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

穆承雨从以前就大略知晓蓝家是以艺文薰陶闻名的书香世家,不仅在艺文贡献上效果卓然,每一代当家人皆以身作则,不论Ao性别,各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在穆承雨的印象中,蓝鼎荷就苦练了一身精湛绝伦的小提琴技,文采抑是斐然成章,私底下拥有保密的化名笔耕不辍,据说某位以言词烂漫刁钻着称的知名评论家,其真实身分就是蓝二少本人。

十年未见,蓝鼎荷的气质神韵成熟了不少,他打扮的非常精致,同样是三件式西装的标准礼服,蓝鼎荷就是能穿出一般年轻贵族少爷,或是正经高官仕绅所穿不出来的时髦与华美,即便浑身上下充盈着花花公子式的行当与作风,他却诠释得非常精实,不轻挑,不浮躁,风流跌宕。

穆承雨安静得坐在角落聆听以蓝鼎荷为首的艺术聚谈,不过半个多小时,就不得不对如今的蓝二少寡目相看。

十年的历练确实造就了一位不同凡响的杰出大贵族Alpha,蓝鼎荷不只在艺文领域上潜心学问,更是致力於传统艺术的保存与延续,除此之外,他还花了巨大的资金及心力,以他私人的名义抛砖引玉,蒐罗及修复前帝国时期的文化遗迹,获得了广大的民间回响与赞誉。

蓝二少在自己的主席上自然是言语幽默,神态慵懒,不时与窝在他怀里的omega美人眉目传情,却又时时刻刻让穆承雨感觉到他一直在暗中关注着戚莫的动静,充满试探、警惕及不信任。

戚莫倒是没有做出什麽反应,低调得啜饮美酒,偶尔低头跟穆承雨轻声交谈。

见穆承雨很有耐心得歛着眼睫倾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戚莫忍不住轻哂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在心底腹诽我,骂我明明跟蓝二少没有交情,还非要打肿脸充胖子替你划拉关系寻画。」

穆承雨本来正听着他讲到关於毁坏画布修复的门道,突然来了这麽一句不相干的,也怔了一下,抬眼就看到戚莫正勾着唇角瞅着他笑,穆承雨顺手就拿手中的古木摺扇轻轻敲在戚莫的掌心上:「胡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戚莫奇巧得将拍落在他掌心上的古木扇一握,对穆承雨一眨眼,道:「即便我与他不熟,但该有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待会帮你问问看。」

「我方才没注意,原来戚先生身旁竟有佳人相伴。」蓝鼎荷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对座传了过来,像是某种盘旋孤崖的猎鹰,虎视眈眈。

戚莫很敏锐得察觉到穆承雨轻轻贴服在脚边的小腿肚轻轻瑟缩了一下,他下意识用掌心覆住穆承雨的膝盖,安抚了一下便又松开,并噙着微笑对蓝鼎荷道:「用佳人这个词汇太过风月了,他是我一位茶城的朋友,赏脸陪我一道叙叙旧。」

包厢的男主人蓝二少都主动发话提到自己的头上,众宾客也不约而同得将目光往穆承雨的身上聚焦,穆承雨此时若再不做出任何回应,就未免太失礼,他只好轻轻将木扇收回掌心,并低眉顺目得朝蓝鼎荷道了一句:「您好。」

许是包厢周围的声响太混杂,无法准确得将穆承雨的声音传出去,又或者是十年的间隔太过於漫长,长到让穆承雨在蓝鼎荷心中遗留下的,只剩下举无轻重的痕迹,蓝鼎荷并没有认出穆承雨的声音。

蓝鼎荷客气而敷衍似得,含笑应了戚莫身边戴着小圆墨镜的西装男子,并同时间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暗忖着,这位燕京荣宠的太子爷,品味也着实寡淡而无趣了些,倒是有听说过他以前一段感情轶事,照他今儿个带来的伴的标准看来,显然上一段也没什麽值得探究的。

倒是依偎在蓝鼎荷怀里的omega美人,把玩着蓝鼎荷胸前的钮扣腻味了,忽地唐突得冒出一句:「你那副墨镜,是上一季末架上滞销的单品罢。」

穆承雨被这脆甜的嗓音砸得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怼了一波。

他只好把眼神放到戚莫的身上,这副墨镜是戚莫在带他进来音乐厅前,从车子里摸出来叫他戴上的,说是可以稍微匿藏身分。

敢情是过季的,还给人瞧出来了!

戚莫早在听到那让人纵坏的omega小情提到墨镜一事,就自首得看向穆承雨,并用细微的眉峰变化透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无辜表情。

「衣衣。」蓝鼎荷轻斥了一声,带着纵容的谴责,眉梢却连皱一下都没有。

omega男子却撒娇似得撞在蓝鼎荷的怀里,嗔道:「我哪里说错了,小圆墨镜搭简式礼服是流行了一阵子没错,但在湘城,打去年春季社交宴会上就几乎没有人这麽穿了,今天在这儿却看到了好些个,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再说了……」omega男子挑衅又妩媚得朝穆承雨身边的戚莫睨了一眼:「这会儿在湘城稍微正式一点的场合,哪个omega穿的不是轻衫跟旗袍……大人未免也太不讲究了。」最後这一句就是对着戚莫说的了,说他挑伴儿的眼光也太不讲究。

穆承雨又被怼了一波,心想他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被人检讨过外貌打扮,实在也是挺有趣的。

上次被人嫌弃穿着,还是他在国外替邱大人做

事的时候,他那时候天天蜗居在工作室里的一间小房间没日没夜的编程,被有大少爷洁癖症的邱凯御忍无可忍得揪出来指正过好几遍。

然而,说他过时,没有品味,没有时尚感也就罢了,只是穆承雨不理解的是:为什麽要拿omega的穿衣标准来审视他?

戚莫闻言,并没有出言解释穆承雨并非他的omega小情,反而「将错就错」得认真打量了穆承雨好一会儿,轻哂了一翻,才缓缓回应对方的话,道:「多亏提醒,戚某倒是觉得你身上那身青色旗袍,若是穿在他身上更衬了些,可谓……」

戚莫低声轻吐道:「『青』出於『蓝』。」

这下子,连一派就是要纵容小情的蓝二少也非议到了。

蓝鼎荷挑起了眉梢,和煦的俊脸上也一闪而过不豫的神色,他怎麽印象里燕京当局跟湘城望族之间的关系还算融洽,这戚十一却是初次见面就与他处处不对盘。

蓝鼎荷在湘城呼风唤雨惯了,尽管表面上斯文谦谦,却鲜少有被人忤逆意思的时候,金丝镜框底下的墨绿色眼瞳都深沉了几分,身旁的omega男子像是伺候他习惯了,很快就察觉到蓝二少的不悦,忙不迭送得将剔透的酒浆渡到他的嘴边,柔若无骨得傍着对方。

好在这时候,一位宴会主办方的高层经理走进了包厢,简洁扼要得禀告在场诸位贵宾,压轴节目即将登场,请各位大人下注。

蓝鼎荷闻言,顿时一扫阴霾,连小情儿递到嘴边的酒都没有咽下,兴味盎然得请经理将他手上的托盘端上来。

穆承雨原以为托盘上会有什麽乾坤,却发现上面空无一物,他方才彷佛听到「下注」两个字,一时之间没有意会过来,就看到蓝鼎荷翩翩然伸出一只手,示意其他人先开始。

穆承雨更是好奇了,眼睁睁看着韩烈率先行动,从口袋夹层掏出了一把镶着红宝石的信刀,献祭似的放到了托盘上。

紧接着是展炆心,他拿出了一只雕刻华美的木盒子,他将木盒一打开,便露出了一颗暧暧含光的玛瑙夜明珠,看上去价值不斐。

穆承雨轻轻一拢眉,丝毫没明白,为什麽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炫富大会,他正要询问戚莫,就听到耳畔传来男人心有灵犀的解释:「这『下注』,是下给压轴之宝的卖主,被他挑中礼物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接下来的竞价,有点像是……」

「收聘礼在择婿。」穆承雨颇有意思得点头笑道:「好个不似庐山真面目的千金佳人。」

并不是在座每个人都愿意下注,有些就是来凑热闹的,轮到戚莫跟穆承雨表态时,穆承雨饶有兴致得期待会从戚莫口袋中掏出什麽。

戚莫同时间也注意到了蓝鼎荷不以为然的探究目光,他原本是没有打算下注的,也跟本什麽都没有准备,这时却突然动了心思,左右打量了半晌,突然瞥见了穆承雨西装口袋里的香槟色丝帕,便伸手轻轻抽了出来,对着穆承雨歉然一笑,道:「借花献佛了。」

随即顺手将丝帕扔掷上了托盘,盖住了底下一小座堆积起来的宝石山。

展炆心见状便笑了,装模作样得探前仔细将那块丝帕推敲了一翻,不耻下问得看向他的好友:「十一少倒是给我说说,这块丝巾怎麽供得上桌了?」

戚莫耸肩,从菸夹里掏出一只微仿菸,衔入口中,道:「这可是薰陶过高级学识以及气质的布,你懂个什麽。」

穆承雨自然没有跟戚莫这穷酸的举动计较什麽,他光顾着从身上翻找看看有什麽特别的东西可以下注,丝毫没有察觉到离他稍远一段距离的蓝鼎荷整个人周身的氛围都改变了,无声无息的。

打从戚莫将丝巾甩入盘中的那刹那,蓝鼎荷就嗅到了一股隐幽的暗香,方才彷佛是被戚莫雄厚的信息素所遮盖,将这抹香味掩饰住了。

蓝鼎荷几乎是顷刻间就认出了这丝帕上的幽香是什麽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