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孕痣(蛋:即兴洞房肉汤)

吃过饭二人同乘一驾马车,先到的沈家布庄,钟瑞进门后就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乖巧坐着。沈清和还让桐枝关照了他一盏茶一碟子点心,然后就是和掌柜的议事、查看前台的账本、去后院看新进的布料,忙里忙外,游刃有余。

钟瑞看着不无羡慕,这么繁琐细碎的事情自己是一点都处理不来,娶沈清和是挺好的一件事,要是以后自己的铺子也能给沈清和管就好了。对这种明明白白的软饭想法钟瑞全无反思之意,悠哉悠哉品茶吃点心,不错眼的瞧着沈清和的一举一动,好像沈清和是什么突然出现的稀罕玩意儿,处处新鲜。往来路过的伙计喊“姑爷”也不回头,嗯一声敷衍过去就完了。

还是万全受不住了提醒他,“爷,爷!桐枝都瞪了您好几回了。”

钟瑞正看沈清和盘点布料呢,轻柔的绸缎扯开,像团云似的握不住,他惊喜地把脸贴上去蹭了蹭,应该是得着好料子了,整个面庞活泛起来,眼睛里亮亮的和掌柜的说着话,高兴得很。钟瑞看景似的看人家,经提醒,稍偏头就看见瞪得像小牛犊似的桐枝了。“他瞪我干嘛?”

“就您这盯法,换个姑娘小哥儿早就把桌子掀您脑袋上了。”万全苦口婆心的劝。

“看看都不行?”钟瑞不解的问,“我这都成亲了。”

“爷,您还是吃点心吧。”

等两人到了钟家的铺子,钟瑞大手一挥让沈清和随便挑随便看。钟家的铺子大得很,头钗鬓环玉冠铜扣、荷包络子戒指手镯、耳坠口脂螺钿绢花,什么都有什么都卖,每一类都有专门货架摆着让人选。显然主仆两个都很少来这种地方,左顾右盼不知道先往哪边。伙计一看是二少君热情的很,赶忙招待,钟瑞要跟过去却被万全拦下,“爷,您知道您现在一月零用多少吗?”

钟瑞用钱从来没放心上,也没有不够的时候,如今成亲加了份例应该只多不少,“多少?”

“……二两。”

“什么?!”

“就是您之前给小舅爷免得那些东西,老爷说算您自己账上,每月只留二两,其余都扣了,直到……还完。”

万全看着少爷一脸不可置信,好心劝道,“老爷还说,要是不够您可以和二少君要。”

嗯,挺好,拿他的钱给他买东西,老头子抠死算了。

钟瑞拿起旁边的凉茶喝了一口,索性破罐子破摔:“他愿意扣就扣,我该花还花,老头子能扣我二百年份例不成?”这年头欠钱的才是大爷。

钟瑞想通了这节就没管万全,大摇大摆地去找沈清和,找了一圈,在耳饰那看见他。站台子前,离两步远,也不摸,就眼巴巴地看着。钟瑞奇怪地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喜欢耳环?”

沈清和被发现有点不好意思,摇摇头,又怕他误解补充道:“随便看看,我没有耳洞……怕疼没有扎。”

这倒是头一回知道,钟瑞好奇地凑过去。沈清和以为他也要看耳饰,就让了个位置。但钟瑞其实是去看他的耳朵,光看看还不够,又手贱去摸,“不会啊,耳垂上肉多……”

钟瑞仗着个高,站旁边大手直接摸上去,在沈清和的耳垂背面摸到一个小凸起,一点点,之所以注意到是因为在触摸后那个小凸起迅速发烫,像烙下一点火星那样。钟瑞好奇又拨弄两下,发现那点热度迅速蔓延到沈清和的耳垂、脸颊、脖子。

沈清和满脸通红,一把甩开钟瑞,捂着刚刚被碰到的耳朵,惊慌失措地看着他,脚底踉跄险些站不住。钟瑞知道惹祸赶忙扶着他靠在自己怀里,沈清和也确实脚软,额头抵着钟瑞的肩膀慢慢喘气,揪着他的袖子做支撑。

“别……”

“怎么了?”钟瑞担心地看着他,不明白摸一下耳朵怎么能这么大反应。于是没有听从,动作轻柔地开始研究,他把沈清和的头发小心拨到一边,沈清和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没有阻止,借着光,钟瑞终于看到那个滚烫的小凸起——是一颗红色的小痣。

是孕痣。

对哥儿来说这个地方娇贵又私密。钟瑞所行种种无异于当街调戏妇女,被百姓看到是要扔臭鸡蛋烂菜叶子并且报官的。

但一些事情也解释的通了,怪不得他从不全束起头发,也不扎耳洞戴耳饰。这地方确实不能乱碰。

钟瑞有些耳红,心虚地轻拍沈清和的肩膀,一手扶着胳膊让他借力,低声告饶,“我不知道……这几个架子偏僻,不会有人过来的。放心。”

但时不凑巧,他刚说完就听得洪亮的一嗓子“二爷!”

钟瑞被吼得一哆嗦,下意识侧身把沈清和藏在怀里,用身形挡住。回头一看发现是万全,离他隔着两个架子,约莫还有五步的距离。万全愣头愣脑地往这边瞧,刚要说什么猛地住口,愣在原地没动。然后眯着眼睛和钟瑞对视了一下,发出“哦~”的了然的声音。

钟瑞被他怪莫怪样的一套弄得面上爆红,冲他挤出一个口型——滚。

万全贱笑一下,冲钟瑞挤眉弄眼的,故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得咧!”钟瑞作势要打才赶紧跑了。

钟瑞气得不行,这小子绝对皮痒痒了,但沈清和就在跟前,他只好嘴里恶狠狠地嘟囔几句泄愤。等他回过神才发现姿势不对,之前只是略扶着沈清和给他做支撑,刚才他一紧张就把沈清和完全搂怀里了。如今两人极亲密的贴在一起,钟瑞一手搂腰上,一手护着他的头。这姿势怎么看怎么……不像在干好事,怪不得刚才万全那个狗样。

但是抱都抱了,再突然把人撒开,怎么看怎么……也不太对。

尴尬,钟瑞一动不动不知道怎么办,手心开始发汗。他抱着沈清和,明明白白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哥儿,比自己矮半头,肢体柔软,还有不能碰的孕痣。

沈清和是一个哥儿。这个结论咣咣地砸着他,因为沈清和与他印象里的小哥儿没半点相似,所以之前一直没注意到,就好像人世间是分成四种:男人、女人、哥儿、沈清和。沈清和是个小哥儿,但沈清和……就是沈清和而已。钟瑞的心砰砰跳着,有点别扭,突然认识到这点,再看怀里的沈清和,像是发烫的宝贝珠子,拿着怕摔了,放下怕丢了。

还是沈清和先有动作,他才顺势放手,全身绷着的劲儿也松开。

“好些了吗?”

沈清和点点头。

“那……我给你喊桐枝过来?”钟瑞小心翼翼地问

“好。”

沈清和低着头看不到表情,钟瑞不好意思多留,出去叫了桐枝。桐枝正被万全拦着外边生气呢。新仇旧怨的,钟瑞过去先给了万全一肘子,“你干嘛呢?”万全一脸委屈。

钟瑞转头露出一个笑来,“你们少爷正好找你。”

桐枝看道路让开,也不理他们俩,狠狠瞪了钟瑞一眼就进去了。

挑好东西后,钟瑞让沈清和一行先回去,他留在铺子里,晚饭也没回去吃,而是匆匆在下钥前半个时辰才进门。

钟瑞进了屋子,沈清和正坐在榻上,穿着宽松轻便的衣服,就着旁边的烛光看书,暖黄的光映在他的脸上,柔和了线条,让人不敢惊动。听到声音才偏偏头,然后抬眼看到门口的钟瑞,钟瑞挥手让侍候的退下,过去坐在沈清和对面,从怀里掏出一副耳坠,但细看又不太像。他把东西递给沈清和,不自觉放低声音:“看看这个。”

这副东西叫耳扣,扣住耳朵的部分是用暖玉,中间有银丝做的小机关,扣住不容易掉,下面有预留的环孔,可以随意加珠贝等配饰。如今这副只在下面加了两小颗丽珠,其实这一切都是为了分散重量而设计的,以前的耳环穿耳而过,姑娘小哥儿为了追寻好看,加了太多东西,未免让耳朵承受过度。如果改成这样,不仅可以遮挡,而且会更轻便。

沈清和接过,摆弄了一下不太会。钟瑞伸手把沈清和耳边碎发别到后面,小心夹到一边耳朵上,另一边钟瑞没敢碰。沈清和学着他的方法,照着镜子自己把另一边戴好,然后两手举着,看没掉,又左右晃了晃,

钟瑞笑着看他略带傻气的行为,“怎么样?疼不疼?”

沈清和感受了下,惊喜地看过来,“不疼。”

“这是什么?我从来没有看过这种。”

“师傅们说先叫耳扣,之前有类似的东西,这种小机关是为了让很重的发饰扣在头发上用的。今天我和师傅们提了一嘴,很快就做出来了。”钟瑞解释道,“你看喜不喜欢,我再让他们弄些别的样式。”

“这个就很好了。”

“嗯嗯,那就好。”钟瑞笨拙地应和。两人眼神相撞,一时无言,有种莫名的情愫在其中流转。

这时候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钟瑞才觉察天色已晚,便起身,“咳咳。天色不早,那……你早点休息吧。”说完没等沈清和开口就走出房间。

看着钟瑞离去的身影,沈清和眸子里的光渐渐黯淡,他摘下耳扣,放在手里看着,但目光并未落到实处,不知想到什么,摇头自嘲地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