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归来
他垂着头，心中无边无际的悲哀蔓延开来，可他无可奈何，只能等待即将到来的宣判。
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一个词儿的训斥或命令，抬头一看却惊愕地发现，床上的雄虫眼睛一闭，竟是又睡了过去。
他立刻慌张起来，顾不得刚刚醒转的雄主是怎么回事，转身就去寻医护虫，恰好撞上推门而入的医生：“您快看看！刚刚雄主醒了一瞬，又昏睡过去了——”
“怎么回事？”医生赶紧过来，查看所有的监护仪器，同时立刻通知了柯遥所长。
这厢的医护们兵荒马乱，洛秋筠的精神海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你干嘛凶他！”哪怕是意识交流，也能感受到明显的不悦。
“哪有凶。”这一个慢条斯理的，“我就说了四个字。”
“你都给我老婆吓跪下了！”要生气了，飞英都多久没在他面前跪下了。
“那不是他自己胆儿小吗。”还是不紧不慢的，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好奇，“老婆是什么？”
“是伴侣！”没好气的，仿佛要发飙的样子，“你不能调整一下表情好好说话？是不是找打？”
“嘿那不也是我老婆吗。”小声嘟哝了一句，又飞速妥协了，“行行行我的错，那不是习惯了吗。”
“而且你不是也给我拽回来了。”
此前。
精神力消耗至几近枯竭，洛秋筠的身体已失去控制，意识却仍稳定地在自己的精神海飘荡。
他的精神海是一片静谧又温柔的蓝，缥缈的雾气在海上缓缓流动，岸边环绕着代表治愈系精神力的青色森林，郁郁葱葱的林间，开放着代表s级能量的浅金色玫瑰，构出好一番绿洲盛景。
这个世界本有微风和清香。
但在洛秋筠陷入昏睡的此刻，所有流动的风与雾，晃动的水与叶，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全部停滞了下来。
他的精神力被耗空，意识也很微弱。
可他在这片熟悉的精神海中，听到了另一个声音：“洛秋君？”
“谁？”他立刻警惕起来，身周所有能调动的精神力瞬间凝聚成一个小旋风，护在他身侧。
“我，洛秋筠。”
“什么？”
他愣了片刻，猛然反应过来，“是……你？”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洛秋筠。
“是我。”那个意识似乎有点兴奋，瞬间就飘近了。
然后就被他周围如刀锋般凛冽的精神力旋风给吓住了。
“我…没有恶意。”
洛秋君凝神感受了一下，发现对方比他还要弱，便散开了那一团攻击性的力量，“你…一直都在？”
他从未感受到原主的存在，直到极致虚弱的此刻。
“啊，算是吧。”洛秋筠的意识似乎被吓懵了，仿佛有点恹恹的，“也就偶尔醒一下，不太经常。”
“我从没感觉到你。”发现他真的既无恶意也无攻击力，洛秋筠也放松下来，“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你的力量太强了，我又打不过。”语气倒是平静得很，也没有怨气。
“我也没想打你啊。”洛秋君有点好笑，“但我以为，你至少会让我知道你的存在。”
“唔。”洛秋筠不太有所谓地应了一声，“没关系啊，你也是我。”
“？”洛秋君被他绕糊涂了，“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灵魂印记是一样的。”洛秋筠给他解释，“否则你不会在我濒死的时候感受到灵魂的召唤，进入这具身体。”
“……”洛秋君不能理解，“可我们是两个不同的灵魂。”我上辈子不是人类吗？
“你能理解平行世界的存在？”洛秋筠似乎预料到了他的疑惑，“你应该知道，你来之前我的精神状态不正常。”
“知道。”洛秋君接收了他的记忆，非常清楚那时候的他，暴躁易怒，虐待雌虫毫不手软，与一次进化前的自己截然不同。
“因为我提前透支了所有的潜在精神力，为了给哥哥报仇。”提到哥哥的时候，他微微顿了一下。
“精神场本来就属于高维空间，那时候我应该是误打误撞撕裂了高维通道，精神力溢散的时候把灵魂印记也带到了另一个世界，所以你，就是平行世界的我，会在死亡那一刻顺着仍然存在的灵魂印记寻到活着的我这里。”
“你的精神场很强大，不仅能在这里醒来，还能温养我缺失的精神力。”
“不然，你也没法跟一个正常的我对话了，精神场残缺的我只能暴躁。”
“……”洛秋君花了好一会儿理解这段话，思虑了半晌，才问他：“你怎么知道灵魂…溯源，是这样？如果我就是一个外来的灵魂，侵占了你的身体呢？”
“你看，”洛秋筠轻笑了一声，“你为什么会知道灵魂溯源这个词？”
“...我编的？”洛秋君不明所以，随口答道。
“因为传承记忆。”洛秋筠笑，“只有经历
了濒死还成功完成了灵魂溯源的我们，才能打开这段传承记忆哦。”
“...我看你挺能胡扯的。”洛秋君仍然半信半疑，“那以后呢，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虫格分裂？”
一具身体两个灵魂，没错，两个独立的意识，不就是两个灵魂吗。
这听起来可太人格分裂了。
“不。”洛秋筠语调随意地说出结论，“我会消失。”
“...啊？”洛秋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为什么？我没想要吞噬你。”只要能维持现在的生活，虫格分裂也不是不行，人类这种情况不是还挺多的？
“因为…”理智的洛秋筠，还是小时候那个温吞的模样，“你就是我啊。”
“我的意识之所以一直存在，是因为念着哥哥。”哪怕精神海混沌一片，他也迷迷糊糊地活着，执念着想要哥哥醒来，可精神场缓缓修复，却越发清晰地明白，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把洛秋筠的生活过得很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安慰到的笑意，“我会融入你的精神海，不再醒来。”
凝滞的精神海开始缓缓震荡，一股新的精神力在注入枯竭的源头，促使雄虫的精神力再一次开始增长。
“可…”洛秋君有些不可置信，面对洛秋筠，他总感觉自己是个外来者，哪怕精神场之间果然有极强的吸引力，也不觉得他们是同一个灵魂。
“你会感觉到的，不必担心。”
“我的情感，我的记忆，你都会明白。”
灵魂融合的过程中，洛秋筠偶然睁了一下眼。没克制住少年心性，故意恶作剧似的喊了守在床前的雌虫一声。
这才给飞英吓得够呛。
当然立刻就被洛秋君拖了回去，让躯体强行陷入沉睡。
而这种罕见的精神融合，让精神力监测仪器猛然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
“精神波动突然增强了！”
“非常不稳定！峰值有一瞬间爆表了但是又骤跌了！”
“通知柯遥所长！让他立刻过来！立刻！”
飞英站在病房门口，整颗心都被高高提了起来。
扶在墙上的手指悄然蜷紧，他无法克制地恐慌，不知该向哪路神佛祈祷，不知该付出什么代价，才能换回雄主的安然无恙。
只要……
只要雄主能醒来。
哪怕……
哪怕是那个会伤害、会辱骂他的雄主也好，只要他能醒来。
他闭上眼，把脸埋入掌心。
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一点点可能，只要他挚爱的雄虫能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