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停驻茶引CHAR

47 你讨厌自己的身体吗

阮述而感觉自己的反应迟了好多拍,但对方很有耐心地等着他。

是了,顾随一向如此耐心。

阮述而跳了下来,整个人像是从天上掉落直接砸进他怀里。顾随后退一步稳住重心,感受到阮述而非常、非常用力地,抱紧了他。

顾随没有半分犹豫,立刻把人塞进车后座,上车关门。

文森特追上来拼命拍打车窗,还在不停求饶,阮述而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

司机位上的詹姆斯冲外边比了个中指,踩油门掉头下山一气呵成。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顾随展开一条毛毯把他整个人裹住,让他从里面把那条肮脏破烂又繁杂庞大的裙子脱掉。

“可、可能撕坏了好几处……”阮述而哆哆嗦嗦地说,嗓子喑哑。他估计这件衣服价格不菲。

“别管它。”

这是阮述而第一次听见顾随用这么不耐烦且冷漠的语气说话。他沉着脸把裙子又撕开几道,方便阮述而挣脱出来。

“车门下面的兜里有水。”詹姆斯一边开车一边用车内镜留意后座的状况。

顾随伸手越过阮述而拿到矿泉水,拧开瓶盖让阮述而双手捧着喝了几口。

冷水入喉,阮述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但干裂的感觉总算有所缓解了。顾随捧着他的脸和脖子仔细察看:“怎么有血?”

脸上还有脖子被掐的乌青指痕旁边都有星星点点的几抹血迹。

“不是我的,”阮述而说,喘了一下,“我咬破了他的手指。”

“先去趟医院吧。”詹姆斯担忧地说。自己引以为傲的工作室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他既痛心疾首,又羞愧难当,愤怒地一拳砸向方向盘。

阮述而像受惊一般抖了一下。顾随估计这是被暴力对待后的应激反应,皱了皱眉对詹姆斯说:“你冷静一点。”

阮述而抓住他衣袖:“不去医院。”

顾随低头看着那几根僵硬而惨白的手指。

阮述而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小声说:“我想回去。”

顾随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对詹姆斯说:“先回酒店吧。”

***

詹姆斯没有下车。他跟顾随交换了下眼神,顾随知道他要回山上找文森特,总不能真的让他冻死在那儿。

一回到房间,阮述而就急匆匆推开顾随进了浴室,扒着马桶干呕了几下,今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顾随连忙跟上,在他后背轻轻拍着。

“好点了吗?”

阮述而虚弱地点了点头,被顾随扶到刚刚搬进来的椅子上。

刚刚已经在车上简单检查过一遍,除了几处皮外伤,基本没什么问题。

顾随出去拿什么东西的时候,阮述而呆滞地转头,看见光滑的玻璃隔间反射出自己此时的狼狈。

他是真的被自己吓到了,难怪刚刚詹姆斯和顾随看着他的表情那么沉重。

他整个人裹在毛毯里,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今天的妆原本就重,经过汗湿、斗殴等各种非常规操作,已经惨不忍睹。黑色的眼线和眼影跟白色的粉底混合在一起,像还在流动就被风干凝固了的颜料盘。唇妆也早就花了,混着血迹一路往边上晕染,跟脖子上可怖的掐痕组合成恐怖片里的血腥画面。

头发被山风吹得虬结成一团,沾着在地面上摸爬滚打过的泥土和落叶。他还戴着血色瞳孔的美瞳,之前完全忘记了,这会儿感觉眼睛又干又涩,异物感十分强烈。

他抬手想把美瞳摘出来,圆脸小姐姐没有教他怎么摘,他弄了几下也不得其法,只是让眼睛更疼了,等他想再试试的时候,顾随从背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顾随先是打开浴缸的水,然后洗干净了手,扶正他的脸,低头说:“别动,别紧张,流眼泪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知道吗?”

阮述而轻轻吸了一口气,感觉顾随从背后圈住他,两根手指撑开他的眼眶,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一摸,动作很快,右眼的异物感消失了。

左眼也是同样的动作,但这次他控制不住流了一滴眼泪。

顾随用手指把那滴泪拭掉,拿出一片棉沾上卸妆水,让他闭上眼睛,轻柔擦拭着,避开受伤的部分。

冰凉的触感让阮述而不太舒服。

顾随尽量加快速度,但还是换了几片卸妆棉才把乱糟糟的一张脸抹干净。然后又帮他用洗面奶洗了一遍。阮述而躲在毛毯里,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像是婴儿在羊水中的感觉,这种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反而让他陡然警觉起来。之前在安眠药的作用下,他差点就……

“阮述而,睁开眼睛看着我。”

阮述而依言,顾随正蹲在他面前,覆住他的手稍微用了点力气。

“你已经没事了,知道吗?”

阮述而的手指紧紧攥住毯子,嘴角很僵硬,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见他终于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顾随继续说道:

“你泡个澡舒缓一会儿,可以泡久一点,但不要睡着。二十分钟后如果还没出来,我会敲你的门,听明白了吗?”

阮述而又点了点头,顾随才出去了。

阮述而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打开毯子,坐进浴缸里。

水的温度很适合。浸过全身,让皮肤微微有点充盈地发烫。阮述而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屈起的膝盖露在水面上,仿若两颗瘦削的石头孤零零裸露在汪洋大海。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厌恶自己的身体。

***

披着浴袍出来的时候,顾随正站在窗边接电话,压低声音说着英文,又急又快。

看见阮述而出来,他直接挂了电话,快步走过来:“好点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阮述而点点头,又摇摇头,并不与他对视。

顾随打开小桌子上的粥:“吃点东西。”见阮述而有些抗拒,他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吃不下也尽量吃一点。”

顾随的手指一碰到他的皮肤,阮述而就像触电一样畏缩了一下。顾随皱起眉头。

趁阮述而慢慢地舀着粥,顾随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洗漱一下,出来的时候见桌上的粥只动了一点点,人已经躺在床上了。

他摸了摸鼻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阮述而睡在靠里的床上,面向窗户侧躺着,把半张脸埋进被窝的阴影里。室内温度调得很高,他其实有点热,但不愿意把自己的任何部位暴露在外。

窗帘没有拉紧,从中间那道缝隙里,一尾皎洁的月牙正巧爬上来。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要过去了,阮述而却毫无睡意,明明身体疲惫得快无法动弹,整个人却躁动难安。

他听见背后,顾随走到两张床中间的过道里,把日光灯关了,留下床头一盏橘黄。

他能感觉到顾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阮述而一动不动。

良久,没有任何声音。

紧绷的神经终于无法僵持,阮述而无声而又缓慢地舒出一口气。他忍不住悄悄翻了个身,却陡然睁大眼睛——顾随坐在对面床边,一直沉默地看着他。

窗帘间隙照进来的那道月光映着顾随半张脸,他的眼眸亮亮的,像盛着如水月色。

顾随一站起来,阮述而立刻就后退了,顾随丝毫没有迟疑,大步跨上他的床,伸手似乎想要碰触他。本能反应比理智更快,阮述而从被子里挥出一拳。

顾随的下巴歪了一下,但没什么表情。

停顿了一秒钟,阮述而转身想要从床的另一侧逃离,虽然没想好能逃到哪儿去。但他也没有实践的机会了,在碰到床沿的时候就被拉了回去,顾随从背后抱住他,用了点力气制住他的挣扎,被子被蹬得滑到腿边塞成一团,床单也被抓得乱七八糟,阮述而很快就体力不支地喘着气。

顾随都无语了,为什么每一次想要聊点深入的话题前都得先打一架啊!他一个喜欢文明沟通的人被硬生生逼成武力镇压的暴君。

阮述而的脸贴在床单上,深深吸了几口气,吐出一句:“对不起。”打了你。

顾随半抬起上身,观察着他的脸色:“你……讨厌我?”

阮述而立刻摇了摇头,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随伸手想拨开他散落额前的头发,但阮述而马上闭上眼睛别过脸。

顾随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一会儿,沉吟片刻,才问:“你讨厌自己吗?”

阮述而微微睁眼,没有说话。他感受到顾随施加在他身上的力度放缓了些,但他也不想再逃了。就像是叹息一般的话语,落在他耳后:“你讨厌自己的身体吗?”

阮述而轻轻颤动了一下。

顾随一只手放在他身下,另一只手试探性地抓起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顾随捉着他的手,慢慢往上带,过了好一会儿,阮述而才意识到他在干什么。

方才一番搏斗,他身上的浴袍已经松动,被顾随拉着手一拨动,就露出小片赤裸的肌肤。阮述而呼吸一窒,直觉得皮肤结起一串小小的疙瘩,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紧张。

他又想挣扎,顾随放在他身下的那只手箍住他的腰把他圈进怀里固定住。

他好像感觉到,顾随的呼吸也急促了些。

但顾随的手依然很稳,带着他把指尖放在喉结处,然后缓慢地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