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124.

南域界山附近。

一行人着装统一面色凝重,冒着夜色悄声地穿梭在离山脚不远的一处村落里。街道上稀薄的灯光从那队修士提的灯里外泄,勉强算作这幽深诡夜里唯一予人心安的依偎。

这座远离城门的老旧土地上零散分布着几个并不挨着的村子,一月前最偏远的李家村陆陆续续丢失了好些家畜,紧接着就是大人小孩,有那害怕的小伙子趁早就卷了行礼往邻村跑,谁承想青天白日的横死在郊外的树林里就剩下一个泡了血的包裹。

有说瞧见恶人手持血斧砍人四肢的,有说女妖活抛人心生吞的,还有说起夜瞧见鬼手在窗外舞动杀人的......

村子人人自危吓得大门都不敢出,营生也没法做,不知道是妖魔鬼怪还是杀人魔头,未知的恐惧整日整日盘踞在村里都疯了好几个村民,可由着不敢出村通信不便愣是等整个李家村都没几口活人了就近的归一宗才发现了这处村子有邪气入侵。

可早就为时已晚,隔壁张家村已经无缘无故死了两三个村民了。

那杀人凶手残恶至极,尤其三日前界山上更是突然冒出了一只魔鸢,只算小门小户的归一宗弟子搜寻这非人的可怖怪物时内心的恐惧也在不停膨胀。

他们提着夜灯咬着牙在这鬼村里寻找蛛丝马迹,丝毫不知道这禁忌的李家村还来了别的“客人”。

125.

“......这就是李家村,那边的修士应当就是归一宗的人了。”秋夜深重,寒气一丝丝附着在人体外露的皮肤上,在瞧见李家村上空漂浮着一大团若有若无的黑气后江衣载顿时生出些片刻的不适感。

薄椹同样直视那些诡谲黑气,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对。李家村半数人家都惨遭毒手,张家村那边有归一宗的人看着,但愿他们能守住别再让那魔族杀人了。”

“你能确定是魔族了,还是只是猜测?”

“猜测。你也清楚数日前我刚在界山上杀死一只魔鸢,同一片区域又出现了村民大规模死亡的惨案,况且村子里青壮年失踪较多,能发现尸体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这些巧合你会信吗。”

见那帮修士要转出巷口会暴露他们身形了,江衣载和薄椹一跃而上藏到了村口的巨树上,江衣载小声道:“怎会。且就说尸体上有绞痕且体内血液被吸得所剩无几,张家村流传的什么杀人狂魔女妖之类大抵都是捏造。只是这窗外的‘鬼手舞动’.......”

“为何是鬼手‘舞动’?一个月绞杀吸血十几人,是魔物还是魔族中人,跟那只魔鸢是不是一起的.......这些全都未可知。”

听江衣载分析完,薄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六界签订契约各不互犯已是五六百年前的事,对当时人界布下的结界我们并不清楚。若是莲山少主在这或许知道一二,可惜涧安回山后便没了联系。”

“不能确定魔族突然出现究竟是原本就在人界还是.......结界根本就出了问题。”

江衣载蹙眉道:“这样我们太被动了,是偶然还是魔界蓄谋已久一切都未知,既怕小题大做兴师动众又怕一旦疏漏便会酿成大祸。”

“这才刚来一夜,但凡那怪物有所行动以我们的修为想必能追踪住它,现下只需抓住一个突破口。”说完这话,薄椹率先跃下来巨树,那对修士已经快走到村尾了,正方便他们村口进去。

江衣载亦步亦趋。今晚无月,两人仅凭绝佳的夜视能力沉默地观察夜里死一般寂静的村子,薄椹抿唇走在江衣载身侧,他突然想起今年三月多就在玄剑山上朝郁跟阴霜联手谋杀了第四峰峰主秋暝真人,缘由为何他至今不得而知。但随后今愿便说秋暝身上有异样,兜兜转转最终却是从朝小公子那推出了妖气概率更大的结果。

两方会有什么关系吗.......

这番来界山属实太过匆忙了,眼瞧着小师弟就要到手了却在节骨眼上被派了出来。想到这薄椹不自觉地皱起眉,朝郁在秋暝没露出任何马脚的情况下仍选择帮那条蛇强杀山上的峰主,阴霜是妖,朝郁又声称与他是道侣助他杀自家人,朝小公子不是那种是非不分满脑子情爱的人,那么阴霜到底为何非要置秋暝于死地的原因他大概心里有点头绪了。

所以朝郁得出秋暝身上大概率是妖气的猜测也是跟阴霜杀他的原因有关是吗。

如果按这种思路想下去秋暝的异状便不算什么;只是如果秋暝身上真的是罕见的魔息,可现下根本没办法知道魔息从何而来,秋暝尸身已毁,寝殿被查封,也没有任何线索能将秋暝身上魔息与远在千里之外的界山祸乱挂上钩子。

没有其他证据,这条路子走不通啊。

只是........不能不防。

昏夜中薄椹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几个来回,这事私密晦暗且牵扯较深,他不信世上能有不留痕迹的阴谋。现在不过才来界山第一夜,是谁在装神弄鬼且先走着瞧瞧。

126.

月影一晃便到了后半夜,浓重的黑暗里张家村家

家户户门扉紧闭鸡犬噤声,只有几个脸色不太好的修士还伏在屋顶或冒在窗沿下等着怪物出现。

夜风吹过,藏在屋脊后的一个修士忍不住心里发慌,微微侧过身看向另一屋脊上伏着的同伴,却惊地发觉对方身后一团黑雾早已逼近。

“....后.......呃!”修士刚张开口要提醒那同伴,霎时从自己身后窜出根张牙舞爪的黑绿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脖子。

...救.....救我.......

被藤蔓拖到角落的修士痛苦地挣扎,却连一分嘶哑的叫声都发不出,那藤附着在皮肤上好像要吸干浑身的血液,最后他只能绝望地瞪大了双眼,凸起的眼球看着同伴也被黑雾一口吞噬。

几个时辰后,长夜逝去东方破晓,留守在张家村的领头修士解康烦躁地命令所有人集合,汇报情况。

发现少了两名弟子后解康愤怒地捶了一下屋舍的墙壁道:“怎么会少了两个人!昨夜你们可有听到看到什么异样!”

“...师...师兄,我们什么都没听到啊,我们....我们还以为昨夜那怪物没来.......”

“没有打斗没有呼救甚至连半分血迹都没留下,这上哪去找怪物,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这边解康因为两个师弟失踪的事而恼怒,而隔壁李家村探查一整晚的薄椹和江衣载同样也一无所获。他们跟着在李家村的归一宗弟子悄然来到了张家村,却在到后赫然听说了昨晚的事。

江衣载沉思了片刻道:“我总感觉这一趟没那么简单,一个月悄无声息地杀光了一个村子,青壮年失踪,老弱妇孺却当场被吸了血横死,昨夜又无声无息掳走了两个修士,无论是不是魔族,对方看起来很不好对付。”

“嗯,看来我们得在这有一段时日了。只有在这里找到问题的源头,才能知道未知的谜底究竟是什么———”

说罢薄椹拨弄手心里小巧的传音鸟,问道:“又要到宗门跟莲山交易圣莲的时候了,曲涧安或许为此耽搁了。衣载,百年间宗门要第七峰全力研究药荷取代圣莲,到底是为了什么。”

说到这个江衣载也无奈道:“说实在你一峰之主能知晓两宗交易圣莲一事,还是因为宗主需要你代表宗门看护圣莲完好无损地进入山门。你尚不知圣莲被运到何处,而第七峰上父亲从不许我过问,这显然是宗门重要的机密。”

“可是,圣莲和药荷静心清气,玄剑山是有什么人、什么地方需要此物吗。”

“不一定是人,山门上圣莲的用量实在是太大了。”

薄椹抬手点在那传音鸟上将灵力缓缓注入,注视着传音鸟扑扇扑扇飞向高空,轻声道:“各界安稳六百年,玄剑宗与莲山的交易延续近千年,既然至今还没出过差错,且希望就这般一直平静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