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不冻港吻别热线

第二十六章 在太阳升起的地方01

张峰的四轮车扬起的雪沫偃旗息鼓时,陆琛与楚寒刚下绿皮火车。天很干净,伴随着“过往行人请注意”的喇叭循环音,楚寒踏上月台的红砖,刚准备呼吸一口东北远村的新鲜空气,就被猎猎的冷风灌了个猝不及防。

陆琛给他拉好围巾,顺便弹了一下他脑袋,力道不轻不重,却着实撩炸了小朋友。那人奋起反击,伸手去捏围巾下陆琛的脸,完全没注意到有个叼着烟的东北汉子从身后悄然而至。

“呦,小两口打情骂俏呐?”

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楚寒下意识往陆琛的方向缩。陆琛揽了揽他肩膀,介绍道:“他叫张峰,是我朋友。”

东北汉子笑呵呵地打量二人,过会儿按灭了没抽几口的烟。太冷了,他个本地人都嫌冻嘴,更何况这俩从沿海南方过来的大小少爷了。他接过陆琛手里的皮箱,对楚寒说:“老陆要是欺负你啊,你就跟你峰哥我说,哥帮你收拾他!”

陆琛笑起来,连带着眼睫上的白霜微微颤动:“行啦你,别瞎逗我家小孩儿。”

并不讨厌面前的男人,只是见陆琛的老友总归有些害羞,楚寒伸手同他握了一握,一时除了一句“峰哥好”,想不出其他的寒暄。

陆琛朝汉子弯了弯眼睛,“我家小孩儿怕生,你别见怪。”

男人爽朗地大笑,一拍陆琛肩膀,“干嘛啊你,张口闭口叫人小孩儿?你过了年才30,这岁数,还当不了他爹吧?”

可巧的是楚寒的爹也是陆琛的爹,陆琛要是一个不留神掉进张峰挖的坑里,可就当了自己的爹了。

他笑了笑,轻拍小家伙的脑袋,揶揄着说:“那要看你肯不肯让我占这个便宜。”

楚寒自然是不肯的,趁张峰转过去带路时偷咬了一口陆琛的手背,整齐的白牙被冬阳渡上一层淡金色的光;挽住陆琛的胳膊,偷偷跟他咬耳朵:“爹就免了,我还是更想你当我哥。”

“撒娇鬼。”陆琛朝他身后轻拍一下,心情大好。

远村幽僻,山路崎岖,他二人坐了一宿火车卧铺辗转到站,只能算作沿途中转,远还未到目的地;现如今坐在四轮车露天车斗里迎接呼啸的寒风,屁股也快被坑坑洼洼的山路颠成八瓣儿,陆琛将视线从车斗角落的绿色不明固体上移开,扯着嗓子对前面开车的张峰喊话。

“我说老张,你这车该收拾收拾了!”

“哈哈哈,是不是看到鸡粪了?”男人开怀地笑着,“车平时停院子里,什么鸡啊羊啊的都往里跳,哈哈,习惯就好嘞!”

在楚寒的印象里,能这样毫无顾忌地跟陆琛扯皮,张峰是第一个。来之前陆琛跟楚寒简单介绍过这位东道主“峰哥”,说他的妻子与父母双亲相继去世,孤家寡人一个,又刚从黑道退身,现在正缺朋友陪着热闹热闹。于是这个寒假陆琛便带楚寒来了,一来是看望一下老朋友,二来,是为了躲避陆峻洁和赵轩的追踪。

换做往常,陆琛才不惧玄虎社的阴险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即使敌在暗他在明,也并不居于下风;可如今身边多了个楚寒,陆琛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连累他的小家伙——况且陆峻洁的目标是陆家血脉,保不准早已把楚寒当成跟陆琛一样的眼中钉肉中刺,正因如此,陆琛才要带楚寒来东北避避风头。

雪天路滑,车行的慢,便有足够的时间领略雪国的风光。绵绵的白被雪后的太阳折射出清越的光辉,自白得发亮的天边垂落,拥抱一切可以附着的物质——山峦,平原,村落的屋顶,老人的狗皮帽檐,小孩子冻得通红的鼻尖......鹅绒般的大雪填充整片视野,把人心里也塞得满满的,仿佛除了这清寒干净的白色,什么也装不下了。

饶是楚寒早听闻这儿的雪景是人间一绝,等到真正身临其境,还是看傻了眼。

车子一路行驰,路边两个小孩儿停下抽鞭的动作,好奇地张望车斗里陌生的异乡人,看到其中一个凑到另一个耳边,兴奋地说了句什么,亦或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朝他耳朵里呼了痒痒的一口气。然后两人抱作一团咯咯地笑。车辙将雪地压出吱嘎吱嘎的松响,渐渐地,异乡人的笑声渐远了,脸也变得模糊,空气中只剩下冰尜与地面嘶嘶的摩擦声。小孩儿把鼻涕吸进嘴里,扬手朝地与物的交界处补了一鞭,这旋转不息的小玩意儿便转的更欢了。

车子一直驶到村子尽头,才舍得泊住。张峰家在村子最北头,离景区最远,对门儿和邻居在外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一趟,门口已经结了厚厚一层蜘蛛网;相比之下,张峰家的铁皮大门干净而朴实,只是身边两户是空穴,自己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孤苦伶仃似的。

陆琛拍拍他肩膀,笑说倘若不嫌弃,这个年我们俩在这儿陪你过。

“那我可太荣幸了!栖鹰组老大陪我过年,够我炫耀到开春了!”张峰乐不可支,甫一推开大门,一只黄狗就从院子里蹿出来,恪尽职守地朝陆、楚二人狂吠。楚寒啊了一声,躲去陆琛身后,半步不敢向前。

“皮蛋,不许咬!”张峰的吼声震住这只土生土长的中华田园犬,然后转头对陆、楚二人歉意地

笑,“忘拴狗了,你们稍等我一下!”说罢就去找绳子。

“呼,吓死我了。”楚寒松了口气,怀里的背包动了动,差点儿又吓他一激灵。陆琛顺着预留的缝隙拉开拉链,一只浅灰色的小脑袋钻出来,一蹬腿就跳到地上,径直朝皮蛋的方向奔去,爪子在雪泥里踩出一串梅花状的脚印;那狗听他面对面咪呜咪呜地叫,非但没恼火,反而止住吠声,好奇地打量起这只“不速之客”。黑漆漆的眼睛四目相对,楚寒也与陆琛相视一笑,说:“豆包这下可有伴儿了。”

想起在家时无数次被小猫撞破少儿不宜的羞事,陆琛拉过楚寒,趁张峰没注意,俯身亲了他一口,说:“嗯,这下没人打扰咱们的二人世界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楚寒红了脸,把他推开一点距离:“别闹,峰哥还在呢。”

“怕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

“那,我是你弟弟的事,他也知道?”

“不知道,”陆琛追逐着捉他的两瓣唇,含住时声音含糊不清,语气却格外认真,“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所有人。”

那边张峰跟一猫一狗玩的不亦乐乎,压根儿不注意这边的暧昧因子,亦或是故意给他二人留下独处的空间。陆琛索性将楚寒揽到砖房后面,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忘情地亲吻爱人,直到把他的小家伙吻到腿软。那人后背贴着砖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

“哥,你害怕吗?”

“什么?”

“把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

“不怕。”陆琛挑挑眉,“我好像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

“陆峻洁,你不怕他吗?”楚寒畏疑地眨眨眼,眉毛难过地揪在一起,表情很是为难,“他会不会...对你用家法啊?就像你...打我屁股那样...”

“我可不会像你,用手拍两下就哭了,”陆琛捏了一把他身后的二两肉,避重就轻地回答,“好啦,我们现在离老陆头两千多公里呢,想这么多干什么。”

“我怕你俩因为我闹掰嘛,”楚寒小声嘟囔,“邹远说你给弟兄们提前放了年假发了红包,临走前安排了好一阵子,唯独没有告诉陆峻洁——还有,你刚刚跟张峰说的话,意思是不是,你今年...不回家过年了?”

陆琛“嗯”了一声,劝他别担心,心里却如一团乱麻似的,弯弯绕绕,不大痛快。

张峰家一共两间平房,陆琛与楚寒住一个,张峰自己住一个。两间砖房紧挨在一起,隔着一面火墙,陆琛用手敲了敲,发现不太隔音,便暂时打消了折腾自家小朋友的念头,老老实实架柴火去了。他身为一个养尊处优的黑帮老大,却对砍柴烧水掏炉灰等乡间要事了如指掌,这令楚寒颇感意外。

傍晚的时候,陆峻洁果然打来电话。累了一天的楚寒早就睡倒在东北温暖的火炕上,陆琛给他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接起电话,却险些被听筒高昂的音量震破耳朵。

“你小子去哪了?”陆峻洁刚从法国回来,一下飞机就直奔栖鹰组,里面空空如也,他又去陆琛的别墅找了一圈,仍一无所获。遂一个电话打过来,逼问那人到底在哪。

陆琛沉着声音,淡淡回答:“我在外面度假。”

“还有一周就过年了,你度哪门子假?!”陆峻洁听他故意放低声音,遂反应过来什么,怒骂道,“你他妈是不是跟那个姓楚的小子在一起呢?”

“他有名字,叫楚寒,”陆琛强调,“他是你儿子。”

“再提这事,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他!”见陆琛不答,陆峻洁气急败坏地叫嚷,“我当初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下你们这两个败类——两个大男人——搞乱伦——你他妈还要脸不要?”

“不要了。”说罢,陆琛就挂断了电话,关机拔卡一气呵成。身边的被窝动了动,楚寒翻了个身,拉住陆琛的裤脚,睡眼惺忪,“哥,怎么了?”

“没怎么,骚扰电话而已。”陆琛吻了一下他额头,说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去双峰山顶,在太阳升起的地方,迎接北国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