俩小孩咽了咽口水,立刻喝道:“不能跟野种说话,会变傻!”

“可是……我们好久没吃到元宝了……”

“不都说了等我爸爸出差回来就给你们买吗!”寸头男气急败坏地吼道。

赵述之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只是装模作样地道:“吃东西的时候谁瞎聊呀,吃好吃的又不犯法。”他剥开一个元宝,“这个元宝不知道谁会吃到呢?哎呀,肯定好甜。”

“我们不跟他说话!”抵不过馋虫的俩小孩丢下一句飞快跑了过来。

“那我们也……”左右护法也开始蠢蠢欲动。

寸头男看见赵述之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对俩叛军大喊一声:“摁住他,元宝和金币都是我们的!”

三人同时追了过来,叛军一见形势,归顺得比倒戈的时候还爽快,立刻凶相毕露朝赵述之扑来。老板这时从柜台后面拿起扫帚:“要打出去打!别在我店里捣乱!”

前有追兵后有猛虎,剥开的元宝没进嘴里就飞了,今天怎么老被人追,真是晦气!

之前体力消耗得太大,跑不出几步就被后边人扯了一下衣服,前脚绊倒右脚,差点又扑街了,直接撞到一个人小腿上。

巧克力全都从兜里滚出去,撒了一地。

赵述之“啊”了一声,然后看见那人的鞋子。

他抬头:“哥!”

阮述而坐在自行车上,撑在地上的一条腿被赵述之抱住,抱着双臂没出声,显然从前面的闹剧开始就在这儿了。

五个追兵不约而同都站住了,显然之前已经吃过苦头。阮述而一记眼刀扫过去,立刻一哄而散。

“同班同学?”

“……嗯。”

“他们又欺负你?”

“……没有。”

“你想自己解决,我不反对。”阮述而抬了抬下巴,“把巧克力都捡起来吧。”

赵述之一放开他的腿,他便看见自己的裤腿已经被人家嘴边的巧克力残渣摩擦了几下,一塌糊涂。

“吃太多甜的对牙不好,先给我收着吧。”

蹲在地上对着他的屁股一颤之后静止不动了,显然主人的内心正天人交战中。

阮述而慢慢说道:“又不是不给你钱,到时候你再跟我买回来就好。多少钱?”

“二、二十……”

“怎么算数的?元宝多少钱一个,金币多少钱一个?”

“我、我不记得了……”赵述之揣着巧克力站起来,紧张得头脑一片空白。

“去问问老板。”阮述而伸出一只手掌,“哎,把巧克力给我再去,等下又撒了。”

赵述之一路跑过去又跑回去:“元宝一个两块,金币一个一块。”

阮述而摊着手掌:“你看,元宝剩四个,金币还有十个,一共多少钱?”

“四、四个……四乘二……四……”

“算不清楚就一个一个数,一二、三四。”

“五六、七、八……”总算数清楚了,“十八!十八块钱!”小脸猛然抬起,异常兴奋。

阮述而另一只手掏出两张十块:“我现在给你多少钱?”

“二十!”赵述之想一把抓过去,阮述而迅速握住拳头举高。

“我给你二十,你该找我多少钱?”

“二十、十八……十、八……两块钱!找你两块钱!”赵述之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嗯,你给我两块钱。”阮述而说道,然后他看着赵述之从外套里面的卫衣前兜里掏出一个皮夹子,每个夹层都翻了翻。

“没有两块钱,只有十块……”

“哦,”阮述而把巧克力和二十块都放回裤袋里,“挺好看的钱包,谁的?”

赵述之猛然意识到什么,嚷嚷起来:“捡的!刚刚路上捡的!”

“小声一点,”阮述而被吵得耳膜疼,“不是说过捡到东西要交给失主吗?”

“我……没找到失主……”赵述之越说越小声。

“里面有多少钱?”阮述而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但问得极快,根本不给对方思考得时间。

“就五十。”

阮述而眯起眼:“说实话。”

“一、一百多吧……”

“还买什么了?”

赵述之咬着牙不说话。

阮述而伸出一只手,摊开掌心。

赵述之万般不情愿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长条状的物品,放到他手里。阮述而一看,却是一支口琴。“你会吹?”

“不会,”赵述之摇摇头,“就是看班上有人玩,觉得很有意思,就想试试……”看来是

没机会尝试了。

却没想到阮述而只是看了看,然后就还给他了。

赵述之把口琴攥在手里,还有点难以置信。

“钱包里面除了钱,别的什么都没有吗?”阮述而继续问。

“就……都……一阵风,飞下桥了……”

“哪条桥?”

“就……前面……”

小学前面有一条新修的矮桥,名字都还没有取,阮述而依然跨坐在自行车上,一步步挪到桥头缺口那儿,如果把钱包藏在这缺口后面,外地人确实是很难发现。

阮述而往下瞧,当年他在这上小学的时候还没有桥,原是趟着下面那片农田过去的,现在农田已经荒废了,到处都是支楞八叉的枯枝败叶,溪水也差不多干涸了。“你扔哪了?”

“就那……”赵述之指了指桥洞,忽然意识到阮述而又给他挖了个坑,“不是,我没扔……我……”

阮述而平静地打断他的话:“那你下去捡回来吧。”

“……”赵述之一对上他哥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挖了个坑,然后让他往里跳。

“我……我把钱包还给你不行吗?”赵述之哭了,用力把钱包丢过去,“根本就不是我丢的,操!你又不是真的我哥,凭什么训我!”

“不准说脏话。”阮述而无动于衷地接住钱包,“就算不是你丢的,那也是你弄丢的。”他用自行车硬生生把赵述之卡在缺口外面,“去。”

赵述之一边嚎啕一边从斜坡颤颤巍巍地往下走,桥很矮,这段斜坡也不难走,但是完全没路的废田对一个小学一年生来说确实有点考验,幸好冬天穿得结实,不至于把地上的树枝刮到。阮述而看着他走到桥洞那里,根本不用找就捡了起来,显然就是之前扔下去的。

赵述之哭哭啼啼地爬上来,把手里的东西啪地甩进他车篮里,往外飞快跑了几步,回头忽然吐出一连串不知从哪学来的脏话,“我就说!我就说!你能拿我怎么着?跟我妈告状啊笨!我姓赵,你姓阮,你根本不是我哥,别装!”一边慌不迭逃跑了。

阮述而叹了口气,只觉得脑壳疼。

阮述而一眼看见车篮里有一张今天的车票,是A市到河西县的。他拿起来,下面叠着一张身份证,手指把上面的泥土抹掉,露出了一枚大头照,阮述而瞧了一眼,难得有人连身份证照片都能拍得挺顺眼的,戚小小还真有眼力。顾随。他看到那上面的名字已了然于心。

***

“树,我正忙着呢!晚点再聊呗。”王新风系上安全带,满衣服口袋掏车钥匙,忽然停顿了一下,侧了顾随一眼,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随正低头回复摄影群里众人着急的询问。

“对哦,我上周好像是跟你说过……”王新风一拍脑袋,“没呀,我们就先去宿舍放行李,然后得去趟公安办证大厅。啊?你怎么又知道?这我不可能也提前跟你讲了吧……哦,行行行,那303见吧。行,拜拜咧。”

顾随掏出相机,对着车窗外这个在一开始就给了他强烈冲击的客运站咔嚓一张以示纪念。

王新风发动了车子:“嘿,有个超级无敌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顾随漫不经心地将镜头对准窗外。

“就是……”

“哦,是不是有人捡到我身份证了?”路边几乎都是南方常见的细叶榕,冬天也不掉叶子。目光所及之处,建筑都不超过五层,没约好却像约好了似的外墙都贴着有缺片儿的、间杂着各种色儿的马赛克瓷砖。唯一让他熟悉的,可能就是马路对面那并排着的沙县小吃和桂林米粉,很可惜兰州拉面在此并无姓名。

“不止是身份证,整个……”

“整个钱包都捡到啦?”顾随按了几下快门,“那个人怎么知道钱包就是我的呢?”

“咳,这你就不知道了,那个人是我们同学,他……”

“他从你这知道的吧,到处跟别人说有个叫顾随的马上要转学来了。”车子往他来时的方向开,很快拐进了那个岔道口。

“……你怎么啥都说一半就知道啊,是不是半仙啊!”王新风纳闷。

“我还知道,那个人外号叫做阿树……”

“哎哎哎,别装逼,这你肯定是偷听我刚才接电话呢,不算不算。”终于轮到王新风抢答了!

“行,那换一条,等我掐指算算啊……”顾随装模作样了一会儿,“我知道了,那个人是不是很瘦?”

“切!”王新风松了一口气,“他叫阿树,很容易猜到嘛。”

顾随丝毫不为所动,继续他的预言:“他的头发和眼珠子是不是特别黑?”

“……”

“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叫知了?”

“……你们肯定认识!”

“不认识,树上有知了嘛,猜的。”

“你们肯定认识!”

“你一会儿问他我们认不认识,我跟你打赌。”他看见举子桥就在前面。

“行行好,顾半仙,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