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那么不一样

窗外景物倒退,从高楼大厦变成高速桥梁、再到绿油油的田地,偶尔经过一片蔬菜种植基地,白色的暖棚以规律的排列,路边的香樟树高耸入云。

车里暖气打得足,没有音乐或电台的声音,闻棋生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的时候,就看见身边的小胖子正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撞在车窗玻璃上,发出轻微地咚咚声。

竟然也没醒。

直到司机因为一个骑着电驴晃晃悠悠突然横穿马路的老头而急刹之后,钱多才清醒一些。

“到这儿了啊。”竟然睡了一路。钱多看到熟悉的马路,轻声嘟囔。

他一脸懊恼都写在脸上,闻棋生哪能看不出来。

司机平日很沉默,今天倒是难得说了句:“这边林业做得真不错。”

钱多住的小镇离市中心很远,经济落后、人口稀少,属于郊区中的郊区,交通十分不便,每隔1个小时的公交车是离开这边的唯一公共交通渠道。

唯一的优点就是空气新鲜、远离尘嚣。

“是啊,那边还有个涵养林。”钱多指了指西南方向,又转头看闻棋生,“过几个月可以摘桑葚和草莓,暑假还能摘葡萄、桃子、李子,还有西瓜。”

司机听到一大串的吃的,忍不住笑了,“适合以后养老。”

闻棋生说:“到时候一起去吧。”

钱多眼睛亮亮的,点着脑袋,很开心。

司机跟着导航进了小镇,才看到一些人,现在是冬天,路边的小店都掩着门,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几乎家家都门庭冷落,没什么客人。

导航不好使了,钱多开始指路,车经过小路七弯八拐地进了一个外表很陈旧的小区。

闻棋生看着钱多穿好外套,拿上外套下了车。

楼外的小道十分狭窄,不方便车辆长时间停放,司机往前开了一些,拐过弯停在路边,相隔不远,透过车窗依旧能看到站在楼道口的两人。

冷风呼呼地吹,他想,这地方、这天气,两男生有什么可说的呢。

偶尔有几个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学生,叽叽喳喳。

“上去吧。”闻棋生走近一些,拍拍小胖子外套口袋,示意手机联系。

钱多把他拉进楼道。

冷风是吹不到了。

“你走吧。”再过会儿就快到吃晚饭的点了,“回去还好一会儿呢。”钱多说。

“恩。”闻棋生也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走了没几步路,他似有所感地转过头,看到钱多扒着墙探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这个表情很熟悉,在一班门外等他下课的时候、在食堂打完饭等他来的时候、做不出题目可怜兮兮求教的时候……

闻棋生这才发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十分习惯有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且,十分享受。

他抬了抬下巴,让人上楼去。

他看到钱多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消失了。

闻棋生继续走,就听见旁边有人叫住他。

一个比他矮了一个头女孩儿,穿着棉服戴了手套,脸颊很红。

不远处有两个女孩似乎在等她。

钱多跑到三楼的时候听到301里的动静。

这里隔音不好,楼板很薄,他依稀能听见里面的女人正在说话。

一口小镇当地话。

“这回换了辆车……”

“你看,不就停在‘老地方’咯……”

“快看快看,男人都换了一个。”

“我就说……”

再多了钱多没有去听。

他跑到三四楼之间的休息平台,透过窗往外看。

只看到一个车屁股,被前面一栋楼房挡住。

这是他从小到大住的地方,老旧狭小隔音差,邻居们依然喜欢闲言碎语;这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寒假,风吹到脸上照样感觉寒冷,好像和每一年的毫无二致。

可是对他而言,又是那么的不同。

他不在受到欺负,成绩正逐步提高,同学老师们好像也不再那么讨厌他。

他认识了一个人。

将他解救的人、或是神。

他觉得这些转变美好得如同虚幻,泡沫一样一碰就碎,直到他透过厚厚的棉服摸到口袋里的新手机,心才像是落到实处。

“宝宝,回来啦!妈妈给你做了好多好吃的!”

钱多看见他的母亲站在餐桌边摆弄碗筷,那是一个纤细美丽的女人,一头长发随意在脑后扎着,眼睛很大皮肤很白,碎花围裙松松绑在细瘦的腰上。钱多以前常常要怀疑,这样一个女人怎么能生出自己这样的孩子,如果不是五官相似,他一定会觉得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

什么垃圾桶捡的、充话费送的……

“还有一个黄豆炖猪蹄,再过一会儿就能吃了。”女人笑得很温柔。

钱多也笑着点点头,把成绩单拿过去给她看:“妈妈,我

考试进步了!”

“这么厉害。”女人接过成绩单却没有看,放到一边,“宝宝学习不要太累了,妈妈会心疼的,不管成绩好还是坏,多多都是妈妈的乖宝宝。”

钱多本想告诉妈妈闻棋生帮了他很多,但是母亲一如往常丝毫不在意儿子成绩的态度让钱多将话憋了回去。

他想,有一个爱他的妈妈,已经很幸福了。

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

……

“想不到,你工作起来这么不一样……”俞久瞪着山雪城又恢复冷脸的样子,不由憋着嘴一脸不爽。

他觉得不可思议。

一是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很社会的‘大哥’竟然是一个培训班的老师,还是教钢琴的——要知道山雪城的家里没有任何相关东西,连带着看电视都是新闻联播,看报纸都是时政要闻!

二是没想到,在他面前向来又凶又不耐烦的冷面煞神面对学生和同事,完全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嘴角永远带笑,语气永远温柔。

“凭什么你对我这么暴风骤雨,对他们那么风和日丽?”俞久气得狠狠灌了一口水——温白开。

“你打算缠我多久。”山雪城摘了眼镜揉揉眉心,语气很不耐烦。

“……”俞久好气,“床上一口一个亲亲小宝贝,下了床翻脸不认人,你别教钢琴了,教变脸去吧!”

什么时候叫过小宝贝?山雪城已经习惯了他的抽风发言,采取无视态度:“小少爷,玩够了就从我家离开。”

“我偏不!”俞久把保温杯往桌上一放,正要说什么,办公室被人推开。

“阿城,晚饭一起吃……”那人显然看到俞久,“有朋友?那我……”

“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吧。”山雪城恢复温柔的神情。

“谁说我……”

俞久还没说完话,山雪城捂住了他的嘴,笑着跟那人说:“你先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那人看见山雪城的动作似乎有些惊讶,迟疑着点点头离开。

“是不是他!”俞久咳了几下,“那个你喜……”

“你管得着吗?小少爷,你没有家吗?”

这句话堵住了俞久的未出口的话。

山雪城看到少年红了眼睛,气呼呼盯了自己一会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