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二

他千里迢迢来到了北邦的都城,不顾家庭医师的反对,甚至没有徵询邱大人的同意,擅自来到这座曾经是旧帝国时期,所有皇亲国戚以及代表所有旧势力盘据而居住的邦都。

不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北邦五郡都都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即便现在交通发达资讯瞬息,这里却还是总给人一种神秘而遥远的感觉。

由於邦联内各个邦都都享有高度自治,在邦联宪法的框架之下,每个邦都的法律不尽相同,风格以及经济模式也都独树一帜,像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湘城,与首都燕京皆是属於本国中枢地带,以政治、文化与金融闻名,而本国的南郡则是鱼米之乡,侧重在在地产业发展以及经济贸易。

相较其他繁荣的大都城大多以经济闻名,北邦就显得非常不同且定位特殊,受到前朝旧帝制的影响,北邦是一个以军事体系立足且运营的都城,而且重工业非常发达,不仅仅是整个邦联的军事重镇,同时也有在发展军火工业,是一个律法严苛,民风相对更保守的地方,而且贵族阶级制度更为严谨而具有约束力。

陈裴两家是北邦最有势力的两大贵族,世世代代都拥有杰出的军事人才,而且握有军事大权,陈潇的父亲陈癸便是北疆防御体系的陆军镇战司令官,娶了赫赫有名的美人名媛郝恩娜——同样出身军事世家的omega千金小姐,两人结合生下一对Ao孩子,是非常典型而正统的北邦贵族家庭。

而裴纷冥就比较另类了,他虽然出身裴家,却是旁系,且父辈平庸在家族地位也不高,更别说他还是个私生子,当初是因为家里实在没有继承人,才把他找进门纳入族谱。

他也没有任何军职,却逐渐在军火产业上展露头角,这几年来他培养出来了属於自己的人脉,资金,上下游产业供应链,并与邦联政府密切合作,让他从原本默默无名的私生子,一下子跃入了北邦贵族圈的核心,如今能来去自如得出入本家不说,甚至连比他大辈分的裴家人都得在人前叫他一声九少。

「穆少,我们在茶城有见过一面,当时没有正式跟你认识,请容许我再自我介绍一遍。」

裴纷冥率先彬彬有礼得朝穆承雨伸出手,他长得非常高大,却更显得举止高雅而细腻,穆承雨礼貌性得伸出手回握,裴纷冥却执起了他的手背,在他反应不及之下,垂下头轻轻用嘴唇触碰了一下,相当於一个简易版的吻手礼。

陈潇虽然有些讶异,但也对好友不疑有他,他也朝穆承雨浅浅得欠身行礼,并未置一词。

穆承雨显然对这份礼遇感到不适,但他也没有空闲去计较这些虚礼,而是迫不及待得询问了裴纷冥把他叫过来得目的。

穆承雨神色丝毫不见平时的冷静,浅棕色的眼神湿漉漉的氤氲着水气:「裴少,你说你知道白先生过世的真相,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穆承雨在绵城暂时住了下来,邱成鸢知道他擅自跑到北邦後,只说了一句胡闹,便也没有再责备他什麽,穆承雨却是知道原因的,否则没有目的,邱成鸢是绝对不许穆承雨做出违背他意思的事情。

他被安排住在陈潇的某一个住所,那栋房子本来是为了陈潇的omega弟弟准备的,不凑巧的是,他入住的那天陈小公子凑巧跑去了那栋房子一趟,这件事情就传到了他们的母亲伯恩娜夫人的耳朵里,陈夫人便张开玉口钦点说要见穆承雨一面。

陈潇对自己美若天仙的母亲自然是唯命是从,穆承雨只得走访陈家一趟,亲眼目睹了这位年轻时以美貌扬名整个贵族社交圈的名媛。

伯恩娜夫人对他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初见他时并不十分热情,客套得迂回了一顿早茶的功夫,忽然向他提出了要他替她一同张罗舞会的要求,穆承雨虽然心事重重,但还是答应了对方。

这也是为什麽他现在会跟着陈雪燕这个小公子,被簇拥在一团眼花撩乱的布料,绸缎与装饰品当中,穆承雨看着这个小omega有模有样得审视着各式各样准备拿来布置舞会的设计样品,几秒钟就能决定是好是坏,是去是留,真的拿不准主意的还会往後陈列给穆承雨看,要他选一个。

筛选了一整个白天,眼看清单上还有数不尽的进度尚未完成,陈雪燕早就瞧见穆承雨筋疲力尽的模样,趁着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忽然拉住了穆承雨的袖子,偷偷溜了出去。

「陪我去吃饭吧!」

陈雪燕也像他母亲一样,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拉着穆承雨就拦车跑上街去觅食,他年纪虽然小,却有着成年人的睿智和机灵,跟他那个长得像花瓶一样漂亮,个性也像大小姐一般的Alpha兄长截然不同,小雪燕有些顽皮,却又很善解人意。

两人吃完饭後就在大街上逛着,穆承雨注意到了绵城的街景非常的整洁而井然有序,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单调,旧城区的街道由於大多是古蹟,陈旧一点无可厚非,但就连他们现在正踏着的新城区,也同样是以银白两色作为铺垫,而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都是清一色同品种的针叶杉木。

他还注意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那就是北邦的花,都是单顶花序,

一颗植株只开一朵花,就好像是一种纯粹而忠贞的坚持,它们不需要太过鲜艳而华丽的颜色,却每一株都各自暧暧含光。

穆承雨在一座被各色精品橱柜包围的小公园里,看到一棵通身银白色的大树,像是披星载月了整个夜晚的精华,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目光,穆承雨突然忆起自己好像曾经也看过那麽一次,但却刹那间想不起来是什麽时候。

陈雪燕在他旁边告诉了他:「这是独眼兰的成株,很漂亮吧,只有北邦这里的气候有办法长成成株,在我们这里还算是满普遍的树,但一旦离开绵城,就几乎不可能找到它们能生存的地方。」

两人在散布的途中,逛到一座纪念广场,奇异的是里头并没有任何纪念碑,或是着名的遗迹,就只有正中央一座简单的大理石喷水池,围绕在喷水池周围种植了一小块花丛,此时的气候自然开不出任何花朵,只有零星的枝条以及颜色黯淡的叶子。

陈雪燕告诉他那是海棠花,若是开出花来,是火焰般的正红色。

「你有听过蔚海肆大公跟丰阳帝的故事吗?」陈雪燕流连在了喷水池前,闪动着明眸皓齿道:「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他绝对会愿意为了你再求第二次婚的,不管这中间已经等待了多久。」

穆承雨摇了摇头,温柔问道:「那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好的,还是坏的呢?」

「我也不晓得故事实际的结局。」陈雪燕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嫣然一笑道:「但能够被留传下的,肯定是比较美好而圆满的那个版本。」

「雪燕,你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这座绵城呢。」穆承雨道:「看你对这里的一切了若指掌,如数家珍。」

陈雪燕坦然得扬起了下巴,道:「你说的没错,我出生在这里,生活在这里,自然热爱我的邦都。」

「外面的人总是说北邦很寒冷,阴森,单调而枯燥,充满了军人跟严刑峻法,四季永远都是同一个颜色,白茫茫的没有任何的自由与希望,我虽然总是无法反驳,也不需要反驳,因为我知道,为什麽我们的绵城,总是看起来非常的寂寞与黯淡。」

面对穆承雨不解的眼神,陈雪燕半是天真,半是认真得答道。

「因为我们其实是在等待,我们的主人归来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