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一）

人间灯花悬在空中，潺潺的河流上漂浮着点点荷花灯，万千的蜡烛随着风明明灭灭。卖糖葫芦的小贩不停吆喝着，晶莹剔透的红果儿被插成了小树；孩童们点着炮竹，火树银花迎接着新春；会吐火的人，会钻圈子的猴，会起舞的蛇.....

又是一年除夕之夜，沈山岚一席白衣走在满是红的街道时，格外的惹眼，他生得高大，眉目又极为刚毅，而他手中的幼童却是粉雕玉琢，憨厚可爱，穿着一席粉红色夹袄，两颗丸子头上还带着两朵花。

但幼童的脸确实很臭，似乎是苦恼极了。

“给你买串糖葫芦吃。”沈山岚叫住卖糖葫芦的，摸出两枚同方给了他，“来串果子。”

“诶，您闺女可真好看，一看就是个有福的，叔叔给你挑个大的。”说着，他便从草捆中挑了个又大又圆、糖浆又脆亮的给了沈山岚手中的孩子。

在贩子走后没多久，沈山岚却是捂脸嗤嗤笑了，“瞧你。”他默默地看向幼童。

正很费力地咬着糖葫芦的幼童听到沈山岚的嘲笑声后，立刻就收了嘴，狠狠地将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摔在地上，“不玩了不玩了！说好带我出来玩的，师兄你却处处嘲弄我！”

那孩童原来就是白霁月本人，只因前段日子修炼出了岔子竟然变做了七八岁孩童的模样，脸嫩生生的，还有未褪去的婴儿肥，两只乌黑的眼睛湛着水光好不可爱。

“怎么算是逗你呢？明明是你要来体验人间的春节的，现在怎么又反悔呢？”

白霁月阴恻恻地看向沈山岚，可他现在实在是太可爱了，以至于这份阴桀都被软化了，“师兄，可是你骗我穿的裙子，这髻子也是你给我扎的吧...”

“没有别的衣裳了，你爱穿不穿。”沈山岚也是笑了，一双锐利的鹰眼看向白霁月，“你现在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我没把你赶出去就算好了。”

“师兄～”白霁月听到沈山岚这么说，赶忙换了个软糯糯的童音，牵住沈山岚衣袖，“师兄，师兄...我知道你待我最好了。”

白霁月连忙又夸又赞，好不容易劝得沈山岚黑脸转白脸后，却是隔着江，看见了大户人家所放的烟花，只是因着他如今个子矮，看不真切。

“师兄，我想看烟花，看烟花。”白霁月的眼睛很亮，这是他这辈子如此惬意的欣赏新春的烟花，“师兄，看不到。”白霁月仗着自己现在是个小孩，可谓是将耍赖皮的本领发挥到了极致，没办法沈山岚只得抱着白霁月，让他能看清那一瞬的美丽。

“师兄，如果我说，这是我这辈子看见过的最好看的烟花，你信吗？”白霁月搂着沈山岚的脖子，趴在他的耳边说道。

“我信。”沈山岚同样看着岸边花火，“白霁月。”他叫白霁月的名字。

“嗯？”

“往后的每一年，我都带你来看。”沈山岚说道，他看向白霁月的小脸，想到了白霁月对自己所作的一切，或好或坏，或生或死，但当一切都被展开，一切的真相都被知晓的时候。

他突然就觉得，就这样纠缠着吧。活着不就是如此将就的嘛，不管他如何逃避，白霁月都不会放过自己，况且白霁月为自己死过，不论如何......

“师兄你说真的吗？”

沈山岚看着白霁月亮晶晶的眼睛，而自己的眼睛里也好像进了沙子，“白霁月，给你这个。”沈山岚从袖中摸出一根链子，链子上挂着的是木质的兔子，“这次，我不会忘了。”

“师兄.....”

沈山岚抱着白霁月，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爆炸声很大，大到沈山岚听不清自己的声音，这是沈山岚和白霁月渡过的第十个新年。

第一个年头，白霁月被他赶了出去；第二个年头，白霁月在他家吃了一口饭；第三年，白霁月在他家过了一夜；第四年......

如此纠缠了十年，沈山岚都烦了白霁月了。

“师兄。”白霁月抱着沈山岚亲了一口，“我不后悔之前所作的一切，恨我也好、厌我、烦我...都好，但不要不要我。”

沈山岚长叹了一口气，“回家吧。”

不论如何，白霁月就是他最大的劫，他恐怕得用这一辈子去化解这诡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