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七一一风荷

任凭外界纷争猜测不断,云砂坞中却是一派岁月静好。

一场骤雨初歇,夏日的暑气也被冲淡了几分,坞中的莲花开了满塘,微风过处送来袅袅清香。荷叶青翠欲滴,在水面上婀娜多姿地舒展着圆润的轮廓,有宿雨在其上凝成剔透的水晶珠子,风一吹就骨碌碌地滚来滚去。

云砂坞是叶秋篪自己名下的庄子,少有人知。他携着陆离住进来已有十天半个月了,全然一副隐居桃源不问世事的模样,什么云霄派大弟子的虚名、朝廷命犯的身份统统抛在脑后,但求这一刻的厮守相依。

“东家,我让阿田赶早去鱼市里选了两条新鲜的鲈鱼,您跟陆公子今天有口福喽!”迎面走来一个戴着斗笠的老汉笑着说。

“哦?清蒸鲈鱼可是岑伯的拿手好菜啊!多谢岑伯啦!”俊美的青年今日一身白色轻衣,比平日里规制严格的门派服更显意态潇洒。他说完摇了摇紧紧握着的那人的手。

陆离这才回神似的说:“多谢岑伯。”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那老汉提着鱼笑着往庄子里走去了。

叶秋篪揽过陆离的纤腰,继续沿着岸边散步。杨柳依依,洒下斑驳的疏影,走在下面倒也不闷热,可是身旁的人却似乎兴致不高的样子。二人无话,一时只闻蝉声。

“你打算这样下去多久?”陆离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秋篪笑了:“怎么?这就腻了?你在云霄山的日子可比这无聊多了,你不是也过了百年么?”

陆离皱了皱眉,道:“这怎能一样?你是云霄派首席大弟子,有统领门派锐意进取的责任;现在又成了朝廷命犯,应该去官府自首,接受现行律法的制裁,给亡者家属一个交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秋篪的笑声十分爽朗,惊起了树上栖息的鸟雀乱飞,笑得胸腔里都发出震颤的嗡鸣,仿佛胸臆十分畅快,他笑着亲了一口身旁之人的侧脸,“我的阿离怎么这么可爱啊……”

陆离撇撇嘴,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被他亲过的地方。这个人自从山神庙那一夜过后,一改往日的克己守礼,总是随时随地就对他亲亲摸摸,都这样好几天了,可他还是不习惯别人的亲昵行径。

叶秋篪见他这样也不恼,抚着下巴故作苦恼地说道:“可是,我以前也当了那么多年人人称赞的少年侠客、有责任有担当的正派人物,却没有一天让我像现在这样快乐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陆离不解道。

叶秋篪微笑道:“因为你才是我幸福的总和。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常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浮生不过百年,我已经浪费了二十年。哪怕隐姓埋名,哪怕亡命天涯,我希望余生的每一天,都和你一起度过。”

“你的生命却很漫长,当真连区区百年都不愿意分给我吗?”

陆离睁大了无法视物的眼睛,心情非常复杂,艰难道:“你……认真的?”

叶秋篪闻言都气笑了:“我到底哪里让你误会我不认真啊?”

陆离没好气道:“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明明就是一派登徒子的行径,精虫上脑色迷心窍,哪里有半点认真的样子?”

说着说着就更委屈了:“你在山神庙的时候还那样对我!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了吧?”

叶秋篪十分诚恳地承认错误道:“那次是我不对,但是,我真的无法保证以后不会对你做更过分的事。因为有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是什么无理取闹的流氓话?陆离觉得自己更生气了好吗?拔脚就要越过他往前走,结果一头撞在了树上,疼得他两包眼泪汪汪地噙在眼里,欲落不落。

叶秋篪失笑,握住他的双肩,朝他红红的额头上轻轻吹了吹:“痛痛飞。”

陆离闻言再也抑制不住这几日担惊受怕的委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你无耻!你卑鄙!你下流!”

叶秋篪把他的手合拢在掌心,轻轻地吻去他的眼泪,点头道:“嗯,我无耻,我卑鄙,我下流。”

陆离把手抽出来去推他,纹丝不动,只觉得自己推的莫不是一尊石头?好硬啊。然后两手再次被一双温暖而干燥的大掌合拢,手指还被轻轻吻了一下。

日头渐高,蝉声里也掺杂了一丝燥热。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出好远了。

叶秋篪松开手,只垂在身侧握住他的,笑着说:“回去吧。”

陆离无可无不可,被他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回走。

到了云砂坞,看到两扇竹门大开,叶秋篪皱了皱眉。

风里除了荷花的馨香,还多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