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去紫台

翌日清晨,悠扬的鸽哨声在窗外遥遥响起,陆离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是与迦罗相拥而眠的姿势。忆起昨日的荒唐放纵,陆离又是一阵脸热。

他小心翼翼地把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挪开,从迦罗的怀抱中轻轻退了出来。坐起身后想了想,又摸索着找到一角薄毯搭在了迦罗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昨夜的亵裤了。

门口传来轻微而克制的脚步声,是早已候在屋外多时的仆从听到屋内响动应声而来,隔着门恭敬问道:“右护法可是要起身了?”

陆离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应声——若是回应,可人家唤的是右护法;若是不回应,可他现下确实该起床洗漱了。

正当他进退两难的时候,迦罗哼哼唧唧着醒来了:“唔……咳,打水进来吧。”说着一把掀开毯子,凑到陆离跟前去,环着他窄窄的腰,笑盈盈地问道:“陆郎君,昨夜睡得可好?”

陆离嗯嗯应着,却不防被一口亲在了脸颊上,早间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意这下轰地卷土重来。

始作俑者却笑着解释道:“早安吻。”说罢就要松开他的腰身去洗漱了,却没想到,原本羞赧得几乎要昏厥过去的那人,居然飞快地在他脸上也有样学样地浅浅一吻,还咕哝着说了一句什么。

迦罗简直受宠若惊,他着实没有料到陆离会回应自己!当下便也不急着洗漱了,捉住陆离的双手便按在自己的胸口,任凭他怎么抽回也不放,晶亮的大眼睛盯着他势必要讨个说法:“陆郎君,你说什么?奴家没有听清。你可否再说一遍?”

陆离慌乱之中也没觉出掌下硬梆梆的胸肌有哪里不对,为难地默了片刻,见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便知这是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他想听的答案了,这才稍微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虽然声音依然低低的,迦罗这回却听清了,漆黑的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里面像是无声地炸开了两簇墨色的烟花。于是这一天,仆从们都满头雾水地看着自家这个好端端走妖娆路线的右护法一点儿也不妖娆地持续傻笑了一整个早晨。

用过一碟素丝卷、一碟粢饭糕、一碟樱桃饆饠并两盏馎饦汤当作早间小食后,迦罗牵起陆离的手郑重道:“陆郎君,奴家要带你去见我们教主,你可愿意?”

陆离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得迦罗急忙松开手打断他:“没关系没关系!你不愿意我们就不去见了!嗯,不去见了!”

陆离略觉好笑地轻轻摇了摇头,主动牵起他的手道:“我愿意。”

迦罗觉得陆离给自己的惊喜有点多,不确定地问道:“你不怕吗?”

陆离笑道:“你们教主看到不合格的父亲当街虐打孩童,没有视而不见反而出手相助,我想他不是坏人。”

迦罗方欲扬起唇角,却又听他放低了声音道:“何况你一个姑娘家都不怕,我身为男子,理当保护你的,当然更不能怕。”

本是甜言蜜语,可迦罗听在耳中只觉慌乱,只因这片刻的温情都是他隐瞒了真实性别换来的美梦,不知梦醒后,那人是否还能如今日一般同他言笑晏晏。

最终只是极为难看地勉强笑了笑,所幸陆离也看不见他的脸色。

两人十指相扣从塔楼内的旋转阶梯走下来的途中,遇见了一个冷着脸色的人。

迦罗脚步未停,若无其事地跟那人擦肩而过之际,却听那人出声喊住了他:“迦罗。偌大的云霄派牵动着整个江湖甚至朝堂的局势,可不是一个山匪出身被朝廷招安的小小官吏能比的,你一定要冒这个风险吗?”

迦罗身形一顿,却是媚声笑道:“左护法未免顾虑太多了吧?心慈手软,难成大事。既然你的心愿已了,就不要多管奴家的闲事了。”说罢就继续握着陆离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下去。

走出塔楼后,陆离忽然出声道:“你很在意你姐姐。”语气里都是笃定。

迦罗马上否认:“才没有。他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却总是泼我冷水,奴家讨厌他。”

陆离摇了摇头:“你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罢了,那时我能感到你的手越握越紧,明明就很在意。为什么不告诉她呢?你应该知道她只是在关心你。”

仿佛被说中了心事一般,迦罗烦躁地晃了晃脑袋,郁闷道:“就算说了也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他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

陆离不以为然,却也没有再劝。毕竟有些事,旁观者看得再清,也无法为当局者指点迷津,知音亦隔一张琴啊。

走了许久,两人终于来到了教主居住的妙华殿外,迦罗又再三嘱咐道:“我们教主的名讳唤作檀弥离,待会儿见了,你称呼他檀教主即可。你不用害怕,他除了话少了点,别的也无甚可怖。他若问话,你直须如实作答,旁的不必管。我会陪着你的。”

陆离觉出他这一副比自己还紧张的样子,不免忍俊不禁,再三点头。

芬陀利教的教主檀弥离平素好静,不喜有人相扰,妙华殿大门紧闭,殿外无人侍立。

迦罗走近殿门外止住,恭敬行礼道:“教主,属

下带陆离前来见您了。”

半晌无人回应。

迦罗提高声音又禀了一回。

依然是寂静无声。

迦罗蹙眉刚要再禀,殿门忽然洞开却不见有人,殿内一阵怪风卷来,将陆离裹挟进了殿里,殿门随即关上,把迦罗拦在了门外。

迦罗拍着殿门急道:“教主,陆郎君什么都不知道,您老人家不要为难他啊!”

无人应声。

迦罗又贴紧门缝凝神细听,一片寂静。

良久无法,他咬着唇恨恨一跺脚,转身向来时路走去。心中默道:“陆离,你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