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修记夜夜

番外 虎年10 父与子

从小黑屋地下二层回到地上,乘灵艇从合欢宗琵琶岛到望山海渡口,乘公交从渡口到新商业区。

按照购物清单,主要四个地方要去,陆叔远想着要速战速决,硬是走出了耗时最长的路线。

情趣用品连锁店春宝阁,选择太多,介绍详细,花了比预计多的时间,买了比预计多的玩具。

美人醉专卖店,销售火爆,排队排了一阵,到他前面两个,今日限量全部卖光。算了,把他自己的先给姚逍用吧。

菜市场,临近中午,摊主们基本收摊,望门兴叹,只能去更贵的24小时生鲜卖场买了些。

新山海书店,除了开学季,人倒是不多,但是他应该考虑一下为什么会最先想到这个店,不光是望山海最大的书店,还离租住的“家”近啊,就隔两条街。

当时,他正在跟店员流畅地胡扯,有个刚上学的儿子,需要推荐一套可以用十年的经典数学课本和习题集。感觉到视线,一回头,养父陆知了看着他。

注意,他此时已经三天没有回复陆伯达、陆知了的百多条信息,自顾自取走了厨房的小饭桌,自己房间的床垫,三分之一植物,等等。

一副离家出走不告而别死不悔改的德性。

“……”

“……”

气氛严肃,店员有眼色地离开了。

陆知了看看他尬住的表情,抿嘴了然一笑,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小儿子的习惯性撒谎:“又骗人……”

书店,是他自在和熟悉的场所,他直接往教材区走:“想要推荐什么书,我给你选……”

他帮他精心挑选了一套教材加习题、自学数学的六本入门书,剩下四本他库存有,可以借给他。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陆知了越是和颜悦色,陆叔远越是忐忑不安,只能低眉顺眼跟在他背后。

然后,他爹叫他回家吃中饭。

放心,他哥虽然很生气,但现在人在望山海商贸科上班,不在家。

吃饱喝足,陆叔远殷勤地泡了两杯金佩菊花茶,乖乖客厅坐好,自觉等训。

对面,陆知了悠然一小口一小口喝茶,不发一言。

眼看他半杯下肚,陆叔远没耐得住,率先自我定调:“是我不好。”

陆知了把茶杯放好,伸出一只手。

在陆家,这是要畅所欲言长谈的意思。陆叔远握住。

陆知了紧了紧他的手:“100年前,赶你们出门,又躲你们,等我回到家,你们不在了,我才开始后悔。”

陆叔远连忙道:“那不是你的错。”

陆知了自嘲:

“我养大的两个儿子都说爱我,那不是我的错。

我把你们扫地出门,才18岁,在社会上跌打滚爬,那不是我的错。

十九洲这么大,我根本找不到你们,那不是我的错。

你们偶尔寄消息、东西回来,我寄消息、东西回去,查无此人或石沉大海,那不是我的错。

等你们回来,轻率地答应你们在一起,那不是我的错。

我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没有发现你的纠结痛苦,那不是我的错。”

他双手包住陆叔远的手:“弟仔,我总要错一些的吧。”

陆叔远用另外一只手盖住他双手,低头看着交握的手,道:

“是我,明明暗恋哥哥,却骗他骗你说暗恋你。是我的错。”

“是我,一再怂恿他表白,乃至给你递春水,是我的错。”

“是我,明明恨你恨得不行,还要说喜欢你,跟你性交,是我的错。”

“是我,太过贪心,得不到时痛苦,得到时也痛苦,斤斤计较,是我的错。”

“而现在,跟哥哥大吵一架,就不告而别,就……”立刻着手喜欢另外一个人,放弃你们替代你们,是我的错。

他红着眼说不下去了,垂头丧气。

陆知了索性从椅子上下来,打算盘腿坐到他面前地上,仰着头看着他继续谈。陆叔远双手拉他,他也就双腿叉开坐到了小儿子的大腿上。

这实在不是合情合理合规的父子谈话姿势。

更何况父亲曾经被小儿子这么面对面抱坐着操过。就在这个客厅,就在这个椅子上。

然后转过来从后抱坐着,双腿分开挂在扶手上,被小儿子一下下慢慢操弄给大儿子看。他被看得操得全身火热,放开叫得大声又很享受,完全恬不知耻。

最后嘴巴被小儿子阴茎塞住声音,肛口被大儿子阴茎塞住小儿子的精液,前后充实着抽插着又吞了一遍精液,心理上生理上舒爽之至。

但是这个姿势很适合拥抱。就很适合当下。

陆知了抱着陆叔远在怀里,抚摸他的后颈和背,等他一点点平静下来。

陆叔远头侧靠在陆知了胸前,不看他,缓缓承认:“我想过杀你的预案,有15个。”

陆知了抱着他的头在臂弯,摸他的头发:“你想了15个还是没动

我一根头发。嗯,我也爱你。”

陆叔远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他已认识了陆知了100多年,这让他负罪感更深:“我杀了好多人……我操你的时候有故意使坏……”

陆知了摸摸他的脸颊:“我没杀过人,哥仔跟我解释过你杀的都是坏人……哪一次?我没感觉到。我每次都被你操得很爽,除了被你和哥仔两根一起,肛裂那次,确实疼……我操你的时候没使坏,但是最开始一次技术不熟,完全没顶到位,你装成很爽,然后一点点不动声色地教我……”为了照顾老父亲的自尊心,真是温柔可爱的孩子。

陆叔远抬头瞪他,他没想到当时就被看出来了,被当面指出来,实在是有点,有点……

他耳垂有点红,陆知了去摸摸。

陆叔远一下子想起了姚逍,他狠一狠心,直视着陆知了说:“我喜欢上别人了……”我不跟你抢哥哥了,反正我抢不过……

陆知了摸他耳垂的手停下来,从跟陆叔远再遇到现在,他的声音第一次有些低落:“这我倒没想到……”

然后他笑着诚挚地问:“他对你好么?你感到开心么?”

陆叔远点头,微笑。

陆知了从他的大腿上下来,站在他面前,手还牵着。

他反应过来了,有点笑不下去了,有点无所适从,他现在感觉到了,刚刚实在不是合情合理合规的父子谈话姿势。

除了书以外,他拥有的并不多,可以说很少,更何况失去他刚刚失而复得的,失去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抛开伦理和道德不顾一切拥抱的。

他如此地难受,心脏犹如被实质性撕开,抽疼,他努力不想表现在脸上,算是老父亲的自尊心。

但他已认识了陆叔远100多年,他知道他绝对能看出来。

他只能站在这里,被他养大的人看出来,他的心脏正在赤裸裸地流血……

他鼓起勇气,说:“作为养大你和陆伯达的人,在阅历和情感上,我本就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我本就不该利用这优势,来和你和他在一起。这绝对是我的错。”

“我只是错得很开心……很开心……”以为我们三个一家人会开心地继续在一起,就好像那么多年前一样。

“如果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尽管去喜欢……我祝福你们……”我不要紧的。

“但是……”他握着小儿子的手,心脏流着血,必须要替大儿子问一句,“陆叔远,你是不是也……”不要陆伯达了?

“没错。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哥哥说。”陆叔远插话道。

陆知了勉强笑了笑:“他会气疯的。”

然后他双手抱住陆叔远,心中充满担忧。陆叔远紧紧回抱他。

前几天,陆伯达跟他说,跟陆叔远大吵了一架。

两个兄弟从小到大都吵架,他当时并不担心,开玩笑问,0是今晚回家吃饭,10是出门毁灭世界,陆叔远有多生气?

陆伯达说,7吧,或者是8。

然后陆叔远拿走了一堆东西,不回信息,不知道他在哪里,动真格的……

现在他知道了,7或8,就是毁灭世界。

陆伯达,曾经说,他一个人,自成一个世界,他是他生活中一个稳定的常量。

他羡慕他这一点,彷佛超然物外,物我两忘,在这纷繁操蛋的世界中,不为任何所动,自成方圆,自成净土。

或许他一个人时真的可以。或者很多年前他真的可以。

但是他有了两只虎仔,他失去了他们一百年,然后奇迹发生,时间倒转,同样的一杯春水再次放在他面前。同样的两个人再次在他面前,等待他的答案。

他选择破镜重圆,他选择让他的世界变成三个人。

现在又要变成两个人。

陆伯达啊,他已认识了陆伯达100多年,

他心中充满担忧,

如果没有得到过还好,如果没有发生过还好,

一旦他得到,又失去了陆叔远,他就再也不可能是陆伯达。

失去一个角的三角形,绝无可能稳定。

灵气会消散,大陆会沉没,

太阳会燃尽,宇宙会坍缩,

他的一方小世界,终究抵挡不过时间。

抵挡不过世事沧桑人心易变。

时间不可倒转。

百年弹指一挥间。

他们三人都和百年前大不一样。

他在压上他的世界去豪赌一场时,就该预料到有可能满盘皆输。

落子无悔。

他抱住毁灭他世界的凶手,笃定地说:“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孩子,我只会永远爱你。”

情人们立誓时总爱说永远。

没有人深思,

永远是一个时间尺度,大概就是直到灵气消散,直到大陆沉没,直到太阳燃尽,直到宇宙坍缩。

对于一个称职的母亲或一个少有的称职的父亲来说,这很简单。

你当然永远都会爱你的孩子。

就是爱的方法,可能对,也可能不太对。

这世上相当一部分的悲剧在于,不称职的,和不太对的,总是太多太多。

陆知了自认不称职,就算称职,爱的也是不太对的。

他不清楚,这世上,陆叔远可以不相信任何人说的“永远爱你”,包括姚逍和陆伯达在内。

毕竟世事沧桑人心易变。

他从5岁起,就相信陆知了永远爱他。无论如何,无论任何事。

不只是因为陆知了是他的父亲,而是因为陆知了就是陆知了。

他是他生活中一个稳定的常量。在这纷繁操蛋的世界中,不为任何所动。

对于一个一直被爱着的孩子来说,这份相信,非常简单,非常笃定。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的确是一个少有的不错的父亲。

所以了,他爹当然得帮他,先瞒着他哥。

就算他爹是他哥的情人,上一秒还是他的情敌。

他作为儿子,作为弟弟,也不是啥外人,对吧。

大家都姓陆,你不帮我,谁帮我。

他一想到他哥有可能怎么样生气,就觉得累了,不爱了,世界毁灭了算了。

所以了,他爹当然得帮他推迟一下世界毁灭。

他要再多当十几天鸵鸟。起码得等姚逍出狱啊。

到时候,有姚逍顶住一半,他爹顶住另一半。

他努力努力,负责哭就可以。

希望他哥看在他近百年没哭过的份上,答应他一生唯一的一次请求。

就放手吧。

陆知了对于他自欺欺人描述的和解场景,很是为他的脸皮厚度担忧:

“他不可能就此放手的。”

陆叔远脸皮其实还不够厚,他承认:

“我知道。我有多固执,他就有多固执。”

“我有多喜欢和我喜欢的人亲亲抱抱,他就有多喜欢和他喜欢的人亲亲抱抱。他只是更没有时间,更隐藏他的心。”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而不是被我骗了百年,无论有多为难,无论他是否只当我是弟弟,哪怕他对我根本就硬不起来,他也一定会为难他自己,哪怕天天嗑药,也会答应我。只因为他不希望我痛苦。”所以我一定不能在他没有喜欢我的时候,告诉他。

“现在……现在,他已经不仅仅当我是他弟弟,他确实有点喜欢我。我在这个时候放手。又希望他放手。我确实残忍。”

“我只是希望我选择相伴的人我最爱的人,也最爱我。我无法继续再等待下去了。这是一种什么了不得的错么。”

陆知了思索了一会儿,说:

“你跟他发消息你在替姚小园看守姚逍,让他知道你在哪里。”

“他如果问起,我是否知道更多的,我会告诉他一些。他如果不问,我自然也不会提起。”

“他如果去找你,请你一个人如实回答。”

“如果没有,等姚逍出来,请你一个人告诉他真相。”在姚逍和我面前,告诉他,你是想杀了他么。

“陆叔远,拿得起就要放得下。我从未教你低头。”除非你根本就放不下。

“好。”陆叔远有气无力地回答,然后问,“我可以最后吻你一次么?我觉得大哥应该不会介意的。”

陆知了迅速抓住了重点:“你叫他大哥!!”

他的眼神充满了,安息吧,我那最爱作死的儿子。

你是怕你真正的有血缘关系的大哥,不够生气,还是怎么滴。欢快地火上浇油。

陆知了缩了缩脖子,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所以确实不能在姚逍和父亲的面前告诉他哥。

但是他真的很害怕,很怂啊,怎么办。

“他不会杀了你的,起码不会想15个预案。”陆知了看出他的怂,“还有,我的回答是不可以。”

“假如他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不要我了呢?”陆叔远也在揣摩自己为什么究竟如此害怕,他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原因,并表示抗议,“为什么不可以啊,我就亲个嘴唇。这是告别。”

“他不会的。他就算不要他自己,也不会不要你的。”陆知了对这一点非常肯定,“弟仔……我除了永远爱你……还爱着你……经不起你的诱惑。”

陆叔远充满了双重愧疚,一重比一重深,他郑重地行礼,道歉:“对不起。”

然后继续低头道歉:“我还不经你和哥哥的同意,告诉了姚逍,我们做过多少次。当然,我什么细节也没说。非常对不起。我泄露了你和哥哥的隐私。”

“我不会对这件事儿高兴。”陆知了想了想,还是别给他增加更多的压力了,“听上去,他可不怎么样啊。”

陆叔远立刻跳起来,加强了对姚逍的辩护,巴拉巴拉姚逍是多么好多么温柔的一个人。

他讲了有5分钟吧,在陆知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幡然醒悟。

操他爹的,他爹还是他爹,几百年没白活。

他不知不觉泄露了姚逍的一点点隐私给他了。

我回去还得给大哥道歉,并且要解说这个场景,我是怎么被我爹给骗到的。

人生如此艰难。

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他还得回去见姚逍。

不出意料的,陆知了送他送到家门口,送到公交车站,送到渡口。

他实在不能让他再送上灵艇,送到琵琶岛了。

他大力握他双手,表达了再见的意思。最后拥抱了他一下,保证:“我会常回家吃饭的。”

“我离得又不远。”

陆知了小声应答:“好。”

除非是书店,他在人群中,在外面的世界,总是没有家中自在,总是尽量避免任何注意。

他是一个胆小的草妖。看上去那么不起眼。看上去没什么存在感。

陆叔远有思考过这是为什么。但没有深思。

他下意识回避了,他父亲,是否也曾经被摧毁过,这个问题。

他背对渡口,在灵艇上坐好,不敢去看他。

等过了一会儿,乘客到齐了,船要开了。

他意识到,即使他一眼都不回望他。

他也必定还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孩子,逐步远离他的世界。

看到这个灵艇渐渐变小,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他必然会这样。他已认识了陆知了100多年。

陆知了就是陆知了。他是一个常量。

他很稳定。

陆知了永远爱他。

他站起来,顶着全船人对他的注意,仗着自己脸皮的厚度。

转过身,挥手,大声喊:“我也永远爱你!”

永远的意思,大概就是直到灵气消散,直到大陆沉没,直到太阳燃尽,直到宇宙坍缩。

他成功地吸引了整个渡口人群的注意。

他边上的广大群众都在讨论,他一个大帅哥,到底在对谁喊。

哪个美人,有幸。

无论怎么分析,陆知了和他既不相像,也不相称。

无人怀疑。

但陆知了笑得挺开心(当然,他是坚决不会也挥手的)。隔了一段距离,陆叔远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于是继续傻乎乎地挥手。

喊是不敢喊了。话本里面浪漫,现实中好他爹的尴尬啊。

他得硬着头皮,任凭灵艇上的人打量,一点也不低声的窃窃私语,给他编排到了第八个版本了。目测一路上起码要编排到十八个。

直到渡口渐渐变小,陆知了也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他转身坐下。

他想,我不会走出他的世界的。

我还得回家蹭饭。

我离得又不远。

我是陆知了的儿子,陆伯达的弟弟。

这世界如此之大。

乾坤大陆十九洲,如此广阔。

我曾经踏遍千山万水,游历过所有。

但我很清楚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

我有一个家,就在陆知了、陆伯达身边。

无论如何,无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