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你还笑我……」穆承雨感觉脑仁隐隐发疼,丧气道:「别闹了,我们回去舱房里,你要做什麽都好,就别、啊!」

白杉城骤然往前踏进了一步,穆承雨近乎半个身子都凌空在甲板之外,他惊慌失措得身子几乎都快瘫软了,颤抖着牙关及嘴唇,对着唯一支撑他的男人求饶道:「你、你这是做什麽,我错了行不行,别生我的气了……」

白杉城却摆了一张冷酷的俊脸给他,坐实了他的话:「你告诉我你做错了什麽?」

穆承雨哪里晓得白杉城千回百转的心思,只能摸循着相识二十几年的经验,顺藤摸瓜得捡了一个最记忆犹新的事件道歉起:「我会把你给我的东西都吃完的,就是、那药,药性……太强了,我可不可以换吃点别的……」

白杉城冷笑一声,又踩前一步,浪花几乎都喷溅到两人的衣襟上,他凶神恶煞得数落着脸色惨白的穆承雨:「还敢讨价还价。」

「杉城!」穆承雨又连声胆战心惊得唤着男人的名字,白杉城生气归生气,没有必要真的把他扔进水里解气吧?

「你知道我为什麽带你来这里吗?」白杉城独特的重低音在空旷的汪洋之中,显得遥远而浩瀚。

穆承雨岂有心思与他哑谜,玲珑鼓似的摇头。

白杉城又奖励性得填加了一句:「猜对了我们就回去舱房。」

人为刀俎,穆承雨自知已经深处砧板之上了,只能费尽心思去猜测,好让白杉城赶紧把他带离这可怕又煎熬的处境。

「是因为……来找你父亲一直在寻找的、那把珍贵的传家宝?」穆承雨迟疑得猜道。

白杉城脸上原本挂着冷漠,慵懒,又带着些许随兴的恶意,只单因穆承雨的一句话,就瞬间变了基调。

他缓缓低下头,侵略感十足得看进穆承雨小心翼翼的眼神,这张他反反覆覆看了二十几年,却从未摸索透彻的一张面容。

他们之间的距离仅仅咫尺,鼻头近乎抵在彼此的鼻头上,白杉城深知自己内心的深处有一股隐埋许久不为人知的原始躁动,焦渴得,饥饿得,蚕食鲸吞着他的理性与自制力。

白杉城突然笑出了声,在黑暗的水天一色之中,格外突兀而响亮,他正面迎上穆承雨一双带着期盼,哀求,懵然以及信任的眼神,迷人的露出绅士的笑容:「很可惜,你猜错了。」

话才说完,他便挥开手臂,毫不犹豫得将怀抱里的穆承雨丢进了深不见底的海水里。

扑通一声,穆承雨的心灵整个都溃散了,他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淹水溺死的,不然为什麽他身体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胀满了对於海水不知名的恐惧,可怕不在於生命即将受到威胁,而是他体会到了一种绝望的孤独感。

「杉城!白、唔咕……哈啊、」穆承雨本能得疯狂得挣扎了起来,他喘着每一口取得越来越艰难的空气,只能本能得疯狂得向将他抛进海里的凶手求救。

「白杉城!救……咕唔,哈、白杉城、救我!」

过度激动得摄取空气,让他吃到的水比吸到的氧气还要多,窒息的痛苦让他的大脑反应逐渐瘫痪,朦胧间,他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溺水的记忆当中,周围的一切都在不断远离自己,死神冰冷的触碰,不断从他的四肢逐渐蔓延到全身。

只除了一双手臂,奇蹟般得出现在他的眼前。

一个炽热的拥抱从背後猛然包围了失措无助的穆承雨,穆承雨就像一株飘零的残柳找到了栖身的桧木,诚实无欺得张开自己的双臂,毫无保留得抱住那唯一可以拯救他的男人。

穆承雨的四肢纤长而细瘦,指节分明而白皙,此时却因为紧绷到极限,透出了底下青紫色的血管,狰狞得攀爬上来,可见穆承雨花了多大的力气再求生。

其实距离白杉城松手将穆承雨丢出去,到他亲自跳下海里抱住穆承雨,不过短短十秒之间,但对生死不能由自己掌控的穆承雨而言,宛如一辈子之久。

「杉城。」穆承雨剧烈得呛咳出肺部里的积水,旁徨无助得喊着抱住他的男人的名字,他哆嗦得像只被大雨冲刷过的小松鼠,一双浅褐色的眼睛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灵魂。

白杉城下了狠劲,用力而绵密得紧紧缠抱住穆承雨纤细的身子,穆承雨就像一只垂死的天鹅,歪软着脖颈倒在男人的怀抱里,一时间呼吸吐息,全是白杉城的信息素专属的味道。

「害怕吗?」

穆承雨一个劲儿得点头,像是怕极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要怕,有我在你身边。」白杉城耳语似的将唇瓣贴附在穆承雨湿漉的褐色头发,一字一句,钉入对方被海水浸冷的心灵,像是某种庄严而沉重的仪式。

隔日,穆承雨从舱房卧室豪华的大床上苏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酸软,乏力又疲惫,懵然之间,他又觉得自己的体温高了起来,头脑胀胀热热的,像是又病了。

虽然情事後发烧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不代表他已经习惯发烧的感觉了,低烧是非常痛苦而煎熬的一件事,就好像明明晓得自己身上有一处感染源,三不

五时就会发作一次,却无法自己动手清除它,只能拖着累着与他不清不楚得共存下去。

穆承雨忍耐着犯晕又反胃的感觉,侧躺在白杉城的大床上,上面还残留着男人充满侵略性的气味,刺激着穆承雨的鼻黏膜以及脑波,直让它困倦又黏稠的思绪缠杂在一起,一点睡意也无。

周身都被白杉城的信息素给强势垄罩,穆承雨不得不唤起昨晚荒唐又放荡的一夜。

一唤醒记忆,穆承雨就忍不住瑟瑟发抖,只觉得又气又恨,他是鲜少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只是白杉城明明晓得他从小到大最恐惧的东西就是水,他却视同儿戏一般,只因为好玩就把他随便扔进深不探底的大海里,这种过分的行径简直令人发指。

除了错愕与愤怒,他是真的感觉到有点伤心。

尽管他活到这个岁数,已经鲜少会有难过的情绪,只是一想到昨日白杉城面对笛泊郡展现出来的风度翩翩,以及温柔细语,再联想到他对自己的轻率以及蛮横,穆承雨即使早就认清了他跟白杉城的关系,还是不免有些心凉。

戏弄他怕水就算了,白杉城把他单独载到空无一人的地方,其中的意图穆承雨怎麽会不懂,只是放着豪华又舒适的游艇设备不用,却硬是要将备用的小船放下海,然後死活将瘫软的他拖上小船玩弄,这穆承雨就不懂了。

那在小船上的经验,简直……惨不忍睹,夜浪飘忽不定,穆承雨完全分不出来自己究竟是躺在小船上随波摇荡,还是根本就是躺在海浪上,他只记得自己死死的抓附着船缘,但那船身只不过一张大床的大小,他又能躲到哪里找庇护。

不管白杉城顶弄他的动作有多激烈,即使他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度都爪出了血痕,穆承雨都不敢松懈下来,就怕不小心翻出了小船外,只能一边害怕,一边忍耐,一边张开双腿好让白杉城大力驰骋。

简直是身历其境一种生不如死的旁徨,原来把自己的生命全数交由另外一个人掌控,是如此难以忍受的无助。

不过转念一想,他与白杉城发生关系的机会也为数不多了,等杉城迎娶了新夫人,他就终於可以结束与杉城之间畸形的关系,且再也不会无颜面对白先生了,胡竹也不会再代表着白家厌恶他,穆承雨不断得这样安慰自己。

他暗想着,只要白杉城结婚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转的。

他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浑浑噩噩得睡到了傍晚,身处在大海之上的不安让他几乎无法好好安歇,无奈身体状况实在太差,迫使他非得在惊疑不定的情绪下阖眼休息。

等他再次苏醒过来,一打开台灯,就看到床头边摆了一盒药丸,以及一杯水。

穆承雨却下意识蹙起了眉头,直觉不想碰触任何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