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终章22 以血与魂滋育的怨恨之花
天使曾经以溯源之力亲眼目睹过灾厄所能实现之事，很清楚灾厄此刻所言为真。
“........不得不承认........你们的说法真的很诱人。”
尼赫垂下眼帘，高举的枪尖无力地落下。
黑色的发梢被风吹散，遮住了睫毛下的眼眸，看不到其中的情绪，他再次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带着一丝苦笑，“我不是个合格的天使，如果是一千多年前，在我孤身一人，还没来到人界，也没有遇到梅莉娅时，说不定绝望的我真的会答应。”
“即使.......是以牺牲其它世界作为代价。”
“看来我们稍稍来迟了呢。”
灾厄在游说中伸出的手明显僵硬了，听到那个名字后散发出的黑气如冰冻般凝固，语气透出明显的厌恶，“梅莉娅........是集会所那个以欲望为名的恶心怪物吧，怪不得你这么快就知道我们的事情呢。”
“尼赫斯特提尔，你就这麽相信那些集会所的怪物？你应该还不清楚他们在旅人间的评价吧。”
“那些怪物根本不是什么良善者，在不同世界做着所谓的交易，借此随意玩弄他人命运，早已满手鲜血——”
“不。”
尼赫抬起头，原本已经动摇得几近屈服的神情消失不见，浅灰眼眸中只有无比的坚定，和某种灾厄无法读懂的奇异情绪。
“你真是完全不明白啊，一切从来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什么？”灾厄疑惑地俯视着天使，感觉兜帽莫名地抖动了一下，身边的空气好像突然出现异样。
但这根本不可能。
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不过是遥远的意识投影，所有灾厄的本体皆存放在无虚空坐标的“虚点”中，没有任何虚点外的事物可以影响到他们，这也是他们能横行于世界间，即使是半神和伪神都无法彻底毁灭灾厄的原因。
“即使我把你们召唤出来，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触碰到灾厄之体才对。”天使的嘴角略微上扬，视线变得深邃而朦胧，直直看穿了灾厄的想法，“但是我还是呼唤你们了。”
“这是什么意思？”
漆黑人影无意识地往后退，这种局面突然被对方掌控的感觉让他察觉到不对劲，一边随口应付着尼赫，一边试图将投影融化收回，但等待了片刻仍然没有效果，本应可以自由塑形的黑气僵硬在空中，连散开的布条末端也凝滞了。
被摆了一道啊。
灾厄瞬间意识到问题，在黑布遮掩下的面容越发冷漠，不过投影被捕获这种事情在过往也不是没发生过，他迅速决定牺牲这部分的意识和记忆，抬起手一挥，直接切断本体和投影的联系！
——
依旧毫无变化，他的意识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与本体紧紧相连。
明明连极其强大的神明都不可能对身在虚点的他们动什么手脚，但现在他确实被困在这里了。
“就算困住我又有什么意义。”
人影冷冷地道，面对无法掌控的旅人，毫不在乎地撕下了友善的伪装，放弃掩饰自己的情绪，右手的黑气凶暴溢出，化为巨大得不成比例的双刃尖刀，连目光都能割裂的恐怖电光在刀尖跳动，散发出扭曲空气的暴戾能量。
他在加入灾厄前，已经是曾孤身守护高阶文明世界国度的极强者，即使只靠自己的力量也不是这个中阶文明世界的生物可以抗衡的。
“这个世界自诞生以来连伪神都没有产生过，你觉得有人可以对付我？即使过去那个君王复活也无法伤到我一丝一毫！”
面对那远比最高天使强大无数倍的绝望力量，灰翼天使仿若未觉地移下视线。
深深凝视着伫立在远处、脸色冷漠得犹如陌生人的暗红恶魔，不自觉地露出浅淡得几乎消逝的笑意，他知道此刻他不应该再说什么了。
但无法压抑的冲动挣脱理性，最后的话已然脱口而出。
“克尔本，一直以来我都——”
“轰！”
未说完的语句永远中止在漆黑的毁灭雷霆中。
即使是一个看起来弱小无比的旅人，灾厄也没有放松警惕，那把对准了天使的双刃尖刀瞬息发出超越了世界极限的破坏雷电，所谓的高阶咒文和混沌之力如薄纸般脆弱，不过一击就将眼前的天使撕成碎块，头颅、四肢、躯体、羽翼碎片散落在地上，大部分血肉在极高的能量下瞬间碳化，连飞溅的血液也蒸发无踪，彻底破坏到不可能复原的程度。
残缺的头颅上那双还残留着温柔笑意的浅灰眼眸圆睁着，无神地盯着灾厄的方向，连恐惧都来不及发出，仿佛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死亡。
“真是浪费，强大的溯源之力就这样消逝了。”
灾厄惋惜地自言自语，收起武器，再次蠕动身躯准备离开，但情况没有任何变化，即使在尼赫死后，那种困住他的无形力量依旧存在。
“怎么回事？”
在他还在皱着眉尝试感应那股力量的由来时。
异变悄然到来。
死去天使的浅灰眼眸被深渊般的黑暗替代，还没完全散去的混沌之力转化成某种异样的存在，碳化的肉块中猩红如虫的丝线蠕动，那只藏有芯片的残缺左手突然抖动了一下，被什么东西操控般抬了起来，对准悬浮在空中的漆黑躯体打开手掌。
化为焦炭的掌心徒然裂开，从血肉中长出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花。
【不想.........求求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去死.........】
犹如万亿生灵同时哀鸣、惨叫和大笑的怪异声线在脑内激烈回响，一道道来自不同性别、不同种族、不同语言的扭曲语狠狠刺入灾厄耳间！
疯狂之音。
无法理解，无法停止。
强如灾厄也不禁捂住头，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灾厄之力刺入灵魂，用剧痛让自己清醒过来，正要发出攻击时，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
是花。
是一朵比人的体积更大，猩红如血的花，被这个世界称为“晨月灰烬”的花。
但这种花从不是红色的。
那朵花几乎贴着他的脸，近得能看到花蕊深处的漆黑，漆黑中是一个坐在金属废墟上，侧背着他的黑发男人。
在他看到男人的瞬间，几乎要刺破灵魂的尖锐声线戛然停止。
无声的空间也并非纯黑。
往上看的天空是翻滚的漆黑浓雾，不停歇地降下暗红的血雨，苍穹之下是一栋栋高低不一的玻璃幕墙和金属建筑，或是完整、残缺，或已成废墟，建筑风格差异极大，古铜色的运输漂浮仓在建筑物间穿梭，穿着华丽长袍的人形血腥雾气在空中飞舞，撞到玻璃上化为一滩滩刺眼的血迹。
被建筑物环绕的黑发男人穿着整齐严谨，认真地翻阅着手中一本赤红的厚重书本，可以看出封面的边沿已经老旧破损，但更瞩目的是他身边破损地面上的物件，扭曲变形的人型金属关节散落一地，在血泊中混合着无数人类的残缺血肉肢体。
一颗颗翠绿的眼球沿着同一方向在猩红液体中翻滚，不断被从金属建筑射出的长剑钉在地上，血雨滴下时绕过了男人的轮廓，落地后在男人脚边冻结，化为一块块冰冷的黑色金属，能依稀看出重型霰弹枪的轮廓。
来自不同世界的事物毫无规律地聚合在一起，混乱而绝望。
灾厄无法反应，甚至无法思考，他的时空仿佛停滞在这一刻，此刻连转动眼球都做不到，只能麻木地看着那个男人在毁坏的世界中恬静地翻着书，食指在翻页间似乎被锐利的纸张边沿割伤，他停顿了一下，不在意地用拇指和中指捻着书页，继续翻到最后一页——
已经没有最后一页了。
他轻轻合上书，把书放在膝盖上，把流血的白皙指尖移到嘴巴的位置，似乎是触碰了一下后转过头，看向被黑布缠绕的身影。
.......或者根本不是“看”。
因为黑色发梢下的脸没有眼睛，甚至也没有人的面孔，应该是嘴角的位置，大量的鲜血不断涌出。
那只是一片由抖动的灰红线条形成的杂讯。
怨恨的复数。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