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六

这日穆承雨回到家,陪着大黑狗玩了一会儿,就接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这麽晚了,没有打扰到你吧?」莫先生低沉又强势的声线,和缓得传了过来:「恩恩他想跟你说话。」

穆承雨失笑道:「那当然不会打扰到我,给他吧。」

没多久就换上恩恩甜甜的童音:「小雨哥哥!」

「恩恩,最近还好吗?」

「嗯!」恩恩开心道:「叔叔他让我去找你玩了!」

「什麽?」穆承雨愣了一下,跟恩恩童言童语了老半天,才晓得莫先生准备带恩恩到茶城小住,顺便让他去探望爷爷。

莫先生拿回了电话的发言权,才对穆承雨表示无奈道:「你离开庄园後,这小子听说在家里哭了好几天……」他话说到一半,穆承雨就听到电话另一端传来恩恩软糯的抗议声,说自己才没有哭。

穆承雨笑道:「不打紧,反正我平常也没什麽事,带恩恩玩几天也可以。」穆承雨又迟疑得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放心我的话……」

莫先生仍事一贯沉稳的语调,打断他道:「这时候还跟我生分,我会带着恩恩一起,要出了什麽事也好保护你们。」

穆承雨顿了一下,才嗔笑道:「恩恩才是omega小王子,你就好好保护他一个就够了。」

「这点我要保持存疑的态度。」莫先生一本正经得调侃道:「这周末,你有时间吗?」

穆承雨原本脱口就要答应,却突然想到了这周末答应了ink要跟他一同出席一位豪门夫人举办的家宴,只能再跟莫先生及恩恩另约时间了:「抱歉,那天有安排事情了。」

莫先生绅士得答道:「没关系,恩恩会在茶城小住一段时间,来日方长。」

让恩恩跟穆承雨道别後,莫先生便又将电话拿回手上,穆承雨道:「不晓得你们还会在茶城待多久,如果有空闲的话,务必赏光来我家一趟,我亲自下厨招待你们。」

穆承雨有听莫先生提过,他这趟来新国,主要是护送恩恩的爷爷来这里疗养,而恩恩也是陪着他爷爷一起过来的,待老先生身体好转,便会考虑返回他们在本国的老宅,也不确定会在茶城待多久。

这段缘份得来不易,穆承雨难得跟个可爱的孩子投缘,说什麽都得请他们吃上一顿饭。

莫先生却突然沉默了半晌,久到穆承雨以为对方断线了,才听到男人低沉的嘘了一声,道:「这话要是给恩恩听见了,肯定成天什麽事都不做,就只想着要出门了。」

还未待穆承雨想出什麽回应,莫先生便率先向他说了晚安,阖上电话之前,对他道:「很晚了,早点入睡。」

穆承雨歇了通话,呆坐在沙发椅上,思绪还有些忡怔……上次对他说出这句话的人,还是小时候白岩画为了哄自己入睡时才说的。

穆承雨缓步蹒跚得走回了自己的画房,画房里头陈列了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颜料及绘画工具,还有一幅幅尚未着墨的白色画布。

他迳自穿越房间,走到一座巨大的木柜之前,他将右手掌平放在第五层抽屉的金属把手上,此时,巨柜就自动往左边的方向挪动,莫约一个人身的距离,露出了隐藏在里头一座通往阁楼的密梯。

阁楼里什麽都没有,就只有一幅被麻帘遮盖住的画布,穆承雨将帘幔缓缓得拉了开来,逐渐露出了底下被匿藏住的颜色与笔触。

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也是穆承雨的家中唯一一幅保存下来的画作,从构图来看,可以清楚得看出画布上是在描绘一个成熟男人的身影,只不过五官仍旧只是潦草的构图,丝毫辨别不出他的容貌与身分。

穆承雨所有完成的画作都被他烧毁了,唯有这一幅画,他始终无法完成,男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永远都缺少了那麽一样最关键的元素,他快记不起来了,这幅画作的男主人翁,究竟长的是什麽样子,他竟然已经快记不清楚了。

那个给予了他所有一切的男人,离开他的时候悄然无声,却占据在他的心窝里,徘徊难舍。

而他重生回来的第一件事,居然就是竭尽所能得逃离那个男人曾经给予他的家,一逃就是十年,久到他都快要将男人的模样忘却了,在他的心中已经只剩下一道模糊的影子了。

别说追查到底谁是杀害白先生的真凶,别说要替白先生报仇,他就是连回去湘城再看白先生一眼都做不到。

穆承雨静静得坐在画前,端看着画中的男人模糊的笑颜,一坐就是一夜。

这几日,四季如夏的茶城难得下起了小雨,天色阴霾,雾气浓厚,连徐风都吹奏着潮湿的倦意,穆承雨也就没有上赶着往公司或是画廊有人气的地方凑。

他正懒怠得在家里翻阅书籍,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穆承雨接通一听,不免露出了喜悦的颜色。

原来是他订购了好几个月的原墨块,终於薰制完成了,店家特地致电来通知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到他们店铺试试墨块的色泽及滑顺度。

这家店舖其实早已不对外贩售任何东西,原始创

店者就是一位书法名师,曾经一张字迹价值天价,穆承雨还是透过画廊某位贵客的管道,才得知了这家书画店,特别去拜访了好几次,才终於委托店家给他捎来这麽一块私制的墨块。

穆承雨接到通知的隔日,便动身前往了店铺,说是店铺,其实是主人家以私宅将前厅翻修出来的,虽然说占地不大,但布置得格外精致,墙壁上都是一幅幅价值连城的书法字画,就是出自於店家老板的祖辈。

出门招待他的是店铺的第三代,是一位外貌知性而温婉的omega女人,比穆承雨年轻好些岁,却已是十分厉害的书法家,穆承雨还向她请教过不少事情,关系还算不错。

年轻的女老板亲自煨了一壶茶,并将穆承雨请到自家的客厅,再让夥计送上好些盘精致可口的宫廷式点心,天南地北得同穆承雨聊起天来。

「袁小姐,真是叨扰了。」穆承雨细细得品着香茶,他的十指白皙,指节分明,并不会给人柔若无骨的感觉,举着上好瓷杯的模样,非常赏心悦目。

袁媛便笑着道:「对了,穆少,上回你给朋友订制的那身云纱旗袍,可还满意?」

穆承雨闻言,随即点点头,诚恳道:「非常满意,我们家那孩子收到衣服的时候,开心的抱着睡了一个晚上,那身衣服非常有质感,也衬的气质,把人原本有些淘气的模样,都收敛了起来,我看过他穿的样子,很好看。」

穆承雨那句「我们家的孩子」,说的兴许有些暧昧,不过他跟紫家小爷之间的事,袁小姐也是略为耳闻的,因此也不觉得什麽,但毕竟那家云纱旗袍的价格非常昂贵,是贵族圈非常喜爱订制结婚礼服的名店,穆承雨却愿意一掷千金为朋友量身订做一袭旗袍,实在让人不免要多想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穆承雨是订了一套旗袍送给子亭的,二十岁生日总归是个大日子,而且欧子亭正好要随行他的设计师老师到国外参加国际时尚展,穆承雨在袁媛的推荐及接洽之下,才得以送出这麽一份得体又隆重的成年礼物,也不怪欧子亭拆开礼物的当下,眼泪就夺眶而出,冲进穆承雨的怀里狠狠抱住他。

「要我说,穆少何不也给自己做一身旗袍?」袁媛托着香腮,歛着眼眸打量起穆承雨:「你虽然五官俊秀,有点太过精致了,但又不失一种东方古典的气韵,肯定很适合穿旗袍的,我那老朋友还以为你是要订做旗袍给自己穿的,还替你张罗了几匹很衬你颜色的布缎,你要不,就试一套看看?」

穆承雨苦笑了一翻,委婉道:「这麽漂亮的旗袍,我实在是不合适,也没有什麽场合穿,谢谢你朋友的美意,下次找着机会,肯定会再需要他帮忙的。」

「再找个omega帮你穿旗袍吗?」袁媛嗔笑着打趣道:「穆少这份风流及洒脱,实在是该让外子好好学习一下。」还顺便调侃了一下自家保守古板的丈夫。

袁媛差人拿了墨块过来,穆承雨将装置的木盒打了开来,里头是一块方正的墨块,以金箔烫印了四个大字在上方,写的是「金玉良缘」四个字。

袁媛莞尔道:「我们用书墨写字,每一字每一句,写的都是金玉良缘。」

穆承雨细细品味了这番话,道:「所以才弥足珍贵。」

这时候,有一位夥计猫步凑到了袁媛身边,才说上一两句话,袁媛就露出欣喜之色,按耐不住得站了起来,轻声呼道:「真的吗?真是太好了……」

她转过头,正要跟穆承雨细说,这时候,一道柔和而低哑的男音,伴随着细碎而流畅的脚步声,一齐踏入了客厅:「袁媛,奶奶醒了!」

那声音调子温和,带着微微沙哑的感觉,就像是微微苦涩的焦糖味,反而让他的嗓音更有味道,甚至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媚意。

穆承雨下意识往突然闯进客厅的男子望过去,这一瞧过去,倒是让两个人彼此都有些怔住了。

对方讶异的是,客厅里竟然有外人;而穆承雨讶异的是,这声音柔媚的男子,他居然认识,更令他费解的是,对方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眼前这位明眸皓齿的omgea男子,竟是……崔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