卌四子兮子兮

“哎哎,我说你们都接到喜帖了吗?”

“没有啊,虽说云霄派是广邀天下人,但也不是随便一个小米小虾都会邀请的好吗?”

“就是,接到喜帖的那肯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嗐!别提了,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算是惊天大反转吗?”

“真是没想到,这叶秋篪居然要与‘神仙血’成亲了。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八成还是云霄派想独占!”

“你管他阴谋阳谋呢!反正怎么着也轮不到你。也不知那‘神仙血’是何等模样?真的是如传闻中那般的神仙人物么?”

“有人在放鹤亭见过一面,不过是普通样貌罢了。话说,之前叶秋篪就算成了通缉犯,也还是有许多女子愿意嫁给他,他如今要成亲了,怕是该有许多人伤心了吧?”

“伤心个屁!老娘要脱粉回踩!叶秋篪你个负心汉你还我青春啊呜呜呜……”

“……”

随着婚讯传出,云霄派迎来了众多络绎不绝的访客,其中亦有官府之人——他们是代表朝廷执刑的——大婚之后便要督查着叶秋篪自囚于后山禁地。

你若问这官府为何不直接将其捉拿归案?那也要看实际情况啊——实际情况就是叶秋篪武功过高,官府无力强行拘捕,朝廷若为此折损兵力委实不划算,再加上谢子岩从中奔走周旋,于是就此事达成一致——但监管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

大婚前几日,叶秋篪一直跟着他师伯谢子岩忙着应酬闻风而至的江湖客,是以此时后山的竹舍里,只得陆离——还有段灵枢——他们二人。段灵枢原本是没有收到喜帖的,但唐悱在朝堂上似乎颇有几分势力,经不住他几次三番的央求便带他来了。

“阿离,你当真要与那跟踪狂成亲?”在段灵枢眼中,叶秋篪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跟踪狂外加杀人犯,“他人品绝对有问题啊!且不论你们有什么前因后果恩怨情仇,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好好说,非要偷偷摸摸地跟踪你呢?他还杀人!以后难保不会搞家庭暴力!你要三思啊!”

“……”陆离内心本就纠结,被他这么一问更是心绪繁杂,又无从解释,只得避重就轻道:“这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也不知是在说服段灵枢还是在说服自己。

段灵枢不以为然:“权宜之计?且不说你俩同为男子,你忘了还有迦罗姑娘呢,你这一成亲,她可怎么办?你还让她三个月后去白鹿谷等你呢!”

“……被囚禁的是叶秋篪又不是我,到时我自会去白鹿谷寻迦罗的……”陆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一团乱麻了,想想就头大,“唉,不说这个了,我且问你,那临安城中被丈夫逼作暗娼的女子,后来如何了?”他倒是还记挂着这件事。

段灵枢听他问起这个,当即拍着胸脯道:“我是谁?我可是白鹿谷的人!当然要竭尽全力医治病患、保住我白鹿谷的招牌喽!药石难医之症,便要动脑筋想其他办法。后来我去报官,官老爷判他俩和离啦!那懒汉被发配去修湖堤了,阿悱安排那女子去了扬州的一个绣坊做女工,也算让她自食其力了。”至于这个令人满意的判决中,有多少唐悱的作用在里面,那便无从知晓了。

段灵枢是个洒脱性子,很快便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咦?这是他们送来的喜服么?好华丽啊!你试过了吗?”

“没有……”

“来来来我帮你更衣!好期待看到穿上大红嫁衣的你啊!一定美极了!”

“不是‘嫁衣’,是男子样式的……”

“嘿嘿,都一样都一样。来来来快穿上我看看……”

成亲当日,云霄派上上下下披红挂彩,婚制比照簪缨世家,十分严格讲究。

叶秋篪的亲生父母是老来得子,自他幼年懂事时便双双仙逝了,他便敬师为父,为其证婚,喜堂也设在了一苇峰。成婚的两人都是男子,便也省了妆面,只双双着了绣着卷云暗纹的大红喜服。叶秋篪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自不必多说,而让观礼的众多江湖人大为惊艳的,还是眉目艳丽不可逼视的“神仙血”,纷纷暗叹:无怪乎叶秋篪情愿自囚于门派禁地——有此佳人相伴,任谁也甘之如饴啊。

陆离平日里服色多为白色,样貌纵然出众也是清艳之感居多,如今一袭红衣裹身,肤色如冰雪,鬓发如锦缎,本就如画的眉目竟然明艳不可方物,只见他神情淡淡似有倨傲之态,令人不敢直视。殊不知只是他双目失明的缘故罢了。

叶秋篪上前扶住陆离,规制繁复的礼服宽大的袍袖遮掩下,是他紧紧握住那人的手,这辈子都不想放开。

他的阿离真的好美,叶秋篪看得痴了……

依照当时习俗,婚礼有三重仪制——跨火盆:新郎和新娘共跨火盆,表达除去身上晦气,福分从天而降;跨马鞍:新郎和新娘共跨马鞍,可保证一生安全;跨米袋:新郎和新娘今后衣食住行自立更生。

叶秋篪为他鞍前马后拈起衣摆,引着陆离一一跨过。接下来就是礼成——结发。

叶秋篪接过司仪递上

的金铰剪,减掉了自己的一缕发放在白玉盏中,又递给陆离:“阿离,该你了。”

陆离抬手去接,却听得周遭人群一阵慌乱惊呼!与此同时,手上没有接到金铰剪,却接到了热烫粘稠的液体滴落。

他本能地感到惶惑:“叶秋篪!”

被他呼唤着姓名的那人,此刻却无力应声——他的嘴角流下一线血迹,胸前透出了被血染红的三寸锋刃,从背后洞穿心肺——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喀喀咯咯的呜咽。

“秋篪!”“秋篪哥哥!”“叶师叔!”一时间惊呼声此起彼伏,陆离能听出其中的目眦尽裂。

他刚要去伸手去确认,却兜头罩下一个布袋似的物什,将他密不透风地团团裹住。一阵天旋地转,他似是被什么人扛在了肩上。还待挣扎,那人隔着布料却也精准地一个手刀劈在他后颈上,意识顿时陷入了沉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