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九

穆承雨回到邱大人的官邸之後,虚心得接受了那博士耳提面命的一顿批评,并严格得规定穆承雨必须待在家里静养,不允许他再操心别的事情。

邱大人并不在官邸里,他这一趟公差是外出各邦巡访,是年度非常重要的公务,有些特级行政区甚至连对外通讯的方式都没有,但邱成鸢还是会尽量抽空跟穆承雨通话。

既上次的毛木兰花,邱成鸢又陆续寄了不同地区的季花送给穆承雨,都是他巡访经过的地点,其中让穆承雨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蝴蝶花,这是蜿国的特有种,而这次随着花株一起送到的礼物也不是酒,而是一小瓶气态的花香水,瓶里锁着一朵完整繖型花序的蝴蝶花。

标签上仍旧书写了一行字:Chivalry。(骑士精神)

其他的还有北邦绵城的冰茶花,标签上的字迹是:modesty and dignity(谦逊的尊严);西域苍城的密刺蔷薇,标签上的字迹是:unwitherable passion(永不凋谢的热情);南郡澜都的千杯斛,标签上的字迹是:fatherhood。(坚毅的父爱)

最後一种花则是来自新国的紫月季,而且并没有附赠任何小礼物,也不是像其他花那样寄送一整盆带土的花株给他,穆承雨收到的时候,就是一整束怒绽的紫色玫瑰花,上面夹带着一张小卡片,留下了一行字:phosphenes bubble。(幻觉般的美丽泡沫)

穆承雨大概可以理解,邱大人以前年轻的时候是怎麽风流倜傥的,据说把当时所有身分地位的名媛淑女都迷得晕头转向,让其他政敌家同辈份的Alpha少爷都气得莫可奈何。

邱成鸢回到官邸的那天,夜已经深了,穆承雨正在熟睡,他悄声得走进卧室端详了承雨的睡颜好一会儿,才又悄声得关上门走了出去。

大半夜的,把有点年纪的那博士叫来家里可能不太厚道,但把小廖叫过来就没有什麽问题,邱成鸢去浴室洗漱的片刻,廖芩桦已经坐在会客厅里喝了小半杯的咖啡。

「麻烦你这个时间跑一趟。」邱成鸢道:「承雨这次怎麽回事,真的只是疲劳过度造成的吗?」

「疲劳过度就已经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廖芩桦与邱成鸢相识超过二十年了,口气很是熟稔:「我跟你实话说吧,那博士也是这样想的,我们都觉得穆公子有点多重器官衰竭的徵兆。」

邱成鸢脸色一变,廖芩桦赶紧解释道:「是徵兆,徵兆而已,我们就是根据一些血液数据跟影像检查推测的,他现在整体已经没有大碍了,就是有点贫血跟营养不良而已。」

「要怎麽预防?」邱成鸢沉声道,俊美的容貌也严肃得板了起来,神情看起来锋利而冷酷。

「只能尽量减少身体器官的负荷,生活规律,饮食控制,然後千万不能再让他过劳,另外太强烈的情绪起伏变化,都可能造成他的心脏出现问题。」

廖芩桦老调重弹了不晓得几回,他相信那博士肯定也是反覆叮嘱了好几遍,但还是会发生突发状况在穆承雨身上。

「我知道了。」邱成鸢像是在心底决定了什麽事,略显疲态得坐在了沙发上,廖芩桦已经从小炉上煮着的热咖啡,倒了一杯推到他的面前,颇有要长谈的意思。

「……」邱成鸢原本没有打算要在半夜喝提神的饮料,但最终还是端起咖啡啜了一口:「你想说什麽?」

「你跟我说说吧,上次穆公子在军事基地出了意外,我以为依你的个性,绝对不会再让他离开你的眼皮子底下一步,怎麽这次就依着他让他跑那麽远的地方去,我瞧着穆公子的性格还算乖巧,不像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你说的没错,依我的个性是不会允许他到处乱跑忙个没完,也不知道好好休息,饭也不爱吃。」

邱成鸢摇摇头,满溢的怜惜远远大过於谴责,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出来,他的心情不好,虽然掩饰得小心翼翼的,但我还是看得出来,他并不开心。」

邱成鸢徐徐道,磁性的嗓音宛如袅袅升烟:「自从去年他离开茶城来到燕京之後,他其实一直以来时常流露出忧郁的模样,人是很乖没错,不吵也不闹,平白让人心疼,他的思想跟作为都很消极,他并不是不肯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而是……」

「……他深信自己时无多日。」邱成鸢略带伤感而冷静得道出了事实。

「忧郁症吗?」廖芩桦似乎很诧异,毕竟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来,他赶紧问道:「那博士知道这件事吗?这,得介入治疗哪,有安排心理医生吗?」

邱成鸢摇摇头,唇角浅浅勾了一下,似笑而非笑:「他防心太重了,这跟他的身世或多或少都有牵连,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个没有人知道真相的秘密,我想要听他亲口告诉我。」

这就不是廖芩桦能够再劝的领域了,他尝试用鼓励的方式告知邱大人另一件值得欣慰的好消息:「穆公子明显对你的信息素产生的依赖,比我跟那博士预期的都还要好上许多,他在情绪上被动产生的焦虑,可以藉由你的信息

素得到舒缓,这其实就算是广义而言的暂时标记了。」

邱成鸢轻哂,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他的目光沉静而深邃,道:「这不够,我要他渴望我的安慰,心甘情愿得没办法再离开我一步,我要成为他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他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想要他开心。」

廖芩桦心忖着,邱成鸢这辈子过得顺遂无阻,官场上平步青云,情场上无往不利,春秋鼎盛的年纪就坐拥了半个邦联,再也数不出几个能够活得比他更加精采辉煌的人了,没想到却栽在了一个小了他十几岁的男子身上。

「往後要请你多往来这里,老那虽然是权威,但他毕竟是Alpha,会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邱成鸢道:「彩莹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承雨他的状况比较特殊,但我信任你,富有经验及耐心,他的个性你也知道一些了,不会随便胡闹的。」

这整句话都充满了歧异,先不论那句胡闹的定义是指什麽,在廖芩桦眼中看来,明自知身体底子差还把自己搞到过劳晕倒,这就算是超级胡闹了;而邱成鸢的另外一句,说他富有经验这事儿,更是让廖芩桦挑起了眉头,满脸汗颜。

他赶忙否认澄清道:「我哪有什麽富有经验,你别给我扣帽子,你什麽时候把人领进家门过了,这麽二十年间我也就只见过穆公子一个,而且在你家里,我唯一诊治过的omega就是彩莹小姐,哪里来的富有经验,到时候要是穆公子问我一句,我这里解释不清哪。」

邱成鸢冷灰色的眸子瞥了过来,似笑非笑道:「你这张嘴不像是会解释不清的样子。」他言归正传:「照你的意思,短暂标记有奏效的话,那他岂不是该对其他人的信息素产生排斥性。」

廖芩桦愣了一下,如实道:「这是当然的,要强过您的信息素,应该是找不到……」

邱成鸢轻笑了一声,温馨而惬意的居家采光之下瞬间变得危机四伏,只听他冷冰冰道:「你们把他从湘城接回来的那天,白杉城究竟留了多少信息素在他的身上?」他口气凌厉道:「不是说会有排斥反应吗,你为什麽急着给他注射安定剂?」

廖芩桦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邱成鸢会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但先给安定剂也是为了穆公子的身体着想,邱成鸢这妒火不分青红皂白烧到自己的身上,

他也只有闷头吃哑巴亏的份,想必负责保护穆公子安危的王焕然肯定倒大楣了。

邱成鸢冷然而严肃道:「承雨一直以来都是以Beta的身分生活,可能并不清楚信息素的生理反应,这些事情也需要让他明白,排斥反应本身就是一种警讯,即便是暂时标记,也绝对不是能够容许他轻忽胡闹的事情。」

事关尊严,若是连涵养深厚的邱成鸢都要为此大动肝火,廖芩华虽然不是Alpha,也绝对不会有一字异议,毕竟是放在自己宝贝爱人身上的标记物,任谁都不允许侵犯与觊觎。

穆承雨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了邱成鸢的怀里,平常两人一起睡的时候,邱大人总是非常规律得准时早起,穆承雨在苏醒过来的时候,旁边都不会有人,想来是邱大人昨夜太晚归,现在正在补时差的觉。

邱成鸢睡得很沉,并没有立即发现穆承雨醒来了,他由背後把承雨搂在自己的臂弯里,低头将鼻息埋在承雨的颈窝後,身上全是好闻又成熟的松子香,穆承雨觉得非常的放松,也很有安全感,懒散得窝在邱成鸢的怀抱里。

他小幅度得在有限的空间里翻了一个身,换成面对面躺在邱成鸢手臂上的姿势,安静得端详起邱大人熟睡的模样。

邱成鸢也属於皮肤白皙发色较浅的外貌,只不过他的骨骼挺拔,肌肉占尽Alpha的优势,精实而充满优美的力量,虽然做的是文质彬彬的官员,但邱成鸢还是一直保持在最佳的体能状态,自律又苛刻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其实,白家的人也属於这种皮肤白皙的外貌,不论是白杉城,还是白岩画,只不过他们的发色非常的浓黑,眼瞳也是深邃的灰蓝色,跟邱成鸢这种色泽轻浅的感觉截然不同。

穆承雨不由自主得把脸贴近了邱成鸢宽阔的胸膛,做出自己小时候就非常想做出来的事情——埋在白岩画的怀里撒娇,他知道这样子依赖别人是不对的,是没有根据及理由的,平白占别人的便宜还会给别人添麻烦,但他还是总是忍不住想要这样做,即便是在接近奢侈的幻想当中。

他以前那时候还那麽小,个子不过到白先生的腰际而已,白先生肯定会一把他抱起来,让他用双手圈抱住自己的脖子,低沉又温柔得叫着他的名字,问他有没有什麽想要的东西。

穆承雨什麽都不想要,他只想要偶尔能在白先生的怀里撒娇就好,他想要种很多很多的花,然後看着白先生回家的时候穿越过花园,被白茫茫一片的花海包围的模样。

如今,这座花园已经换了主人,变成白杉城的了,穆承雨倒也希望白杉城能够好好得待在那片纯白又芬芳的花海当中,那里是穆承雨这辈子觉得最美好的地方,他希望总有个人能够驻守在那个地方,也只有白杉城

有资格守护那块土地。

腰上被环抱的力量猛然被收紧了一段距离,穆承雨抬起了眼,看到了邱成鸢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正温柔而绵长得望着他,他的双唇紧闭,却彷佛倾诉了千言万语,一字一句辗转在穆承雨的耳侧,像缱绻缠绵的亲吻一般。

穆承雨与他四目相望,视线交缠,他突然伸出了手臂,悄悄而缓慢得抱住了邱成鸢的脖颈,两人的姿势顿时亲密到无法分开,邱成鸢一颗心几乎像是要融化了一般,他清晰得感觉到身上所有的细胞都喧嚣着要他疼爱这个人,绝不能让他在指缝中流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