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线索

“大!大!大!”

“小!小!小!”

昏暗的房间里,男人们嘶吼着,看着荷官手里的骰盅。

荷官把骰盅“啪”得扣在桌子中间,周围立刻噤声、屏呼,不错眼地看着。

荷官拿开盖子,高声唱到:“小!”

顿时有人欢呼,有人唾骂,还有人瘫坐在原地不发一言。

这时候一个高壮的男人过来,搭话道:“哟,这不是白管事吗?今日如何啊。”

被喊的人下意识要低下头遮挡,又勉强扯了笑回道:“运气不佳。”

男人过来,一只胳膊压在白管事肩头,把他带到一旁,虽然笑着但说出的话却让人胆颤,“上回就该卸你只胳膊,沈家老二替你给了。怎么,这回谁来?”

“我……再有三天就要发工钱了,一定补上!”

“哈哈哈,这点儿账还算不过来吗,你那点工钱也就还个利,今儿不是又欠了一些,怎么算?”

“我……”

“怎么?又要拿入赘那一套糊弄人,你们当家的都快给人生儿子了吧,你算哪门子便宜爹!”

壮汉的胳膊用力卡着,白管事脖子上一片青,用力掰着才勉强喘过气。

“他……他不跟……钟二过了。”

“真的……咳咳……那天叫车拉东西就是我安排,要不是钟二被抓了,早就分了。”

“……再宽限我几天,银子一定凑上。”

“少爷,白管事又在外边等着,说要给您回话儿。”

“又在外边等着”,桐枝也不是故意这么说的,实情罢了,白管事这几天来的过于勤快,长眼睛的就知道不太对劲。少爷本来就忙,他有事情要谈也可以,偏偏都是些鸡毛蒜皮,每次都磨磨唧唧地说半天才走人,耽误时间。

沈清和笔下不停,头也没抬,道:“不见,上次不是说过了吗,让他直接报给薛掌柜。还决断不了就让薛掌柜亲自来找我,让白管事不要辛苦跑动了。”

“哎!”

桐枝答应一声,又道:“还有就是外边来了一个哥儿要见少爷,说是二爷庄子里种菜的,叫香玉。”“香玉?”

“是,他自己这么说的,还说什么有重要的事儿。”种菜的懂些什么?桐枝自己是不太信的,所以并没太当回事。

“叫他进来吧。”

沈清和等了一会儿,看到桐枝领着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哥儿进来。他身量纤细,看着不像干粗活的样子,衣服简陋却打理的干净,头发也梳地齐整,细眉大眼透着一股子精明。

他走进门,不安地四周环看,脸上透着焦急,等看到沈清和,先是吓了一跳,又捂着嘴把惊呼咽下去了。

沈清和早就习惯了这种反应,所以并没有理睬,而是淡淡地看着他。

香玉知道自己失态,心下害怕,索性直接跪下,道:“二少君。”

“嗯。”沈清和应了一声并没有多说话。

香玉之前还以为钟二少爷所说种种是瞎编的,如今一看二少君果然可怕。来之前担心事不能成,现在还担心二少君身边又高又壮的随从会不会一言不和就踹死他。

看沈清和低头喝茶也不理他,香玉识趣地自己主动交代来意,“回二少君,我是香玉,之前得二爷搭救,后送进庄子里干活的。但是我昨天听人说二爷被抓了,心下着急,自己又知道一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帮忙,就来找少君了。”

沈清和点点头,顺着他的话道:“说来听听。”

香玉揪着袖子,把准备好的说辞慢慢道出,“我是金有财金公子家干粗活的家仆,在饭庄里帮忙干活,那日犯错被责打,正好被路过的钟少爷搭救,钟少爷还把我买下来放进庄子里。说等我伤好,一年后就还我身契。”

“听说这次钟少爷被抓是因为违禁贩卖海玉,正巧我之前在金公子家时,曾听到金公子说过什么玉啊钟家的车啊什么的,也不懂这些。”

香玉说着掀开袖子,从腕上脱下一只玉镯。“这只镯子是金公子喝醉了赏给我的,我曾经想当掉,但当铺的人说看不出是什么,就没成。我想请少君看看是不是什么海玉,也好帮上忙。”

桐枝接过玉镯拿给沈清和,沈清和接过来看了两眼就放在一旁。

“海玉是靛青色的,你这只白里掺些绿底,不是海玉。”

香玉听完泄了气,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沈清和道:“你还听到些别的吗?”

香玉摇摇头,“没有了,金公子谨慎得很,我们……当下人的都是在外边伺候,轻易听不到什么。”

沈清和过去把他扶起来,温柔道:“你有心了,玉石我不熟悉,这只镯子就先留下,我再找别人看看。你不是之前还有伤吗?先留在沈府好好养一段时间,等我查一查。之后无论你说的有没有用,等二爷出狱后我都替你把身契要回来,再额外给你一百两做安身之用。”

香玉惊喜地看着沈清和,“真的吗!?”

沈清和笑着点

点头,香玉要跪谢也赶忙拦住,又吩咐桐枝带他下去安置。

等桐枝带人出去,沈清和才敛住笑,又去看那只镯子。大体都是白的,只是边角有些似蓝非绿的颜色,钟瑞送了他那么多东西,他又在钟家铺子里逛了那么多次也没见过这个颜色,还是让钟家那边的老师傅看看比较好。

香玉是个聪明的,说的话半真半假,但他应该也是真的想提供些线索,目的也不外乎身契。

沈清和并不讨厌这种目的明确的人,各取所需罢了。对于香玉的隐瞒也可以理解,毕竟对着人家正君说自己是买来的小倌儿也太蠢了。

因钟家忙着自查,且沈清和还是钟瑞名义上的二少君,所以送饭这个事儿主要还是沈清和来做。等晚上送饭时,沈清和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了钟瑞。

钟瑞边吃边听,最后总结道:“我就说金家看着不像什么好东西。”

“那个镯子确实不是海玉,是生在海玉旁的伴生石做的,且只有香玉一面之词,只能先放放了。”

“嗯,姓金的够抠门的,给人一花魁不值钱的镯子戴。”

“还有,我跟香玉说好了,你出来后就还他身契,再给一百两银子路费。”

“咳咳!”钟瑞一下子呛到了,什么玩意儿就一百两了。

“目前他暂住沈府,若是必要,他也同意当面指认金家。”

“身契虽然在我这,但还是等事情落定再一起给他的好。”

好什么好!钟瑞傻眼地看着沈清和,想掰开瞧瞧眼前这个是不是真的。不是挺精明的吗?我二两银子买他反倒要花一百两送走?!

钟瑞低头算了算,自己一个月二两零用,一百两是五十个月,然后是……四年多?

败家媳妇儿!

沈清和看钟瑞一动不动的,问道:“怎么不吃了?”

钟瑞木然地在嘴里拨了两口饭,心道我是吃不起。他再看沈清和,发现人又瘦了些,嘴唇也发干起皮,应该是没顾上喝水,关心道:“你吃饭了吗?”

沈清和想也不想,答得飞快,“吃了。”

到底吃没吃这也看不出来,但钟瑞看着沈清和又尖回去的下巴颏就心疼,他养了好久才养出那么一点肉,才几天就又没了。于是忍不住劝道:“你不要学那些小哥儿一味地要瘦,胖儿点也挺好看的。”

他说这话是好心,一方面让沈清和多保重身体,一方面也顺便表表心意,胖的瘦的都行,钟二少爷不挑也不嫌弃。

但沈清看他一眼,转过头去,淡淡回道:“钟少爷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这意思就是钟瑞管不着他。

钟少爷!这还没分呢连个夫君都不叫了!

钟瑞怒了,但是他也没考虑过人家从来就没喊过这个称呼。

看看人家娶的媳妇儿,一个个温柔小意的,自家这个呢?倔得要死,一句软和话都不会说。

钟瑞气得又塞了一大口饭,结果差点噎着自个儿,呛了半天还是沈清和给他递水拍背的才缓过来,弄得钟二少爷好没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