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一日长情
姜岄骤然对小春好得不得了，小春恹恹的不是很高兴，担心孩子是怪胎，又不知道跟姜岄怎么相处，只好每日在家里闷着。
姜岄给他买了一堆小玩意，什么风车小木马，过年时才给小孩儿买的烟花棒子，还有吹泡泡的玩意儿，小春不知道，他是买给自己的还是买给孩子的。
堆满了乱七八糟玩具的屋子里，一只竹蜻蜓突然轻轻地飘起来，落在小春面前，渐渐地，一个人影从无生有，从半透明的样子慢慢变得凝视。
他像一滴落在窗棱上的白露，脸上带着小小的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趴在窗台上，微微歪着头对小春笑。
夏日即将过去。窗棱有竹叶伸进来，明亮的光将竹叶的影子投在窗户纸上，一身青色长衫的柳猗立在窗边，阳光照上他的脸，白的透明，像极了一个大活人站在那儿。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知道了他的来历，小春并不怎么怕他。在他眼里这和姜岄一样是个残缺的灵魂，他对这两个人兴风作浪到什么恐怖的程度并不完全了解，也无法想象。
毕竟在姜岄嘴里，这都是可怜的世家公子受到迫害的反击罢了，再说，柳氏不是在江南过得好好的么？
小春不由自主的护短了。
因为这个人生的就是一副柔和的模样，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样子，好端端的站着，眉眼弯弯的，实在让人无法怕起来。
或许是美貌的加成，小春在这上头算是吃够了亏，好看的脸蛋儿就是讨厌不起来呀。
“你来做什么，姜岄等会瞧见，又要发疯了。”
小春尴尬的说道。不知以何面目应对柳猗，他与这个鬼，更像是一个单相思，却又被迫睡过，可是如今想来，这跟姜岄睡觉却是差不多的事情。
“想娘子了，他肯定不会生气。”柳猗露出一抹静静的笑容来，“我也想见见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有我的份呢。”
小春背脊发凉的想到这鬼在山中迷他的情景，不分昼夜的交合，之前不知为何被姜岄弄的忘了，前些天却又趁姜岄袒露心迹时记起来了。
虽然从来没觉得自己和姜岄是一对子夫夫，但是小春还是有一种古怪的仿佛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虽然要硬说的话，他倒是和姜岄拜过堂，又和柳猗结过冥婚，这可真是理不清了。
但小春还是希望他能有个善终，照眼下姜岄的情况来看，柳猗恐怕也无缘转世为人了。
“不要胡说，你能和我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在小春心里，孩子只能是有人类肉体的姜岄弄出来的。
“哦······”柳猗蓦的出现在他身后，轻轻的揽着他的腰肢，神情认真的看着小春的小腹，“可只凭姜岄一个也弄不出孩子的，他这肉身原先是个双儿。”
“先前霸占娘子那么些天，也没怀上，我觉得都是我的功劳哩。”
他说着，自顾自的看了看小春屋里的布置，道：“好幼稚的玩意，他只会这些哄小孩子的把戏。”
“娘子，我来哄你玩吧？”
小春恹恹的，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他只得好声好气的说：“你还是趁早离去的好。我们·······到底是人鬼殊途。”
若柳猗是个活人，他脾气又这样的好，小春要是个寻常的双儿，到了年纪要和他做一对夫妻，倒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可惜······若要让他接受身边是个鬼，却有点难了。
姜岄是骗了他这么久，小春就算从他嘴里套出真相，却还忍不住以为他是个人哩。
“娘子从前很喜欢念书，我常见你背着小包，从门前过。”柳猗说起从前，自己坐在墙头，每天看着小春路过的日子。
他面容姣好，说起这种事，不让人害怕被鬼魂觊觎，反倒惹人怜惜他一片深情。
可惜只能借着墙角的柳条碰碰小春的衣袖。
“不过如今娘子的身子确实不适合在汉子堆里念书，我从前虽然学的也不算好，但却可以教教娘子。”
“那好吧······不过我累了你就得走，不许逗留。”
小春扭捏了一下，就答应了，他喜欢和人玩的，让他像姜岄那样锁在家里十天半个月不出门，实在让他难过。
柳猗的学问，其实极好，从诗词赋论到天文数理，他并不是教学，只是随口谈一谈，就已经极引人入胜了。
小春是个直肠子自来熟，没过几个时辰，他就已经开始直呼柳猗的全名了，还兴致勃勃的掏出一副棋盘来。
“快点呀，你说的，江南的飞步棋，是怎样下的？”
其实那棋叫什么柳猗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是江南乡村地带流传出来的，据说是个州官弄出来与妻儿取乐的把戏，如今那边的酒楼茶肆都流行起来了。
“好像不是用围棋的棋盘就可以下的，那棋盘是特质的，我在京城倒是还从未见过哪里有卖的······”柳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见小春一脸的失望，他只好说，“不如我
们来下围棋吧？我的棋艺尚可，以前在家常和兄长母亲下棋呢。”
夏风温柔，到了晚上 ，屋里亮起灯花，小春还是兴致高昂，或许是憋了太久没出门，他拉着柳猗不让走。
柳猗瞧着他，脸颊红扑扑的，双眼发亮，时不时拍手惊呼：“柳猗！我赢啦！”
小春的算术很好，柳猗与他谈的东西，也就算术可以说是与他旗鼓相当不分伯仲，连带的棋力也不俗。小春棋风刚硬，咄咄逼人，好胜心强，柳猗这样的细密心思，竟然也时不时失误落败。
才一个下午，就这样混了个大熟人。
要是自己还活着······柳猗想到，但他马上摇了摇头，那与小春年纪相差也太大了，都可以做他的爹了，老夫少妻的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呢······
“春山，你要不要休息了？我看姜岄今晚恐怕不会来你屋了，你还有身子呢，不要贪玩。”柳猗不露声色道。
小春一看更漏，只剩小半，分明是快入夜了，他拍了拍脑门，“哇，都这么晚了，我都没注意到······”
柳猗站起来，将白色的衣衫理了理，像是要回去了。
“你，你，”小春鼓起勇气道，“明天你还来吗？我想玩飞步棋，你说那个长什么样子？我可以自己在玉盘上划一个。”
果然给姜岄养的很奢侈，不知人间疾苦的年轻人。
“我带过来就好，”柳猗自然地摸了摸小春的头发。
这倒使小春突然害羞起来了，“不许动手动脚的。”
“啪啪啪”一阵清脆掌击声，还有珠宝随着拍手撞在一起的叮当声，小春耳朵很尖的立刻知道是谁来了。
姜岄拍着手走进屋，叮叮当当的，衣摆带起一阵香风。
“好一个夜会情郎，这场面我真是看腻了。”
“小春呀，怎么次次都让我撞见？”
“这个心机深的死鬼竟然敢把我的小蝴蝶小蜻蜓绑着放在柴房，还布下鬼打墙，害我好找。”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他看着柳猗说。
又看着小春，“我就知道你是个守不住的，等我没了你肯定立刻就会改嫁。”
“恶魂，不要这样凶他，小春如今有了身子，你该稳重温柔一些，”柳猗慈眉善目的说，还将小春挡在身后。
“好话都让你说了，我的人要你来操心。”姜岄凶恶的瞪了他一眼。
小春心虚的转移话题道：“那你怎么大半夜的才回来，上哪去了。”
姜岄阴阴邪邪的一笑：“报仇去了，可算让我找到教坏小孩的臭道士了。”
小春十分敞亮的说：“你不要这样说柳猗，说到底，你们其实是一个人，我还不知道你从前那样有文化，今天他教我读书了哩。”
他目光正直无邪，姜岄也说不出苛责他的话。
小春好似渐渐掌握了狗狗眼必杀技。
“你快点走，不准再来我家，听见了没有？”姜岄转而对柳猗说道。
再过一阵子就是他们定好融合的时辰，这都快消失了，平白无故给人留下念想，他总觉得这个死鬼肚子里憋着坏水。
“晚上宅子里太吵了，我可以留下来吗？”柳猗忧愁的说着，微微皱着眉，“我可以只待你屋里，不来烦小春的。”
“滚滚滚，想都别想，你就是不想我和小春恩爱。”姜岄粗暴的推搡着柳猗，把他关在门外。
两枚漂亮的小童子从黑暗的花丛里走出来，一左一右牵着柳猗的手。
“我要走了，”柳猗低着头对他们说，但他又很快高兴起来，“明天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