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者上钩(高甜)

钓鱼是一项极其考验耐心的运动,可以将其看做人与大自然之间的某种博弈行为。

鱼儿是十分警觉的,虽然,它们总是对于一切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会因为忍不住诱惑而甩动着漂亮的大尾巴去一探究竟,可当真正接近目标之时又会变得谨小慎微,任意一点水纹波动都有可能将它们吓得四散逃逸。

岚怀无疑是一尾极为珍贵又美丽非凡的鱼,他警觉性极强,从来不会轻易咬钩,李承威花费了大量的耐心和精力与他周旋,现在,这条高贵又高傲的小鱼在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终于犹犹豫豫,颤颤巍巍地松开了紧闭的齿关,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一边小心翼翼地将肥美诱人的鱼饵轻轻含入口中。

李承威并不觉得自己已经十拿九稳,这段时间以来,与岚怀多次正面交锋,每当他觉得胜券在握时,岚怀总是能给他带来意外之喜。

岚怀的成长十分迅速,他在经历过头破血流的惨痛教训之后立刻便认清了形式,自愿敛去凌厉的锋芒,将根植于骨血中的桀骜不驯暂时剥离,现在甚至愿意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心平气和地与对手同乘一船。

这样强大的忍耐力叫李承威在心生敬佩的同时又给他敲响警钟,目前为止,岚怀的一切转变都出于自发,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退让,可实际上他心思尚未坚定,仍有脱离掌控的危险,必须要更加耐心小心一些才行。

沉吟片刻,李承威开始收线:“谈什么?”

岚怀凝起秀丽的眉峰,面上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你花了这么大力气,不就是想逼我与你合作么?”

李承威闻言故作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紧接着摇了摇头,岚怀心中一突,正疑惑间却听李承威不紧不慢道:“‘逼’这个字未免也太难听了,换成‘邀请’就顺耳多了。”

“你!”岚怀又被摆了一道,忍不住想发火,可转念又想起李承威此人根本毫无廉耻之心,便不想再与他就一个用词多做纠缠,免得又给他得寸进尺的机会,于是硬生生将胸中那团火苗吞回去,并摆出一副有礼有节的样子,“行,那殿下既有意‘邀请’,是不是该先拿出些诚意来?至少也该与我坦诚相对,我可不想不明不白就做了殿下手中的刀刃!”

岚怀说话时表情极度认真,明明心里气恼又不甘,却强行压抑着不表露出来,这样子实在是真实到可爱,李承威忍不住大笑出声。

岚怀不明白有什么好笑,冰冷的目光中立刻带上些不加掩饰的鄙夷,像在看一个傻子,李承威笑得更开心了,好一会才终于停下,既然鱼钩已经被咬紧,他便也不再逗弄,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岚怀也不急着发问,而是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李承威,似乎是在确认他态度的可信度,盯视着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瞳半晌,而后才下了决心:“第一,我要知道你的真实目的。”顿了顿又急忙加上句,“别和我说什么只是想和我玩玩这种话,我指的是政治层面上的。”

李承威点了点头,很好,虽然语气不佳,但说出的话算得上一针见血了:“这个嘛,你不如先猜猜看,我来帮你分析一下,你说得对不对。”

岚怀冷笑一声,果然,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想从他嘴里掏点实话出来可真不是一般的困难。

想是这么想,可弓已拉开,也容不得他轻言放弃,岚怀沉吟片刻,仔细将整个事件结合他对于李承威其人的了解从头理过一遍,方才冷冷道:“殿下摄政多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帝国繁荣兴盛,民泰国安,政权稳固,殿下功不可没。”

明知是开篇前的奉承之词,李承威仍自得地笑了笑。

岚怀一双碧眸亮如寒星,一眨不眨地盯视着李承威,时刻注意对方情绪的变化,见自己迂回的话术起了效果,这才压制住心底的躁意尝试着先从侧面继续深入:“只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古往今来多少忠臣良将都因为功高盖主而难免卧榻之旁的灾祸……”

岚怀突然不说了,因为他看见李承威眼底有寒芒一闪而过,便明白自己已经说到了点子上,思绪如同受到指引,脑中突然灵光乍现,先前的那些团迷雾也随之拨云见日,只是那一点寒芒令他心生不安,他摸不清李承威的心思,故而不敢将结论点明。

李承威却似乎被提起了兴趣,敛了眸中锋锐又放松了面部表情,以此来安抚岚怀并表达诚意:“说下去。”

岚怀游移了目光,长睫颤了两颤,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望着前方的一小片地毯,受到蛊惑般继续道:“殿下意在千秋,而非个人得失,如今朝堂表面看来虽一片祥和,可王毕竟已经到了可以独自执政的年纪,帝国不需要两位君王,此时殿下若是继续摄政,便是名不正言不顺,殿下手握重权,日子久了难免多受诟病,那到时,纵使殿下没有谋反之心,也会被王视作哽喉之刺。”

“与其日后手足相残兵燹四起,倒不如主动放权以示退让,殿下,我说得对么?”

岚怀话音刚落,李承威那里便传来几下清脆的拍掌声,岚怀抬眼去瞧,

只见李承威眸光少见的清冽,眼底漾着赞许,唇边亦泛起一抹柔和笑意。

确定李承威没有因为被看穿心思而恼羞成怒,岚怀终于定了心神,他抿着唇思忖片刻,便想更进一步:“只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殿下一心为国,本应万世流芳,就算日后解甲归田,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个忠臣良将的美名,现在又为何要故作荒淫,枉顾礼法,还要与我这个异族弃子成婚,殿下就不怕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么?”

岚怀此言一出,李承威的笑容瞬间凝固在唇角,紧接着,在岚怀的注视下,那抹柔和逐渐化为凛冽的寒意,刺得岚怀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好在李承威突如其来的转变只是一瞬,当发觉到自己的失态后,他迅速收敛了气场,又恢复到之前岚怀最厌恶的那种“假惺惺”的样子。

他赤着上身,三两步走到岚怀面前,伏低了身子,将双手撑在岚怀身侧的床沿上,视线与他持平,目光灼热如阳:“岚怀,我可以把这当做你是在关心我么?”

“…………”

“还有,”李承威将脑袋又往前凑了点,唇几乎要贴上岚怀耳廓,低沉的声线犹如电流过体,“你要是再不穿衣服,我可就又要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