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停驻茶引CHAR

16 山上的河

“你、你这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没打算……要……”对方的爸爸越说越小声,一脸很想赶快从这里出去的表情。

孩子他妈也怂了不少,只敢对着胡老师:“老师您听听,我们都是文明人……”意思就是他们是地痞流氓咯。

“那个,我可不可以说几句。”一个声音忽然道。

顾随已经很习惯众人一霎那全看向他时的那种压迫感了。

“郑同学,”顾随蹲下身,见他神色温和,家长也就没有阻止,“赵同学推了你,他是用哪只手推你的?”

小孩搓搓手,似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左手?还是右手?”顾随举起自己的手示意,几乎可以说是循循善诱。

“左、左手吧……”小孩迟疑了一下,“没错,就是左手。”

“我看刚刚赵同学的动作,他应该是个右撇子,”顾随特意问郑俊才,“你知道右撇子什么意思吗?”见对方点点头,他才继续,“一个习惯用右手的孩子,情急之下的下意识反应,却用左手推你吗?”

郑俊才立刻慌乱起来,他的父母见情形不对,正要开腔,却听得顾随又提出了一种假设:“啊,是不是你是说你的左手边,其实意思就是他的右手?”

“啊……对,”小孩一边看着父母的脸色,一边头点得越来越快,“对对,就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顾随恍然大悟地道。这对话听得王新风很着急,怎么这家伙说着说着反倒像是在帮那家人开脱似的?但是他眼角瞥见阮述而的神情,他倒是一脸莫测地认真听着,也不知道怎么个想法。顾随继续发问:“那他用右手推你,你往哪边倒呢?”

郑俊才没想到好不容易过了关,居然还有问题,瞬间又没了耐心:“他右手推我,我就往左边倒了。”

顾随这次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沉吟了会儿。这沉吟立刻让场面重新紧张了起来。“你……确定?”

“我……左……”郑俊才只好又用眼神向父母求助,但父母一时也搞不懂顾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孩他爸试探着开口:“这么小的孩子,那种情况下能记得什么,就算记错了也很正常嘛。”

“也是。”没想到顾随马上附和。小孩的父母放宽了心,果然这个扶宝贝儿子起来的路人还是向着他们的,一会儿要好好谢谢他。顾随重又对郑俊才道:“我试着帮你回忆一下,如果实在记不起也没关系,可以吗?”

郑俊才点点头,这时倒现出些乖巧的模样来。

“照理说,你追着他到了巷子里,他回过身来推你,你是不是就向后倒啦?”

在顾随的提醒下,小孩一副“我想起来了”的样子:“没错!就是这样!”

顾随这时站起身来,还没开口,阮述而忽然跨出一步。顾随帮他铺垫了这么久,这时候恶人角色他当仁不让——

“你向后倒,怎么反而是前额摔破了呢?”

那对夫妇面面相觑,这时候才发现落入圈套已经太晚了。“这……”

郑俊才这下子想起他的武器来:“妈,我疼——”这次是真的急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砸下来。

阮述而无动于衷,但也不屑于再和这家人纠缠,漠然转向胡老师。对上他凌厉的视线,胡老师心里陡然揪了起来,感觉体会到了她的学生刚刚遭受的压力。阮述而只是冷冷地:“既然那种情况下不记得什么,那记错了也很正常,老师您看还需要再对证下去么。”

他的尾音都是平的,擅自把这件事收场了。这时王新风也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他虽然身量不算特别高大,但作为篮球队长的壮实倒是真材实料的,两个半大小伙来势汹汹,小孩的父母可能并不想自此告退,但显然也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双方敷衍了一下,不了了之了。

一出办公室,阮述而就好像瞬间忘记刚刚发生的所有不愉快,一脸平静地对他们说:“走,去中心广场。”

顾随和王新风对视一眼,王新风揽过阮述而肩膀,一指:“走走走!”

顾随抓过无时无刻不想要逃跑的赵述之,慢慢跟在后头。

到了中心广场,顾随一看那块字体微妙的必胜客招牌后面跟着四个小字“快乐餐厅”,就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王新风很是兴奋地拉着顾随:“来来来,让城里人帮我们鉴别一下这里的披萨正不正宗!”都差不多过了饭点,店里还是有很多大人带着小孩来凑热闹,王新风挤进去眼疾手快抢占了角落一张桌子,还没坐稳,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云夏?”王新风抬头见她特意走过来打招呼,家人就坐在不远处,颇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十六班全体男生引以为傲的校花啊!

“真巧。”云夏朝他一笑,眼波流转扫过后面跟上来的几个人,对上阮述而时笑容冷下几分——哦,对,王新风又想起这个十六班男生中的“异类”,阮述而是唯一一个对云夏没有示以好脸色的,他们曾经因为班级值日的问题闹过不愉快,一般来说嘛,谁舍得让娇滴滴的校花扫地擦黑板,

但那天放学后阮述而赶着要去霓色,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工夫。

越过赵述之,校花的笑容又甜上几分,王新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顾随贼兮兮乐。

“我叫云夏,也是十六班的,你大概还没认全班上的同学吧。”云夏落落大方。

顾随友善地笑了:“我该说久仰大名吗?”这个名字他不止一次在熄灯后的宿舍夜谈中听过。

云夏俏皮地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阮述而非常煞风景地插了一句:“要拼桌吗?”

云夏掩饰住恼怒的神情,笑了笑:“我待会再过来找你们。”

她一走,王新风就对阮述而摇摇头:“你这家伙太不识趣,都不知道怎么追到戚小小的。”

“很简单,把肖远扬揍一顿就行,你要试试吗?”他一边信口胡诌一边挥了挥拳头,成功把王新风吓得缩了缩脖子求饶。

阮述而招呼一个服务员收拾完前面客人留下的残羹剩饭,把餐牌递给王新风。

“就点这个海鲜至尊披萨吧,然后……”

他瞄一眼旁边,阮述而正在给众人斟茶,头也没抬地说:“你放开点,我昨晚刚领了工资。”

原来晚上经常在那个叫“霓色”的地方打工吗?顾随看着那上课总耷拉着的眼皮以及和水鬼气质非常般配的黑眼圈。他低头问赵述之:“你想吃什么?”

赵述之看了看顾随,又看了看阮述而,没说话。

阮述而把茶杯推给每个人,一手夺过王新风手里的餐牌,啪一声放在赵述之面前。

赵述之一脸惊吓地朝顾随投来求助的眼神,就这么几个回合,在他心里顾随的形象不知比以前就认识的王新风高大多少。

顾随笑眯眯:“想吃什么?”

赵述之小朋友一下子就有了底气。

大家都是长身体的年纪,把上午郁结的块垒都化作食欲,两三个披萨一上来就如豺狼一般扑了过去……除了默默做好心理准备的顾随。

“卧槽,你们城里人都吃这种东西吗?”王新风龇牙咧嘴地咽下去,连忙灌下半杯茶,“看来当城里人也没什么意思啊。”

“我……也是大开眼界……”顾随幽幽开口,扇贝里都是泥沙,他有苦难言,拍了拍不知道被什么呛到的赵述之的背。

“阿树……”王新风目瞪口呆。

“嗯?”阮述而一片一片披萨往嘴里送,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吃饭机器。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王新风幽幽发问。

阮述而完全没停,专注地查看着手机:“有什么问题吗?”

“你不是心疼饭钱所以硬要吃完吧?”

“没有这么夸张吧。”阮述而满不在乎。

赵述之咳完了也又拿起一片:“家里老头做饭跟这差不多难吃,还没有海鲜。”

“知了,起码你的味觉还挺正常,比你哥强多了。”王新风对赵述之竖起大拇指,转头去看阮述而的手机,“干嘛呢?”

“我家隔壁那个吴大叔你记得吧?”阮述而一边回短信一边拿起最后一片披萨。

“全家人搬去市区打工,把空房子托你看着的那位?”

“他们说寒假那边很多人回老家了,工程太赶,问我要不要过去,还能日结。”

“哦,”王新风见怪不怪,“你去多久啊?”

“他们急着要人,如果答应要去的话,期末考后三天就得过去,春节前回来几天,再过去。”

“你不会想不读书了吧?”王新风有点不放心。

“总能把高中读完的。”阮述而皱着眉头扔下这句。

顾随想起有一次宿舍夜谈,宋子舟也提到过他父亲希望他放弃升学去家里小卖部帮忙的事情……

“那就行……靠,那岂不是整个假期都不能约打球。”王新风不满,“上次想让你跟顾随打配合试试,结果都没来得及呢,都怪肖远扬那根搅屎棍。”

顾随无奈:“我寒假也得回A市呀。”

“说得也是哦!”王新风一拍大腿,“那我们下周来一场吧,就咱们班同学,抓紧机会这学期定下来,为下学期班级联赛打好基础。”

“你只是自己想打球而已吧。”阮述而一语道破天机。

“来不来,就一句话的事!”王新风势如破竹,“别叽歪!顾随,你表个态!”

“可以是可以……”顾随不置可否,“月底不就期末考了么,没关系?”

“期末考有什么关系……”王新风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有关系?”

“不至于。”顾随对于河西高中的考试难度还是有把握的,反倒是他刚从刘鹿那儿要来的省二中试卷,得量着时间认真做做。但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王新风卷子上的分数……

“那不就得了。”王新风压根就没考虑过自己的成绩。唔,就算是倒数,那也是重点班的倒数嘛,宁为凤尾不做鸡头!

阮述而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一抬手就碰上了被推过来的茶杯,他

一怔,抬眼看见顾随对他笑笑:“吃太急对胃不好。”

他撇开视线。

刚好就看见云夏那桌也散了,正款款向他们走来:“难得周末,你们下午想去哪里玩吗?”

“好啊好啊,”王新风一抹嘴巴赶紧应和,“半仙不还没好好逛过河西么。阿树你下午不用打工吧?”

阮述而摇摇头。“也没什么可逛的吧。”他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本来想随便走走拍点照片的……”顾随背起包。

“你想拍什么?我们帮你参谋参谋呀。”云夏站在他身边。

顾随也没想好,人像和建筑已经拍了一些……

“哥。”赵述之忽然喊了一声。

阮述而和顾随同时看向他。

赵述之对着顾随,看来“哥”的宝座不知道什么时候易主了:“你想不想拍河?”他停顿了一下,有点扭捏地补充道,“不是上次那里。山上的河。”

云夏似乎有些别的想法,正要开口,阮述而已经站起身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