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鉴钞绿酒金风

67长流咸池

霜华像是毫无畏意,从从容容的倒是露出笑意只一味盯着我。

我们置身于这银色长流,只觉得身心愉悦,耳聪目明。仿佛有一种毫无来由的不属于自己的喜悦。

无所来亦无所去。似乎停下心神,就愿意就此飘荡于此。

我凝下神奇,稳住心神。不知多久,我环视一周。实不见其尽头,任其冲游,也不是办法。

我看了一眼霜华,拽住他,用力往湍流边缘游动,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果然,急流的边缘之处,渐渐有更加明亮的光源传来。我同他一起奋然发力,登时就冲破了水幕。

可出现在我们眼前的,却是一个更加无法无法解释的境界。

四周都是闪闪的光点。

周边也传来了声音。

似乎是钟磬发出的乐音,声调缠绵悱恻,颇有催人泪下的意趣。

我看向身旁霜华,他面上极难得的一副严肃神色。

我道,“你听到了吗?有乐音。”

他摇了摇头,“我没听见。哥哥,我觉得我们似乎应该回去了,这里诡异的很。”

“你没听见?”我看向周围,“那这些光斑呢……”

我伸手去触碰那些光点。却总也触不到。

霜华在前面走了一圈,突然单膝跪于地上,他一手按住手中幻出来的凌霜剑。

一手掌心贴于地上。

我观他行为有异,走上前去,“你怎么了?”

他拧着眉,半晌没说话。我也蹲下,以手探向地。

他陡然像是回过神来,一把握起我的手。

我疑惑看他,“你做什么?”

他肃然道,“我们还是回去吧。刚刚凌霜突然发出剑鸣,直指地下。我险些压制不住它。其中恐有蹊跷,还是日后我带兵前来查明再说为好。何况哥哥好容易才回来,如何能再轻易涉险,还是小心为上。”

我道,“想安稳就回你的琉璃宫,出了家门哪都不安全。”

我甩开他的手,以手覆地。

那青石大地突然显现出来一些字。像是被什么利器刻上去的,我细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癸水至弱,达于天津,得龙而运,功化斯神,不愁火土,不论庚辛,合戊见火,化象斯真。”

霜华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我看向他,“你竟不知?这段语出《滴天髓》,乃俗世凡人相师写的一篇命理书,后世奉为圭臬。虽然看似有些道理,实则也不过是造伪之作。你想想,凡人如何就能勘透命运天道?无非是些巧合或妄言。”

霜华点了点头,却又道,“不过凡人中能人异士亦不少,近年来的飞升大能也多来自凡界。实不可小瞧呢。”

我冷笑,“能人异士?呵!说起来风信子不就是嘛,剿灭十国一世英雄,以凡人之躯飞升的将伟之材。竟能被霜华君收于麾下甘心做一个扫地小仙。素来听说霜华君礼贤下士广纳羽翼,不以出身论英雄,还果真是位明主呢。只是不知除了风信子,殿下还在本尊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本尊竟然不知,实在是失败。”

他面上一僵,被我忖的一时语结。素来骄傲的霜华君神色间竟然露出一丝慌乱,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只听见他忙转话题,道,“诶?既然是语出后世凡人所做得命理书册,怎么会在这上古神境出现?”

我一时想起他过往诸多可恶可恨之处,心中又是老大不痛快,并不想给他好脸色。冷哼道,“呵,这不废话嘛!自然是有知道这句话的人来到了这里,并留下了这句话。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亦或有什么用。你不是平常挺精明的么?”

霜华轻轻叹了一口气,用他那双看根柱子都深情脉脉的一双眼看着我,“刚刚还好好的,哥哥这性情怎么时好时坏的,我是哪里惹了哥哥了吗?哥哥告诉我,我都改。”

我冷笑着伸手,用手背拍了拍他吹弹可破,莹润如玉的脸蛋,“你不知道,做一个情绪稳定的中年人到底有多难。何况你如今倒是乖觉,不过是忌惮现如今的我有几分不怕你们的本事。怎么?承烨回去后,被我钉进去的几道光刃,没少叫他吃苦头吧?”

我不查,竟一时不防备,被他突然握住手。我手掌贴着他的脸,他手掌紧紧攥着我的手,捏的我五指生疼。

却见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说起这事,他当年那般待你,你如今却还为他筹思至深,那几道钉入骨的光刃看似猛厉,全不在要害之处。你不过是思量若有一日,众仙若是发难,恐承烨身为战神左右为难。你如今与他分袍割义,就是为了保他一身安虞。都万年了,你心上竟然还有他?对也不对?!”

我气的焦躁,抽出来手,痛的我一边甩手一边道,“你都说了他当年那般对我,若我要还要替他着想,那岂不是贱?还是……你就是想变着花样骂本尊贱?”

他朝我走近一步,“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只问哥哥,是不是?”

我正色负手,“是不是的,关

你什么事?论长幼,我为兄长,你为幼。论上下,我目前还是九重天名义上的太子,天界一日没废我,我就还是尊。不论长幼尊卑,都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本君的所做所为!”

他神色忽明忽暗,突然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知道的。”

我懒怠理他,转身去寻其它线索。

可是并没看出什么苗头来。

半晌,还是他开口说话,语气颇为幽怨,“哥哥,明明刚刚在水里你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候看我的神情……”

“水?”我突然站起来。转头看向他,“癸水至弱,达于天津……”

他一怔,忙道,“哥哥是发现什么了吗?”

“癸为水,属阴。术士说,癸为黄泉水。十天干,癸为最末一位,再下一位就是甲木,是生门。对!癸是黄泉水,是死门。我们来这里,可不就是求死向生吗!”

我看着他道,“站好了。”

说着,我曲膝单腿跪地,宁聚七分魂力伸手重重往地上一拍。只见大地青石板蓦然裂开,发出剧烈的声响。

天地陡然倒转,原先的大地化清气成上空,天空凝聚重涩成了地。

霜华振袖立足,翩然而落,“果然神妙,难为哥哥怎么想的到!”

“不破不立,不碎了它,怎么进的来?!”

他含笑,“普天之下何人敢毁神迹,看来当年大神设下这等机窍法门,亦有深意啊。”

他知我素来爱听马屁,如今被他一个劲儿吹哄。我心中消受,倒也懒的拆穿他。

霜华含笑看我,“只不过,不知道刚刚那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哥哥你以前还看读过这种书?”

“对啊,下界凡人的时候当过两天道士,背过几段,就下山给人合八字看阴阳宅骗饭钱去了。”

我冷笑,“不过我倒觉得在这里写这段话的人思维挺跳脱的,没事写这种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话做什么。想指出关窍直接写明白不就得了?”

他思索道,“可能……就是为了不让所有人都看懂……为了让能看懂的人看懂。哥哥,那段话在那本书上是什么意思?”

我摇头,“我也不懂,不过就是很基本的讲十天干的性质什么的……没什么深意……”,我皱眉,“你也知道我就这样,学个什么都是不求甚解,半瓶子晃荡……”

他笑起来,“何必妄自菲薄,哥哥自有哥哥的过人之处。天师都曾说哥哥的灵根无人能及。”

我道,“打住,吹的太过就显得假了,就算终点男频爽文也不是这么写的。”

他一愣,“爽文?男频?终点?”

我点头,一时间思绪乱飞,端详着他的品貌思索道,“你这相貌和脾性,搁终点,妥妥的炮灰反派。幸亏你命好。”

他笑着笑着,突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看着我,正色道,“好久没见过哥哥这么笑过了,在思过崖的时候,我时而想起我们当年在天师无上灵宝峰一起读书的日子,时而想起在卼杌山下的眷侣生活。梦里眼里都是你的笑。哥哥,我真的好想你……”

说着,他伸手要来拉我。我骤然抬起衣袖,转身避开。

看向四周,“省省吧,少说那些没用的。”

我看着周围出现的十二个门,“临死地还能说出来情话,真不愧四海八荒第一情圣。听说鲛海女君,为你跟人打架挠破了美人面,你不辞辛苦为她求药。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是又感激又自觉无望,伤好之后,人家就心碎到自戕死了。自此以后鲛海域全境由天界所辖。你啊,可真是一朵好看不好碰的毒花啊。”

他急道,“那鲛海女君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八荒之内竟然是这般传我谣言的?”

“哦?还委屈你了?那你讲讲你的版本?”

他皱眉,“她鲛海族因近千年连绵海域状态发生变化,生存环境骤缩,出过几次内乱。近百年不知何故,生出了一个毒鲛,泪化不成珠,反而都是毒泪。鲛族遇之都会流泪不止,你也知道鲛族流下眼泪都会化为明珠,但是他们的眼泪都有定数。泪流尽也就是寿亡之时。那毒鲛被叛兵利用,大有发狂化魔的气象。女君中毒垂危,向天界求援。我领医仙去时,她已药石枉顾,就将一族性命都交托于我。不过半刻,就泪尽珠心碎裂而亡。我和她此生统共相见的时刻,不过半柱香!哪里就能勾兑出来什么风流债?!”

我一边四下张看,一边道,“哦?竟然还真冤枉你了。那西海与你订婚那位公主呢?”

他静了静气,沉声道,“这事你不提我也要与你亲说。那西海公主满腹伟略一心不在情事,我只是和她做了一个交易。此时无暇细讲,日后容我跟你详说。”

我扫了他一眼,玩味道,“真的?那太阴宫的西常呢?”

他一愣,“谁?”

我道,“就太阴宫的那个掌案女官,叫西常的嘛!我记得她每次看你的眼神都挺奇怪的。”

他突然眼神一亮。

我不知怎的,看他这神色突然有些心中一跳,竟然涌上一些说

不清道不明的涩苦味道。

他看着我,“那位曾经的真正的太阴真君,就因为和堕妖相恋,被贬为掌案的西常仙子?”

我一脸懵然看着他。

他道,“上古史有记载,西常真君就是因此罪被贬的。后来换了身为男子的樨茆做太阴君,还被下界诟病了万余年。”

我摇头,“我竟然不知道还有这一出……”

他正色看我,“最重要的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西常仙子喜欢的可是女子!”

“啊?”

他道,“细节很多,我当时查古剑的资料发现的。后来也有很多事情又证实了确实如此。”

我听的糊里糊涂的,“你倒是挺擅这些八卦阴私的发掘啊”,不禁一面感慨,“西常仙子那般美貌没想到竟然活了那么久了,世人还常拿她美貌跟娘亲做比。她那般清冷广寒的一个仙子也就是看你的眼神有点温度,我还以为……唉……”

他摇头,“不止。”

“什么不止?”

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我说的是年龄。实际上,好像还真没有神仙知道她的年龄。因为她上天庭入太阴位的记载,是缺失的。”

我盘腿坐于地上,“八卦讲的的我口干舌燥的。我都听累了,还有没有?一口气讲完吧。”

他含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刚刚那个……”他一笑摇头,“没什么,一些信息突然有点重合而已。”

我点了点头,“说完了?”

他茫然应了一下,“哥哥怎么了?”

我道,“累不累?不如也坐下来休息一下。”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看向我脚底的位置。

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

一圈十二个方位每一个指向一个门。

我恰恰踩在那个“死”位上。

他上前要来拉我,我止住他,“别动。我脚下板砖是活的。”

我笑死来,“我就知道我运气不好,就算十二个方位我也能有本事单单踩到这个‘死’”。

“哥哥,我现在过去,你拽住我,我们一起跳起来,往长生位去。”

我含笑摇头,指着中间那个圆形大锅,长得很像地动仪的“地动仪”。

十二条龙围着混圆大锅转了一圈。

我道,“也不知道谁做的这么丑的东西,你看,像不像一个天平,这是有一换一的意思。

你也别往生门去了,你现在就往我正对面去,就长生旁边的沐浴位,你从沐浴门出去。”

他冷笑,“你以为我会让你再临险境吗?!”

说着他不容分说,这算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成神后的气场。

长袖一摔,也不容我多言。

空中卷起来如白练一般的霜雪,环绕着我将我勾起来。

一个换一个。我被扔进了沐浴门。

他自己则替代了我的位置。

我知他一时乱了心神。我很有这个底气,毕竟我这种当了很多年能工巧匠的技术型人才使的障眼法。他此时根本来不及看出来端倪。

我来到一个似乎是大铁瓮的里面,我怀疑就是刚才那个“地动仪”的中心地带。

圆球形的,我漂浮于球心,也分不清个上下左右。

这难道就是死门后的世界?

我不过是听他辩白情史的时候顺手造了个障眼术,男人啊,谈论女人的时候智商都会变成零,哪怕他是个基佬。

不外如是。

我刚才踩中的其实是沐浴位。

自来沐浴位即为“咸池”,乃第一大风流桃花位,主肉欲桃花。也不知道我这弟弟能不能面对色欲保持本心,才能跳出那个迷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