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

正当洛琳花园的狩猎区掀起一片波涛汹涌时,蔚羽此时正站在瀞鸥阁的某一座楼阁里的某一间卧房门口,被他的族弟梁思雩牢牢拽住了双手,及尽可能得挽留他不要离开。

蔚羽驻足脚步,回过头,看到梁思雩一张柔弱的锥子脸蛋,正露出悲愤而卑微的期盼,他苦苦哀求道:「哥,你别去了,你要是去了,一定会被他们抓走的,他们在茶城用了半年以上的时间布下天罗地网,就是在等你自投罗网,邦联他们会要了你的命!你别白白去送死啊!」

见蔚羽迟迟没有反悔的意向,梁思雩忍不住落下了眼泪,啜泣道:「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你还不明白吗?陈裴两家早就跟邦联达成了协议,他们根本没有打算帮助我们离开茶城,他们只是打算让邱家接管我们的事,但姓邱的根本就不是什麽善茌,他不会善待我们的,你别这麽冲动啊!你难道要丢下我一个人吗?我跟先生怎麽办哪?」

蔚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梁思雩的哭泣更加失控:「你难道不救先生吗?」

梁思雩泣不成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噎噎道:「你、去了,难道、就可以救先生……吗?」

蔚羽没有再出声,他安静得任由自己的弟弟扯着他的手,哭得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而在卧室内,病床外围隔着一整片洁白的垂帘,那蓉沛就站在这垂帘之外不远处,将这对omega兄弟俩的对话听进耳里。

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却也晓得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正计算着时间要重新做一次医疗器材的数据检查,突然感觉到卧室的大床上传来了一阵动静,他吃了一惊,赶忙跑到病榻边,果然床帘已然被掀开了一个洞口,从里头探出了一只苍白的手腕。

「怎麽了吗?」那蓉沛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趋前急切道:「是又呕血了吗?」

一道温润而虚弱的男低音从床帘里传了出来,慢条斯理,带着浓重的叹息:「是雩儿哭了吗?」

「对……」那蓉沛下意识回答道,又劝了几句:「您还是躺回床上吧,你现在最需要的事情就是休息,不养足精神,治疗无法继续下去。」

男人没有反驳那蓉沛的建议,却坚持维持端坐的姿势,强撑着运息,直到他存足力气,才有办法再继续说话。

那蓉沛又探前了一步,仅仅三步内的距离,他却几乎察觉不到男人的Alpha信息素,不是对方自制力有多坚韧,而是他真的太虚弱了……那蓉沛轻声宽劝道:「您也不希望他们兄弟俩难过吧。」

男人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已经让他们难过了。」

「先生?你醒了?」梁思雩也听见了卧室内的交谈声,惊喜得拉着蔚羽扑到床榻边,他兀自欣喜了一会,又想起了正事,忍不住对病榻上的男人道:「先生,你阻止一下蔚羽,他要去白白送死给邦联那些冷酷无情的坏人们,你叫他别去了,我们现在就离开茶城!有那哥跟那伯伯的帮忙,您不会有事的!」

男人缓缓得伸出一只手,探出床帘轻轻抚了抚梁思雩的头发,他什麽话都没说,就这样反覆安慰着困兽般流泪的omega男孩。

「先生。」蔚羽一张口,才察觉自己的声音非常低哑,他敛容正色道:「我要出门了,还麻烦你容忍一下这小子,这麽大了还爱哭。」

「哥!」梁思雩倏忽抬起头,泪眼迷蒙得瞪向蔚羽。

「想要突破困境,总要有点冒险精神。」蔚羽低声喃喃,却叫病床上的男人一字不漏得听了进去。

「对了,先生,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您。」蔚羽也蹲身跪在了床榻边,凑到了男人的耳边道:「上次我用翠玉琴弹奏了您教我的那首曲子,第一次有个人向我询问了这首曲子的名字,我记得您告诉我,这是您的母亲最喜爱的一首歌曲,寓意是『礼物』的意思,我便告诉了那个人。」

「嗯……」良久,才听见床帘内的男人低声问道:「那个人,他喜欢这首曲子吗?」

「他没有告诉我,但我想……」蔚羽嫣然一笑,尽是慧黠与顽皮:「下次我带他来见先生一面,您可以亲自问他,喜不喜欢您母亲珍爱的这首曲子。」

「……好。」

梁思雩在床榻边照看着又逐渐陷入沉眠的男人,最後是那蓉沛将蔚羽送到了大门口,蔚羽临走前,那蓉沛突然开口问他道:「你会平安的回来吧?」

蔚羽忽地展颜一笑,转头对那蓉沛道:「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我委托的那个人,他不会见死不救,他一定会帮我们的。」

穆承雨在决定赴洛琳花园之前,被赤九狼坚决反对得阻止了一轮。

「承雨,」赤九狼沉声道:「蔚羽终究与你只有几面之缘,你对於他的了解,大都出自於别人口中的传闻跟他自己的片面之词,你为何会这麽相信他?」

他又缓颊道:「退一万步来说,他若是真的身分敏感,或是做了什麽触犯律法的事情,也理当交由邦联的公安机构处理,你不需要去淌这滩水,你不就是为了自由低调的生活,才选择来茶城居住的吗?」

赤九狼说的这些他都明

白,只是那日听了蔚羽一席话,穆承雨回去後反覆思索,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无法放下,尤其是蔚羽告诉了他关於他母亲以前时常唱给他听的那首曲子,他实在是不得不做他想,或许蔚羽真的知道关於他母亲的讯息,这也表示,或许他的母亲……跟前朝皇族有一点点的关联?

狩猎游戏开始後,穆承雨趁着人多混杂,悄声得混进了入口,整座花园弥漫着一股慑人的香味,在致幻剂及信息素的催发之下,很多人在一进去没多远距离的花圃外围,就逮着了伴儿狂热得交缠在一起,他们也无意走出迷宫,就是单纯享受感官上的刺激以及飨宴。

穆承雨快步走过这些肉慾交欢的群众,很快的就走进了由藤蔓编织而成的道路,走到这里,花香反而不像先前那麽浓密了,可能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馥郁的香气,穆承雨越走越深,遇到岔路,他就擅自选择一条走。

有趣的是,穆承雨在经过几个岔口之後,就发现这些洛琳花的枝叶藤蔓,仔细一瞧的话,可以看出它们的编织方式,是有明确的指示要往哪个岔口走,如果走错了,很可能会一直在原处绕圈,穆承雨发现这个路标之後,就跟着藤蔓的指引走,没多久就走到了一条笔直的通道,延伸到一栋建筑物里。

穆承雨不疑有他的走进了建筑物,一走进大厅,就发现是内部建有许多扇门扉,屋里头的气味跟外头花园的香味并不相同,但穆承雨身为Beta,嗅觉并不十分敏锐,更是无法分辨信息素,虽然知晓狩猎游戏的场所里布满了助兴及让人混淆的致幻剂,穆承雨却从头到尾都没有闻到特别异常的香味。

可能是因为他是Beta的缘故麽,他几乎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会迷乱心智的致幻剂,他的意识也跟走进狩猎区域之前一样的清晰,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正当他犹豫要选择哪一扇门时,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逼近,穆承雨心慌了一下,便就近转开了一扇门,闪身躲了进去。

而後进入大厅的两个男人,穆承雨都见过,正是裴纷冥跟陈潇。

「你说这邱凯御打的什麽主意,拿我们当筹码,逼紫家交出人?真当我们是打上皇室烙铁的狗使换了?未免太欺人太甚。」陈潇说完这话,还打了个大呵欠,看来也不是真有气的样子:「真将人逮着了又能怎样,他家里的那位大人,真以为自己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麽?」

陈潇嗤道:「现在的燕京政府,懦弱又无能,一份四十人名单,摀着烫在手里十年过去,仍旧一事无成,一听到一点风声草动,就吓得叫邱成鸢这只老狐狸亲自到茶城坐镇,早知新兴贵族颓废至此,我们到守着个冰天雪地韬光养晦,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裴纷冥闻言至此,才低沉出声道:「你是不是忘记了,那份四十人名单,到底是怎麽来的?」

陈潇默了一下,才恍然道:「啊,可不就是号称『青鸟楼(*中央行政区)第一人』的白大人,从保皇党口中挖掘出来的。

「这位大人也真是绝了,美其名放上桌面谈,而实际上,谁晓得白岩画究竟掌控了多少个名单上的人物,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把手越勒越紧,要是现在整个燕京政府加起来,有白大人十分之一的谋略与胆识,也不会落得现在这般,青鸟楼内请不动,青潭宫外不敢请,北邦南郡,一边世仇一边不熟,真是想想都觉得可笑。」

裴纷冥这回轻哂了一下,道:「那你说说,现在青潭宫*(议会)说话最有份量的人是谁呢?」

陈潇语音嘎然而止,就在穆承雨以为他不会作答之时,他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白杉城。」

裴纷冥睁开一双寒冽的黑眸,冰冷道:「不管最终翡氏的结果是什麽,决不能让他们再度落入白家人的手中。」他的音色如刃,折射着腥红的血光:「为得天下而诛皇族,只问得失,不问情义,相传白家的血脉被翡氏诅咒过,只剩下无情和绝情。」

「哼,我只知道白杉城这个人狂妄自大的很,仗着自己在湘城无人敢拂逆他。」陈潇咬着牙,怒气腾腾道:「一场贵族舞会,他居然拒绝邀舞,简直是无礼又傲慢至极,还自诩贵族中的贵族,他以为他是谁,整个贵族圈难道就只剩下他一个活的Alpha了吗?就凭他想配得上咱家阿燕,等下下辈子罢。」

裴纷冥又不作声了,陈潇等了一会儿,忍不住狠狠埋怨他的好友:「喂、你还选择性回话了?你就一点都无所谓?阿燕可是喊你做大哥的,你忍心他被一个有眼无珠的Alpha这般折辱?」

「……」裴纷冥暗叹了一口气,却早习惯了这个性有些娇气的老友不按牌理出牌的坏脾性,仍是如他所愿的开口道:「雪燕年纪还小,又是初次进入社交圈,以後还会见识到更多人,就不会如此在意一个曾经拒绝邀舞的Alpha了。」

「那是,现在阿燕他家里可是嚷着,以後再不也待见Alpha这个性别的活物,连我都不准太靠近他讲话,岂有此理!我可是他亲兄长,能是哪个随便的Alpha吗?还把我跟那姓白的做类比了?不行,裴纷冥你评评理,这小子……」

一直

到俩Alpha的交谈声渐行渐远,穆承雨才重新提起精神,专心思考要怎麽突破这个致幻剂的迷阵,至少得在邱大人下手之前找着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