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九此情无计

谢灵均不得不承认,他对陆离开出的条件心动了。

刀子没有割到自己身上的时候,人是不知道疼的。先前他能对云清许之事能采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过是因为如此惨剧没有落到自己头上而已。可是若能救回木夫人一命……

但是他当着江湖众人的面,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

只见谢灵均沉吟片刻,扬声道:“诸位,‘神仙血’重现江湖一事,事关重大,我穷经阁是一定要载入《千秋录》的。”

众人心怀各异,此时却俱是点头。

谢灵均话锋一转道:“云清许一案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是以也要一同录入。”

谢阁主既然都发话了,那谁还能不识相地去反对呢?何况,此刻众人的心思早就不在这桩陈年旧案上了,那些或贪婪、或垂涎、或怀疑、或顾忌的目光,无不落在亭中那个其貌不扬的瞎子身上——原来“神仙血”不是虚妄无稽的江湖怪谈而已,而是真实存在的!若是自己能得到此物……

处在旋涡的中心那个人,却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引发了多大的动静,他摸索着上前握住了迦罗的手,微笑着说:“原来你叫云迦罗,很美的名字啊。”

迦罗从刚才开始就怔愣不已一言未发,他这一天的情绪变化实在太过剧烈了,耗费了他的全部心神——现身之前他一直在焦急地等迦陵带着陆离过来,现身之后先是嫉妒地看着谢子岩家庭和美父慈女孝,然后是痛苦而快意地自揭伤疤,接着是气愤而无措地独自面对嘲笑和指责,最后是又惊又喜地看到陆离站出来为他打抱不平……

而现在,这个美好的人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只为了告诉他,他的名字很美……

迦罗把脸埋在陆离的掌心,积攒了一个夏天的雨水终于汨汨地落了下来。

“咳咳,”谢灵均在一旁清了清嗓子,“这位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陆离忙着去接自家孩子的金豆豆,对他也无甚客套:“在下陆离。”

谢灵均道:“不知陆先生方才所言为我夫人治病一事,现在可否兑现?”

陆离想他方才已经在众人面前承诺将云清许之事写入《千秋录》,便点头了:“我不便视物,还请谢阁主允许迦罗跟在一旁。”

“那是自然。”谢灵均马上应承下来,“这边请。”

陆离却道:“且慢。谢掌门和叶少侠可在?”

从方才开始就眼巴巴地看着陆离的叶秋篪,立刻大声答道:“阿离!我在!”

谢子岩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缓过来,淡淡应道:“恩人。”

“谢掌门,将云清许的遭遇载入《千秋录》中,你,可有怨言?”

谢子岩阖目道:“绝无怨言。”

陆离点头,又道:“叶少侠,虽然我救了你师父,但是最后却也是我累你师伯背负罪名,我们算是扯平了,从今两不相欠。以后,可不要再傻乎乎地受人威胁以身犯险了。”

“我……”叶秋篪想说,我不是因为你对我师父救命之恩才要来找你的,是我自己心悦你,恋慕你,喜欢你,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谢阁主,请。”陆离道。

“请。”

谢艳慈看着叶秋篪魂不守舍的样子,朝他努了努下巴:“还不快去。”

“可是掌门师伯……”叶秋篪犹豫道。

“有我呢,你快去追你的阿离吧!”谢艳慈挤了挤眼睛道。

叶秋篪向谢子岩行了礼:“掌门师伯,秋篪暂离片刻。”

谢子岩淡淡点头。

一行人重又回到穷经阁木夫人的院子里,陆离要来银针刺破指尖取了血,让木夫人和温水服下。因为一时片刻还不能确定疗效,所以谢阁主给他们各自安排了住处。

迦罗携着陆离进屋刚要关门,就看到身后还有一人跟了过来,马上像只护食的猫儿般凶道:“你来干嘛?”

“我……”自陆离说过两不相欠的话以后,叶秋篪确实找不到立场再跟着他了。

陆离在屋内听到了他的声音,道:“是叶少侠吗?有话不妨进来说。”

“哼。”迦罗这才放他进来。

“迦罗,还要劳烦你去取些待客的茶水来。”陆离笑道。

迦罗不放心地瞪了叶秋篪一眼示威,才往外面的厨房去了。

“叶少侠,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陆离察觉到这叶秋篪似乎与迦罗不和,特意将她支走了才问。

叶秋篪坐到他对面,一腔心绪不知从何说起,便问了个最为在意的问题:“阿离你……何时与魔教右护法走得这么近了?”

陆离本不欲谈及私事,但是想到这位叶少侠是个心眼实的,一个恩情就能赴汤蹈火,与他说说也好让他安心,便小声道:“我与迦罗酒后有了肌肤之亲,自然是要对她负责的。”说完已然两颊冒粉。

叶秋篪如遭当头棒喝,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脑中反复回荡着“肌肤之亲”这四个大字,仿佛在嘲笑着他无望的单相

思,一时心绪激荡口无遮拦:“难道有肌肤之亲你就都要负责吗?那我呢?我也与你有过肌肤之亲啊……”

陆离惊讶极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与你哪里会有……呃,会有肌肤之亲啊……”这叶少侠莫不是吃错药了?

叶秋篪显然持续暴走中:“就是你救了我师父那一晚,我与你有了肌肤之亲!”

陆离脑中霎时闪过一些不好的片段——钳在腰上的大手,逡巡在私处的舌头,身体里难捱的抽送……脸色刷地变白了。他猛地站起身,绊倒了凳子,踉跄着后退到房间的角落里。

叶秋篪看他反应这么激烈,才从激荡的情绪中清醒过来,但是他已经承认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所以你也该对我负责才是。”

陆离无暇觉察他语气中的委屈,事实上此刻光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就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心力:“叶少侠说笑了。男子如何能对男子负责?”

这回轮到叶秋篪疑惑了:“可是,迦罗不就是男子吗?你怎的只能对他负责,却不能对我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