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壤云泥难于上青天

三十八、沉舟侧畔千帆过

穿着性感的女郎行事大方妥帖,她用手轻轻掩着绽开笑意的嘴角,骄矜却不做作,“对,是我不小心,打扰到你了。”

陈光合能从她身上看到一点林芊羽的影子,曾经的她也很喜欢用这样的动作在大笑的时候遮挡。她不是很想回忆这些,这些年无从得知芊羽的消息,陈光合也不愿联想过多。

她迟钝的点点头,眼神还像方才一样无辜淡漠,接着低头仔细看冷柜里的甜品。

女郎好奇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几下,陈光合能清楚的感觉到,却懒得理会,她听到林仟仞简短的命令,“走吧。”

还是和当年一样的包着温和外壳的强硬。

陈光合很快在荣欣找到一份面点师的工作,已经是五年的熟练工,平时的工作也比里面要轻松,有时候何瑾年忙起来顾不上她,在这样闲适自在的氛围里她又会忘记吃饭。

所以说身体与精神永远无法兼顾。

估算好今天店面需要的新鲜面包的量,把做好的面包胚推进烤箱,陈光合拿着拖把抹布开始收拾店面。

她起初一点也没觉得公司提拔一个出狱三个月的前服刑人员当分店店长有一点问题,直到手下的员工悄悄议论她之前入狱的事陈光合才后知后觉的品出有什么不对。

荣欣的老板虽然任善且有社会责任心,但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一个杀人犯提拔到分店长的职位,如果说入职的顺利还情有可原,那升职就显得不同寻常了。

何况当了店长之后从早忙到晚,有时还要接待大客户准备总公司的抽检,比单纯做糕点费心多了。

“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需要的?”

收银小张在跟客人打招呼,刻意挤出了几分甜甜的嗓音,或许来客长得不错看上去有钱?

她背对着门在擦桌子,荣欣的店面里通常摆着几个小桌子和靠背椅,方便客人逛街累了吃蛋糕的时候休息,刚刚送走了带着两个小女孩的女士,小孩子的哭闹让她头疼不已。

那个客人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除了轻缓规律的脚步声,还有旁边玻璃门上反射出的西装裤。

他走近了,陈光合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能坐下吗?”

“请便。”她端着餐盘转身去了后面的工作间,小张很殷勤的过来了,她脸上挂着近乎谄媚的笑意。

陈光合等到一炉蛋糕出炉,细细的撒上装饰小心地端出来,林仟仞竟然还坐在那里,桌子上的甜品一口都没动。

她把纸杯蛋糕往冷柜里放的时候他又走过来,“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是不是有点幸苦。”

林仟仞伸出手,帮她把蛋糕一一摆好,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冷淡。

“什么时候下班?出去聊聊?”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端着托盘回到工作间,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常服,衬衫加长裤,非常显年轻。

陈光合跟小张交代了两句,推开门走出来。

现在还是西京的春天,温度已经渐渐高了起来,打眼一看就能发现许多短裙短裤的年轻女孩子大方的秀着美腿。

陈光合走了几步就停下,林仟仞知道她在等着自己,要么在这里说完,要么找个地方,她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花费精力的,如果要等她主动来找,恐怕一辈子都等不到。

可是把她带去了以前经常去的茶楼,她也没有一点反应。陈光合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会欣赏四周富有巧思的设计并主动开口交流,他们在这里谈论过诗词音乐建筑,纵览古今千年中外人文,林仟仞还记得她独特思维结出的智慧果实,可现在这个人只知道沉默。

“最近在看什么书?”陈光合曾参观过他的书房,她对那些成书年份偏现代的书敬谢不敏,十分偏爱几百年前的古籍。

“有话直说。”

林仟仞曾经很喜欢她的安静,必要时也言简意赅从不拖泥带水,懂分寸知进退又博学开明眼界宽阔,现在他绞尽脑汁想要寻找话题却格外厌恶这样的特征。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他强忍着难以言喻的尴尬想要把这场谈话进行下去,但陈光合丝毫没有配合的意思,她嗯了一声再不开口,气氛又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幸好公司的电话如同救急一般出现,林仟仞匆匆交代了两句,为她付了账,解脱的离开。

陈光合呆坐了一会,夹起蟹黄饺放进嘴里,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味道,那时林仟仞跟她是朋友,他们经常在这里聊闲篇,兴致上来了什么都能说上几句,惬意又轻松。

现在说不到一起就不说了,林仟仞高傲的性格不经常表露,但绝不是没有,只是生活中没人对他不敬,他维持着温和的表象优雅的礼仪更能令下属归心。这样的人绝不会做出死缠烂打的事情来,只要她一直冷处理,林仟仞早晚会跟她断了联系。

陈光合一向最擅长这些,只要稍微顺位推舟,林家兄妹的人生会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凑在一起伤人伤己。

在真正

断开之前,他或许还会再试图挽救一两次。

“店长,那个帅哥怎么总来找你啊?”

她收拾完空着的托盘,把冷柜锁好,回头一看又是林仟仞,十几天一次的频率,第三次。

“都快四十还叫帅哥,都可以喊叔叔了。”

“大叔也可以啊,反正帅嘛!”小张暗戳戳的花痴,她已经脑补出无数感人的恋爱,什么总裁不得已抛弃灰姑娘,等人出狱之后又苦苦追求的戏码在她脑子里演过不知道多少遍。

陈光合进去换了身衣服,手上的食品袋装着蛋糕胚的边角料,出门之后林仟仞沉默得走在她旁边。

陈光合如论如何都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林仟仞的人生中从没有这样无力的感觉,现在他就是以前想象中那个甲方代表,明明生意可以谈,补偿也可以谈,但陈光合怎么都不愿意配合他。

“你判了十年,是我找的律师。”

林仟仞打算单刀直入,他注意到陈光合的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她拎着食品袋嗯了一声。

就是这样随意又淡漠的态度让他难受窝火,难道他只配陈光合用鼻腔哼出的一个“嗯”?

“减刑也是我以你的名义做慈善捐款。”

“哦”。

她终于张开了口,扭头看过来,等着他的下一句话,“你就一点也不惊讶?”林仟仞本来应该接着跟她谈条件,但是压抑着愤怒的好奇心让他说出了不一样的话语。

“大概能猜到。”她轻轻咳了两下,连带着身体都震颤起来。

林仟仞对自己很失望,他竟然也能说出这么犯蠢的话来,“你一点怨言都没有吗?”

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这个女人,她总有一种魔力让自己做出一些以往绝不可能做的事。

没等她回答,林仟仞脸上就有点发烫,他有些疑心会不会被陈光合发现,干脆伸手夺过她拎着的袋子,把冰凉的右手握紧,“怎么还是这么怕冷?”

陈光合一言不发的抽回了自己的手,“接着说。”赶紧说清楚,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的眼神有点冷淡,不再是无所谓的样子,但还远远达不到激怒她的程度,林仟仞很想看看她充满活力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可也没胆子去刺激她。

那一次张明远在他面前炫耀陈光合最美丽明媚的时光是属于他张明远的,林总裁嘴上说得好听,垂在桌下的手已经扭弯了一只钢笔,一直是那家厂商偷工减料,产品假冒伪劣。

“芊羽最近出国了,她准备在海外的一个小岛上住几个月,这几年她的情绪好多了。”

陈光合不知道怎么接话,恰巧路边的小店里在卖糖炒栗子,她拐进去买了一些,边走边吃会显得她的沉默更名正言顺一些。

林仟仞憋着火气有点失控,他故意要往两人的伤疤上再捅一刀,“你现在一点也不关心芊羽了吗?”

陈光合真不明白当年那个善解人意温柔妥帖的林仟仞怎么一点踪影都找不到,“我不关心她我会去杀人?我能做的都做了。”

无奈的情绪带着些烦躁纠结在眼睛里,又沉默着走了一段路,陈光合去接她的袋子。林仟仞松开手,才发现两个食品袋套在一起,夹层藏着她的钥匙。

她的动作格外利索,没有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光合睡了午觉起来,发现林仟仞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里,打量着她拎回来的边角料,尝试着送进嘴里。

他的样子不像在研究食物,而是怀疑这是不是食物。“有毒的。”

“毒死我这种撬门的小偷岂不是正好?”他竟然把真实事件说出了一种忍辱负重自我牺牲的感怀,陈光合有点怀疑他脑子出了问题。

她去洗了把脸,拿起钥匙出了门。本来店里是她当班,到了才发现自己“被”放假了。

陈光合没表示出什么,转出了店面皱了皱眉。林仟仞……那样骄矜持重的人怎么也开始胡闹了。

她只想维持现在的安稳生活,林仟仞全身上下的衣服就够她们工薪阶层十年的收入,他每来一次,各种各样的目光又会在她身上扫视一遍。

虽然她不在乎,但听到他们私底下议论之后还要装作没听见躲开,不然他们比陈光合这个被议论的正主还要尴尬,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