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夜里猛

17柳猗

姜玥的手很凉,却有一丝暧昧的温度,他用指尖抹开继子眼角的泪珠子,这双手保养的很好,玉似的肌肤,指甲盖儿自带柔柔的光泽,这样来回抚摸涂抹,情人般怜爱的调弄,轻轻触碰着他眼角发烫的红痕。

“哭什么呢,你不是已经准备好‘祛除’我了?”

“学会使坏了,呵,小东西。”姜玥有些语气柔和而带着阴狠,好似真的大动肝火,烛光照在他姣好的脸上,明艳动人。

小春不敢拍开他的手,他本能的害怕姜玥,像被捏住后颈皮的小动物,仍然有着对方是长辈而自己无法抵抗的错觉。最害怕被姜玥训话了,这几年战战兢兢,又不得不相依为命,他对继母的情感十分复杂。

他任由那只手隔着衣物触碰他的体温,健壮高大的身躯,敏感的肌肉在继母手下微微发颤。

他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耳膜砰砰作响。就像从前每一次做错事,继母都会拉着他在小房间里单独责罚,他又感觉到了那种好像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家长的感觉。

姜玥联想到了自己作为一个人,还很小的时候,在生母的庭院里偷偷养着的小黑狗,虽然没有柳猗记忆中的温柔静好,但是那血液在皮肤下流动的温热感觉,就像抚摸到了悸动的生命。

“你是不是觉得你大了,母亲就不会打你?”姜玥要动手,小春是没办法抵抗的,他一把抓住小春的头发,强迫他贴近自己的脸,近到快要撞在一起。

明明很害怕,小春却鼓起勇气狠狠瞪姜玥,如果他的眼角没有因为刚哭过而泛着可怜的红,那么看起来也许还算有一点决心。

“你是什么······什么东西······你是姜玥吗,我的继母,是从一开始就是,还是······”也许现在······已经不能说他是姜玥了。

任谁被那双湿漉漉的漆黑的双眼用可怜的愤怒的神情注视,都会立刻硬的不行吧?

姜玥心中的怒火和欲望一齐被挑动着燃烧起来。

“我看你是忘了和我拜过天地啦,”他弯着眼说道,“母亲就是母亲呀,从你第一回见到就是呀。”

不对,应该是更久远以前……小春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姜玥时,他的脸是什么样子了……

也许只有死不瞑目的姜如意知道,他这个叔叔的脸,比他在家中时,美艳了多少,一日比一日更美,像是日益繁盛的花儿,从花骨朵向盛放而转变那样。日复一日的细微变化,早和从前那个姜岄完全不同,连身子都被修复成完全的男性,这或许是他原来的性别。

而与他日夜相伴的小春,却难以察觉这些细微的变化。

他觉得头有些痛,脑中闪现出穿着大红婚服的脸色苍白的柳猗,脸部像雾气绽放的另一个穿着婚服的男子,他们的脸凑在一起,越来越相似……

最后眼前只剩下美的出奇的姜玥。

而他还在自称母亲……

他是一个怪物……偷偷的侵占了他的家……他的一切……

“如果不是因为你不听话非要去那个鬼地方,现在也不会有这样多的事,”他幽幽的说,“我真的快烦死了,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不按照我的心意乱来。”

“你强词夺理,明明是你先骗人的,你,你有什么目的!”小春愤懑的说,眼睛里还闪着点点水光。

他又看向一边,几乎不敢面对那道瘦弱的影子,嗫嚅着嘴唇道“还有,我爹······他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姜玥头一回有些难过,他从前几乎没有过这种情绪,都不明白这叫伤心,只是觉得心里头很不舒服,像吃了大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那样不是滋味儿。

连发现小春和柳猗那个装模作样的死鬼睡了都没那么难受过,他的怒火几乎停滞了一小会儿,然后他松开了小春,开始平静的叙述自己的真实。

他出生在一个繁花似锦的春日,父亲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怎么喜欢母亲,但他还是高兴了一阵子,希望孩子能如同这春日一般盛大辉煌,于是为他起了一个应景的名字,叫作猗——姜玥面无表情的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柳猗,旖旎柔和的名字。小春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几乎要抱着头哭叫,无法相信,这一切,都像一个混乱恐怖又淫乱的梦。

明明是两个人,怎么可以说成是一个人呢!

性格温柔内敛的柳猗从来没想过能离开家族,即使心里有过这样的梦想,但他有不受宠的母亲,身为双儿没有无依无靠的哥哥,他必须留在这里照拂他们。

青昱的突然拜访打破了表面平静的生活······那个道士,为他画了两幅像,其中一幅狰狞可怕,面庞像是被砸碎飞散的血肉,柳猗知道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但他还是收下了画像。

“早晚有一天,你会用上他们的,不会太迟。”奇怪的道士说完便自顾自的走了。

当柳猗真正知道那个仪式的时候,心里并不诧异,在这个家里,发生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不奇怪吧?他第一次有了逃走的决心,和哥哥商

量好之后,他们决定在一个晚上悄悄地离开。

但是没有办法,他们逃不掉,没有一个人能逃过喜神殿这些奇怪的方士的搜寻······

“要么是你,要么是你哥哥。”父亲冷淡的说着。

他们全是疯子。像献祭羔羊一样献祭亲人,为了永远享受这巨大金屋里的醉生梦死。

柳猗一直是干净温柔的样子,虽然死状恐怖至极,但是他的眼神慈悲,可怜这些疯狂的亲人,担心母亲会伤心。

他死时遭遇了极度残酷的折磨,刺目拔舌,活生生钉在刑床上,扯掉四肢和头颅,一寸寸碾干净血肉,每一滴血都流入他们刻在地面上的法阵中,所产生的怨恨和恐惧是巨大的,按理来说可以支撑着家族在未来几十年更加繁荣昌盛。

可他变成了两个魂体,一个像他生前那样干净温柔,甚至忘记了临死前遭受的惨烈痛苦,并且认为自己就是柳猗。另一个就像那张不祥的画上那样,面容模糊稀碎,俨然是可怖恶鬼的模样。

小春儿时曾经见过已经死了一些年的柳猗,在柳宅后院祠堂的那口井里,镇压着惨死美人的一颗头颅。他被比较坏心眼的那个鬼割破了皮肤,然后又被他们救了出来,但是这件事已经模糊到几乎想不起来细节。

从厉鬼的复仇中活下来的柳氏族人从京城离开去了江南,也是在那时候。那地方是个禁忌,埋葬着最血腥罪恶的东西。

姜家本来是在府尹手下做的官差,在柳氏遭遇惊变逃离京城后前往搜查,剩了一些没带走的值钱字画儿,就被他们瓜分了去。其中便裹挟着画着恶魂的那副画,而善魂的那副画却在混乱中掉在杂草掩埋的尘土间,难以脱身离去。

是以姜玥成了如今的姜玥。

“我相信你就是青昱说的有缘人,我发誓一定会抓住你,然后占为己有。”姜玥阴狠的说着。

“这是我的气运,是我该得的,我会得到柳猗求而不得的一切。”

“为什么······偏偏是我呢······”小春浑身打着冷颤,抖着唇问。

“这样不好吗?我们是天注定的缘分,我会照顾你,疼爱你,什么都给你。”姜玥揽住他的肩,柔声道,“只要你听话些,不要惹我生气。我会替你父亲好好地照顾你,这不也是他所希望的吗?”

小春木木的看向父亲。

如今还有什么难以置信的呢,这世上最荒谬的事都在他身上发生了。死人复活托生,又有厉鬼纠缠,还眼见到了死去多时的父亲的魂魄······

“小春······”父亲抬着枯瘦苍白的手,指着外头,声音轻的像风,屋内静的连针掉落的声音都听得见,他勉强听清了那个浅淡模糊的灵魂在说些什么。

“你娘的牌位······有你能用到的东西······”灵魂说完这句话,竟然慢慢变淡,最终消散了。

“爹?!”小春惊叫道。

“哼,我说这个病死鬼怎么拖了这么些年不肯走,原来还有玄机在其中。”姜玥抚掌道。

“他,他怎么了······”小春下意识的无助的看着姜玥。

“自然是投胎去了,原先他在那儿痴痴的游荡,可惜意念太淡,始终无法让你瞧见,还不是托了我的福,才让你们父子相见呀。”

小春的惧意去了大半,拼着大不了被这恶鬼杀了的打算,恼怒道:“我绝不会原谅你,既然死都死了,何不去投胎转生,你占了别人的身躯,岂不是夺人性命?”

柳氏奇谈让人毛骨悚然,虽然被连累,又忍不住替惨死的柳猗感到难过,在这个地界儿,还是讲究入土为安,投胎转世,才算是得了解脱。

这个姜玥有着那样的过去,在自己家的日子,或许真的是他最自在的时光。

可是柳猗呢?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两个都得到超度,也是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投不了胎啦,”姜玥笑道,“只剩此生,我什么都要。”

小春动作间,袖中落下聂茗雪赠与的皇符,上头写着一个喜字,字体闪过火光,竟让姜玥吃痛。

黄符在他手中化作黑灰,留下一整片烧焦的灼痕,白嫩的手看起来触目惊心。

小春本来没想过要对他用这个,见他受伤真是又悔又怕。

“养你这么些年,连一巴掌都舍不得打,结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姜岄盛怒之中,反而显得十分冷静,“既然将我当做鬼物看待,让我猜猜,你该不会还勾结了什么喜神殿的道士。”

“接下来想做什么?准备杀了我?”他语气轻柔,让人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