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梦游

张文野向来对情人都是极好的，不论是以前的小莲，小兰，还是什么月少爷，哪个不是到最后都深深沉浸在他的宠爱里。不过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玩够了便毫不留情地挥手道别，一切甜蜜都如过眼云烟，可以说是十分冷漠无情。

但今天是个例外。

老爷还是头一回有了想亲人的欲望。其实内心自我说服道，也不是想亲他，只是想补上那个残缺的妆容罢了。

唇覆上去的那一刹那，张文野就清醒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唇下的触感太过温软，便轻轻摩挲了一会儿。

再度抬头，张文野轻笑出声。

小太太唇边被他胡乱亲得全是红色，虽说补上了那点残缺，但又实在是多了点。他伸手用指腹擦着那些多余的，手下不算轻的力道还是把人给弄醒了。

莫林睁眼迷茫了好一会儿，看到张文野唇上红的一塌糊涂，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老爷您怎的了哈哈……好像小的在家时腌过的腊肠啊哈哈哈哈……”

张文野看着他一脸欠揍模样，勾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镜子。

小太太呆若木鸡。

老爷恶人先告状，掩嘴轻轻咳嗽两声：“你是不是有梦游的习惯？方才我刚一进屋便被你闭着眼扑了个满怀，还定要凑上来亲我，这般饥渴，是没喂饱你吗？”

莫林狐疑地抬头看他一眼，眉头紧皱。

见小太太不信，他再度开口：“莫不成你觉得是我涂了这东西然后偷袭你？”

莫林思索了好一会儿，揪着手指小声嘀咕：“没有啊……不梦游的啊……怎么会呢……”

张文野视线火辣，从头到脚将他视奸了一遍，趁着小太太正在自己绕自己，转移话题道：“这身穿的不错。”

莫林闻言，站了起来，别扭地扯了扯腰胯部紧贴的布料，犹豫道：“老爷……以后我只能穿这身了？”

张文野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不论是太太还是姨太太，因着都是女人，平日里穿的除了旗袍便还是旗袍，就是花样不同罢了。像张文野这般要娶个从小以男人身份长大的双儿的，还真是没先例，所以也只能让莫林先跟着别的姨太太一样穿。

张文野看着莫林那一嘴乱七八糟，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难受。他拿过一旁的湿帕子便凑过去替他擦去边缘糊出去的口脂，莫林眨了两下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老爷，突然开口：“老爷，是您亲的吧。”

张文野手一顿，看了他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接着擦。

莫林皱眉认真思考，继续说：“小的仔细想了想，好像从小到大确实没有什么梦游的习惯，家门从来未锁过，不然小的早就跑出去了，况且小的也并不是没在有人的地方睡过，也没有被人赶……唔！”

张文野终于擦干净了，他将帕子塞进小太太嘴里，堵上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然后故作镇定抱胸仔细端详了一番，满意地点头，便转身出了门。若不细看，还真看不出他出门的脚步似乎是有些踉跄。

但老爷出去的时候过于着急，竟是忘了擦干净自己那张红嘴，出门便撞见了一脸惊愕的大嘴巴小楼。没出半日，张府上上下下便都已知晓老爷应是在小太太房里做了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皆是感叹这新来的姨太太有何等狐媚能力，能将素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张文野勾的团团转。

外头传得再邪乎，再离谱，也挨不着屋子里那主人公的事儿。

莫林这边在老爷刚出门时便迅速换下了那身艳色旗袍，然后将自己的粗布褂子换上。他坐到窗边，怔怔地看了几眼窗上贴的红纸，抬眼看去，府里皆是喜气。

管家正利索地使唤着下人们打扫院子，小楼凑在丫鬟堆里笑嘻嘻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就连那大太太，脸上竟是也有了些喜色。她烫了个头，是现下外边儿最流行的发式，配着那一身旗袍，被她穿出了极致的优雅与大气。

屋里屋外各怀心思。

莫林撑着脑袋胡思乱想。小时候不知道自己身子异于常人，即使爹娘扔了他，他也觉得可能不是他的问题。还幻想过长大后娶个漂亮的媳妇儿，生个大胖小子。

比如邻居家的小花就很不错，小时候总爱趴在墙头甜甜地叫他莫哥哥。那时的莫林还小，每日的吃食还是跟着村头无儿无女的林奶奶一起吃的。奶奶有得吃了他便有得吃了，奶奶饿了肚子他也只能饿肚子。难得的额外食物便是小花偶尔吃不下从墙头给他扔过去的馒头包子。虽然她没几回扔准过，包子滚落到地上都是泥土尘灰，但那也是曾经他觉得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他自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长大后就把小花娶过门，这是每一个有担当的男人都该做的事情。

后来奶奶死了，莫林没有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向村长讨了块村里无人要的荒地，取了些奶奶屋里的种子，顶着个小身板没日没夜地去耕耘打理。

日子看起来有了些盼头，他种出来的小庄稼也都能吃了，自己胡乱煮些菜汤菜羹什么的，还算过得下去。

可就在这时，不知哪个老畜牲看他生的白嫩可爱，竟是偷看了他洗澡。然后将消息传出去了。待村里的孩子们都上门来拿石头砸他，说他是怪物，莫林这才知道，他被抛弃的最主要原因，是底下多了个东西。

他配不上小花，他也配不上任何人。浑浑噩噩过了段时间，本也已打算孤独终老，想着反正家里没什么牵挂便尝试着来大地方打拼一番，可半路被张府横叉了一脚，自己的畸形身子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虽然不是什么好用场。

莫林低头看着自己重新掩盖在粗布褂子下的肚子，伸手摸了摸。

可要争气一些，就算生不出孩子，洞房那晚也要好好伺候老爷，多哄些金条来。即使老了死了都还是孤身一人，也要富贵着孤独终老，再不济也得衣食无忧。最好到时寻个没人的地定居，然后收养个娃娃，让娃娃给他送终。

那便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