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韩逐冰感性但不敏感,最近却感觉有一种失去把控生活轨迹的感觉,这种忐忑不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算起来从卢合乐来到家里他就频繁出现莫名其妙的心悸。无数杂念在心里还没冒出就被他压下去,仿佛这些杂绪一旦放任生长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人一旦闲下没事就会胡思乱想,韩逐冰能感觉到他和卢逡年的关系像相交线越走越远,家暴后的卢逡年面对他会手足无措,而韩逐冰也没再有心情主动讨好。

听见敲门声时韩逐冰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愣了愣,下午三点半不前不后的时间,没想到会是谁来。

韩逐冰推开门看了她一眼,分明对方比他还要困惑。

“韩逐……韩老师?!”

女孩子低下头在手机上查什么东西,又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号,韩逐冰才看清她的模样。

长相并不算出众,但气质很好,韩逐冰问她有什么事,女生犹豫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您可能不记得我,前几年您来我们学校做报告的时候我是主持人,叫吕一芸。”

韩逐冰确实不记得了,他自己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况且人都来了于是请她到家里坐坐,吕一芸有什么顾虑似的,小心翼翼跟在韩逐冰身后。

韩逐冰不确定她怎么会找到这来,卢逡年知道韩逐冰怕吵,当初买房子的时候看上的就是小区管理严,不会随便有人来打扰他。

韩逐冰给她倒了杯水,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吕一芸看见他手臂还打着石膏,赶紧接过水杯斟酌着用词,“韩老师,我…我是来找卢总的。”

韩逐冰不解地看着吕一芸听见她小声问:“韩老师,您和卢总……”她说的很委婉,关键的词甚至省略。

韩逐冰知道她想问什么,但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原因,那种闻到柚子香的不安感又涌上来。韩逐冰没有回答吕一芸的问题,看见她的手拿包里露出几张散开的打印纸。

“你是因为那些东西来找他的吗?”

吕一芸没有拿出来反而用上半身遮住,她敲门时没想到出来的人的是韩逐冰,现在看韩逐冰的反应,确实是像小道消息里说的那样两人是伴侣,让她更不知道怎么开口,难堪和内疚缠得她心发慌,过了一会竟然小声哭起来。

韩逐冰不知道卢逡年给了她什么委屈,刚想安慰两句听见她断断续续的说:“韩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那样做,但是我现在后悔了,我真的特别…特别想见他。”

韩逐冰听得云里雾里,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没连成一句话就立刻把它否定了。

“韩老师,您能不能让我见见孩子?我真的特别想他,我去求了卢总,但他不同意……”

韩逐冰庆幸自己没有留下刚才那个念头,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是你帮忙代孕的吧?真不好意思,我受伤了没办法照顾他,现在在我朋友家,我带你去吧。”

韩逐冰说完站起身,吕一芸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头问韩逐冰:“什么代孕?”

“你…不是代孕妈妈吗?”韩逐冰觉得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好像就有着一层说不通的薄膜挡在他们之间。

吕一芸揉着一张纸都破了,不敢看韩逐冰,声音轻微到几乎听不见:“我当时想出国留学但是家里没钱,听人介绍说卢总在找人陪睡,给的钱很多,我一时糊涂就答应了…陪睡了两次之后卢总知道我学历高,问我愿不愿意给他生个孩子,可以给我五百万……”说完看了韩逐冰一眼,发现他脸色很难看。

心里的杂念在言语中疯长,韩逐冰被束缚得像要站不住,胃里传来隐隐的痛但语气还极力控制平缓,“接着说。”

吕一芸觉得自己再犹豫一秒,这些话可能就永远没办法说出口,她寄希望于韩逐冰身上,握紧颤抖的双手一股脑说出,“生下孩子一个月他就立刻把我送到国外,我毕业后想回国他也不许,还不让我看看孩子。韩老师…我知道错了,我生下他就后悔了,他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我舍不得,我不该用他换钱,我想自己养,哪怕赔卢总的钱,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叫什么名字……”

“好了,”韩逐冰很少打断人但他实在听不下去,“你打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给我。”

吕一芸双手递给韩逐冰,是一份抚养协议。“你还真是不自量力,用这点东西就想要挟他?”韩逐冰也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她说这句话。

吕一芸又要道歉,韩逐冰摆摆手说:“你不用说了,我会和他谈谈。”

吕一芸看见韩逐冰脸色惨白,最后问了她一句:“你说卢逡年找陪睡,什么时候的事?”

她惊诧地看着韩逐冰,“您…您不知道?”

韩逐冰这个问题问得很没有必要,简直是自取其辱,哪怕对方也没有折辱他的意思,他也感受到自己已经及其失态,于是对吕一芸下了逐客令。

韩逐冰推开窗户让冷风吹进来,半天才发现自己紧张到忘记呼吸,小心翼翼吸了一口,寒气迅速汹涌地灌进胃里刺到发痛。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么脆弱了,一点痛就忍不住扶着窗户蜷缩着蹲在地上,泄恨似的把协议书揉成团。

杂绪再也压制不住,把整颗心勒紧到淅淅沥沥滴血,他一直骗自己,卢逡年身上的香水味是因为想换个风格而不是从别人身上蹭到的,住院时看到他染红的袖口不是口红是红酒,应裕如听到卢逡年名字时的反应是因为惊喜不是惊吓。

诸如此类的自我欺骗还有很多,韩逐冰总是暗中给卢逡年留面子,唯恐戳破他的谎言就会打破两人虚有其表的感情,但卢逡年呢,只会顺着韩逐冰给的台阶向上走,从来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韩逐冰突然想起来卢逡年当年是因为能在一起就会高兴的抱着他哭起来的人,现在却也能狠下心来打他,说冷冰冰故意伤人的话。

韩逐冰本人并没有太多奢求,只是恳请能有个人好好爱他。显然卢逡年已经不是那个人了,敷衍韩逐冰到每个节日都随手给他送星巴克的杯子。杯子摆满柜子的每一层,想星巴克的纪念馆。卢逡年以前不是这样的,最开始几年送的杯子都被韩逐冰小心放在盒子里收到橱柜,卢逡年那时候还会赋予它们不用的意义,在贺卡上写百看不厌的情话。

几年过去,那些贺卡的内容从自己写的情话变成手抄电影台词再到韩逐冰写上收礼的日期。韩逐冰不是矫情,他清楚地感受到卢逡年对他的不在乎。他曾经劝说自己卢逡年是因为太忙了,才对他关心不够,但肚子疼时卢逡年问的不是有没有生病,而是说一些混话,甚至连他对柚子过敏这件事都会忘记。

韩逐冰承认人是会变的,卢逡年变好变坏他都能接受,那是他付出十多年的感情,他一直小心经验苦力维持。韩逐冰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卢逡年渐行渐远的忠心视而不见,他是只想让自己看到卢逡年的好,卢逡年对他打一巴掌赏一颗枣他也只会记得枣有多甜,但现在有人站在他面前,逼迫他想起来卢逡年的冷漠和不关心。

这一切都在就在每一天的日子里埋下伏笔,韩逐冰心里早有预料,只是不亲眼看到证据不死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