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花

“看了这么久,懂该怎么做了吗?”

李齐笙解决了手头的事,见江欲行还在角落观摩其他牛郎是怎么招待客人的,便过来问上一句。

观摩学习也是他安排给江欲行的任务。这肯定是要入职培训一下的嘛,不然怠慢到客人就不好了,尤其他们的客户多的是得罪不得的有钱人。

江欲行稍有犹豫地点了下头。

李齐笙也知道,以江欲行的性格和过往的社会经历来说,这些东西让他一下接受是需要些过程,这个点头有硬着头皮交差的意味。

李齐笙不恼也不急,扫视了一下全场,然后对江欲行说:“你过来,靠近一些,看我怎么做的。”

江欲行便落后他几步跟着李齐笙往一个卡座走去,见李齐笙在一位女士身边坐下后,他便止步,让到道边默默看着。

老板来了,坐在沙发上的小牛郎便往旁边让了让,乖巧地叫了声笙哥好。李齐笙为人亲和,平常都让下面的人叫他笙哥,只说正事的时候叫他老板。

那女士见李齐笙过来,做出副受宠若惊的调笑模样:“我今天运气这么好的吗,能遇上李老板亲自接待,看来今天不多买几瓶酒是对付不过去了。”

李齐笙一笑若桃李,“白小姐你这么说怎么跟我逼你花钱似的。我就是来陪你说说话,这不是许久不见了么。”

那女士看上去有四十多岁了,李齐笙这一声“小姐”却叫的十分自然。

有的客人喜欢被叫的年轻,有的人更习惯被称太太,有的人喜欢亲密一点的叫法,有的人不太高兴被个小牛郎套近乎过界……因人而异要注意的细节,都要省得。

“哪有许久不见,也就是过个年,你看我这一早就来照顾你生意,还不谢谢姐姐。”

李齐笙依旧笑得风雅又风流,这位白太太就喜欢打情骂俏式的,你要太顺着她反容易三两句冷场。于是:“我谢你做什么,说的好像你在我这不快活一样。”

也要注意一张一弛:“不过我这开店第一天你就来了,你可真是我亲姐姐。这杯酒——”李齐笙从茶几上端起本来属于之前陪酒牛郎的一杯酒,“我敬你啊,赏脸吗?”

李齐笙嘴里说着“亲姐姐”,那双桃花眼却在勾人。

“谁是你姐姐~”白太太咧着嘴满脸笑意,有那种好友间的放肆快活,也有一丝小女儿家的娇俏。

说实话,一个长相不出众、气质也差点的四十多岁的女人,作出小女人姿态来,委实不大好看,但正面对着她的李齐笙却是面不改色,言笑晏晏。

叮的一声,接受了白太太的主动碰杯,李齐笙优雅地喝着酒,视线往江欲行那边瞥了一眼。男人站在昏暗暧昧的光线暗处,脸上表情难辨。

李齐笙放下酒杯,做出端详的模样看着白太太,“白小姐这年是没吃好么,怎么觉得瘦了,脸都有些削尖了。”

“哦?”白太太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是偏胖的,如果真能瘦她还开心了,“真的?我怎么没看出来。就这十来天,能瘦什么。”

李齐笙忽而伸手,极其自然地撩开了白太太耳边的头发,再左右打量对方的两腮,“真的瘦了,不然你让洛可看看。”

旁边被老板抢了主场的花名洛可的小青年连忙接话,小嘴贼甜地奉承上了,把白太太夸的喜笑颜开,但后者的手却有意无意地跟李齐笙想要收回去的手勾勾缠缠,耳边还残留着春心荡漾的酥麻感。

李齐笙以前也做过牛郎,还是做到了店里头牌的那种程度,但他二十七岁仍风华正茂的时候,却离开了原来的店,跟人合伙开了这家“蓝调”。

不同于那些中低端的club和夜店之类,蓝调的定位就是高端会员制,可不是一般工薪族客人能进来的,但就是这样,他如今作为老板也很少亲自招待了,会出面多半是为了处理一些经理解决不了的纠纷。

比如江辰那次。

他也不是一直呆在店里,今天会坐镇台前也是因为开班第一天。叫了江欲行今日来亲自指导敦促,虽是趁自己顺便在,但也算很看重他这位大龄新员工了。

其实要说大龄,他店里比江欲行年纪更大的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在这一行做了好几年的老人了。这种掌握了客户人脉的男公关不管在哪个店都是团队的核心。

他们不一定负责亲自接客,更多是开拓客源、维护客户。每天要做的就是拉客,然后根据客人要求去叫其他牛郎来接客,他们可以从中抽成。

这一种比前者做短期的牛郎,看似厉害了些,但他们得来这些客户人脉可不是没有代价的,客户的某些要求他们几乎无法拒绝,在客户面前也更难保持男性尊严。

总之,以34岁的年纪入行当新人的,至少在他店里,江欲行还是头一个。

所以只观摩其他牛郎学习,江欲行能得到的参考很有限,毕竟三十来岁成熟男性的味道、江欲行自身的气质,这些都和十几二十岁的“男孩”是完全不同的风味。

于是他亲自下场做示范。

他们需得比年

轻人更注意分寸,年轻人的轻浮、张扬你可以看做可爱、个性,但他们这把年纪了,一不注意就会显得尤其油腻……

成熟男性最好是从自身气质出发,修炼谈吐,在不经意释放荷尔蒙,展示性张力。

而这就不得不说,他看好江欲行,是因为他得承认,在性吸引力这块,江欲行比他这个前头牌还得天独厚太多了!这是江欲行本人都尚未意识到的,他可是有好好开发的打算!

正想着,突然一阵小小的骚乱打断了李齐笙的思绪,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便看到江欲行横抱着一位女性往角落一处空着的卡座走去。

李齐笙:???

虽然他这牛郎店,店员和顾客之间更亲密的男女接触都有过,但这么…呃,造作的举动,却还真没有过,不难怪大家都侧目。

这位江先生是偶像剧看多了吗,还公主抱??感情自己让他观摩学习,他就学了这比小年轻还浮夸的做法?

但李齐笙却是冤枉江欲行了,他会把人抱起来,不过是因为这位女士喝多了站不稳,他想扶着人走过去,对方却不太配合,那他就只好强硬一点了。

果然,人醉了也知道危险,下意识地抱紧了他不再乱动。

将人放到沙发上后,江欲行叮嘱两句不要乱走,稍等片刻,便转身走向了吧台,一来便问调酒师有没有蜂蜜。

蜂蜜是调酒常用的配料,当然是有的。

“麻烦调一杯蜂蜜水,最好是温热的。”蜂蜜能解酒,还能缓解头痛,尤其是对红酒引起的头痛效果明显。这些,还是从他那位经常宿醉的妻子身上学到的。

等江欲行端着蜂蜜水回到卡座的时候,那位女士身边已经坐了两个青年在伺候,其中一人还正要叫服务员过来——本来端茶倒水跑腿这种事就是有后勤做的,而不是像江欲行那样自己跑开把客人丢在一边。

青年见江欲行端着杯子过来也没说什么,就是挺好奇地打量了两眼这个风格跟他们都不一样的新面孔。

江欲行颔首两下与同事致意,然后蹲下身来与坐在中间的女士平视。“蜂蜜水,能喝吗?这个能解酒减痛。”

他的表情、眼神和语气,明明疏淡,却偏又叫人觉得真诚。像是,无关利益,并非讨好,只单单,在为你好。

向晴她明知自己也是“老江湖”了,见过太多人和事,早就心思洞明,可竟然,也忍不住心中一动。

她接过温凉的海波杯,没急着喝,拎着杯子的上端在手里晃了晃,总觉得她拿不稳吧,但好像又没那么多醉意。

其实她确实没怎么醉。

虽然她今天心情不好就是来买醉的,但她知道自己的酒量,也不想在这里出丑。刚才在吧台只是站起来得太快,酒精上头那一下没控制住身体,差点摔倒的时候被眼前这个男人扶住了。

她今天见谁都烦,所以连陪酒的都没叫,那面对这个人的接触自然也是抗拒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挺强势,给她来了个公主抱?

公主抱!长这么大,咳,还是头一遭。而且还大庭广众的。

又羞耻吧、在酒精作用下又觉得有点浪漫,竟也就任他这么做了。

现在这男人还亲自去给自己准备了解酒的蜂蜜水。

这“蓝调”跟那些总想灌醉人挣酒水钱的野鸡店不同,会为客户着想地提供解酒服务很正常,但向晴就是觉得,这人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同。不仅是生面孔她没见过,更因为这个男人有种气质,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恍惚又相得益彰。

于是她晃着玻璃杯,问:“你是这里的内保?”

内保,内部保安,像在这种店的话,也就是打手的意思。

江欲行这么高大,会被认作打手不奇怪。

江欲行摇头,“我是新来这里的…牛郎。”

这一个停顿,向晴理解为不好意思。毕竟不是多体面的工作,新人不习惯也难免,尤其这人一看就很正派老实——她突然很好奇这样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店工作,她不认为是自己没能看出这人的“表里不一”,恐怕是有什么苦衷。

她有了今天想聊天的心情,目视前方半蹲着的男人,换做平常,她是很享受这样俯视男性的感觉,还会摸一摸男孩们的脸蛋像逗弄宠物一样。

但不知怎的,她看着这个男人却竟有些不忍他这样受累、放低身段。好吧,她就先当是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可爱到让她有想逗弄的感觉吧。

她想让男人坐到身边陪她聊天消遣,又可以预见左右青年肤浅的应和,那着实毁人兴致,便示意两人离开。

这方小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们。

然后等江欲行坐下,她直接问:“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工作?”

“我欠了李老板的钱。”

果然。“多少?”

“很多。”

“我问你多少呢。”

“…二百五十万。”

“哦,那确实不少。”对于这些人来说的话。不过,250这个数字,她都要怀疑是

不是李齐笙故意的了。别是做的局吧?李齐笙倒不像这样的人,而且……

她又打量了番这个男人。

她觉得这人吧……反正她是看不出来,能值得李齐笙如此算计。应该是她想多了。

“你是怎么欠下李齐笙这么多钱的?”

“…我得罪了人,李老板帮我摆平的。”

“哦,这样。你叫什么?”

“…邢玉。”直接用了江辰之前用的。

向晴略有些愕然。“这个,是取的假名吧?玉是哪个玉,白玉的玉?呵呵呵,这个跟你气质不符,有点怪。你这才来不如再改一个,我想想,刑天?哈哈,不行,太搞笑了。”

女人自己自得其乐起来。

江欲行静静看着她。

向晴乐够了,安静下来,很有醉酒之人一惊一乍的感觉。她靠在沙发上,歪着头注视江欲行,静默须臾后忽然开口:“黑色鸢尾。”

江欲行面露少许的不解。

向晴撑起身突然朝江欲行靠近:“你就叫黑鸢吧。”

江欲行扶住了不稳的她,也止住了她突来的靠近,但这就来不及避开向晴手中杯洒出的蜂蜜水了,浇湿了江欲行一侧的大腿。

向晴教养不错,下意识地抱歉了一声,尽管以的她的身份完全不用在意。

而这会儿借着一股不大不小的醉意,她起了玩心,用另一只手笨拙地擦拭江欲行身上的水渍,擦了两下,就在江欲行“不用,我自己来”的婉拒声中突然偷了桃!

江欲行连忙往后一缩,同时抓住了向晴的手拉开。“别这样。”

男人的生涩和纯情让向晴心生促狭,暧昧地调侃到:“资本不错嘛,好大。”

她对自己的性骚扰行为不以为意,毕竟这种地方,对吧。就算牛郎明面上不说是鸭,不卖身,但如果好处给到位,这些牛郎的身体你随便使用都不成问题。哪怕只是平常的陪酒,男女之间互相挑逗暧昧时,哪有不身体接触的。

但没想这个男人是当真不愿意,而不仅仅是还不适应的样子。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这样不好。”

那双好似夜空一样深邃静默而纯粹的眼睛,竟将她看得有些自惭形秽。无端都生出来几分委屈,明明,她也不是太放浪形骸的女人,都不曾让这些牛郎对她动手动脚过。

委屈的莫名其妙,便变成了恼怒。

她没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把蜂蜜水往茶几上一放,然后往后一靠,胳膊搭在眼睛上,“没意思。”

她已经没了兴致,有些想走了,但身体又懒懒的不想动。

沉默在他们之间弥漫,少顷,她又听到江欲行若无其事的声音:“黑色鸢尾,是什么?”

“……”

沉默到向晴自己都以为自己不会开口的时候,她启唇:“一种花。”

她移开了胳膊,压强导致视线模糊,头顶的光变得眩乱迷离。

“刚才看着你,突然就想到的。黑色的鸢尾花,神秘优雅。”又好似幽冥,十分不祥——不过,这大概只是黑色花卉自带的特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端方良善的江欲行,会想到这种令人迷惘心眩的花。也许是男人的寡言适合黑色,也许是这里的灯光太过晦暗。

谁知道呢,也不重要了。

“黑色鸢尾的花语是希望、信仰、勇敢和智慧,反正不坏吧。”

“嗯,那就叫这个名字吧。谢谢。”反正无所谓。非要说的话,用花给男人起名字,有点恶俗。花名这下真成“花名”了。

向晴勾了勾嘴角,那本来是个嗤笑的弧度,不过没勾起来。客户给的名字,还真能拒绝不成?不过,最后那个谢谢,却叫她,有点熨帖。

这个男人,真是……让人说不出的没辙。奇了怪了。

“你很喜欢花吗?”江欲行问。这是个话题切入口。

“恩。”

“难怪很了解的样子。你有最喜欢的花吗?”

“…铃兰吧。”其实大都喜欢,倒也难分出个什么高低。“那你呢,你有吗,最喜欢的。”

“向日葵。”

几乎不假思索。

向晴心中一动。“为什么?”

“向日葵很温暖,很可爱,看到她就有好心情了,像个小太阳一样。”

向晴看向江欲行。“看来你真的很喜欢。”

“不过,像个小太阳的话,你不觉得像是一直在为别人发光发热吗,说不定太阳自己也累了。”借着微醺,她说着有些幼稚的话。

“所以向日葵也是让人怜爱的,既然喜欢,那就要好好保护。”可惜,他没能保护好。

两相对视。

向晴觉得这个男人为什么总感觉那么认真呢,连这样的话,都说的一板一眼,又真诚真挚。

那双眼睛真是要让人陷进去。

“我叫向晴。”向日葵的向,晴天的晴。

向日葵这种花,不少时

候都被朋友视作她的象征,便是她自己,对向日葵也有些特别的意识。

向晴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档口告诉江欲行她的名字。

也许她意识到了。

所以那一瞬间她忽而心慌。

酒都醒了一半。又好像更加醉了。

她从沙发上弹起来坐直,掩饰性地在自己的手提包里乱翻。

“不早了,我该走了。今天跟你聊得很愉快,这些是谢谢你陪我聊天的小费。”她鬼使神差地加了谢谢二字,陪聊也说成了陪她聊天,不落轻江欲行的地位。

啪,一沓钱就砸在了江欲行的手心。约摸有两三万。

江欲行连忙推拒,“不,这太多了。”

来这里就是财色交易,向晴见多了男孩们收钱的利索劲和之后的谄媚,这推拒让她觉得有些好笑,可爱的那种好笑。

向晴不容拒绝地把钱再往江欲行手里一放,她这花钱的恩客竟还苦口婆心起来:“收着吧,你不是还要还钱吗,两百多万,拿钱还这么讲究,那可要还到地老天荒去了。”

“在这里给小费是很正常的,你不用不好意思,有时候小费能拿的比酒水提成都高。这点钱对你来说多,对我可不算什么,我给别人小费也是这样,你习惯就好。”

事实上,她们这些客人都是把钱划到会员卡上的,酒水或者一些打赏都可以直接刷卡。

但她还是喜欢给现金的小费,比较有感觉,而且也不仅限于牛郎,有些表现好的酒保、服务员,也可以打赏一二。

她每次来,包里都会带上两三万的现金,心情好的时候就散出去一些,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可能分文不给。但给,她也是雨露均沾,一人几千块的样子,可一次性给一个人全交代了,这还是第一次。

许是醉了。她想。

把钱给出去,向晴便起身要离开了。感觉到身边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她刚想说不用送,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她用强作淡定的目光看向江欲行,她看到对方一手托着钱,表情略有些复杂,然后也看向了她,似乎在犹豫什么,然后靠近半步过来,与她面对面,两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双臂。

这是??!

在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向晴知道自己该推开的。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做。

她又以为江欲行会亲吻她,亲吻她的嘴唇。但那个如蜻蜓点水一般温柔到恍惚让人感觉被珍视的吻,只是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却远比亲吻嘴唇带来的涟漪更大。

“谢谢。”男人低沉的声音,诉诸的情感都那样朴实无华。

江欲行放开她时,她还能看到对方神色间那种想要报答她而努力适应牛郎身份做出亲密举动的笨拙、生涩和难为情。

这个男人,怎么能这么犯规呢??

不显山露水的魅力,真可怕。

向晴竟是明显动作慌乱地推开江欲行,完全无法再直视对方,半点没有她老江湖的风度了。“我走了,不用送!”

一直到恍恍惚惚地坐上了车,向晴摸着自己狂乱的心脏,都还没能平息下来。摸了摸脸颊,烫得仿佛燃烧了浑身的酒精。

李齐笙过来,看了眼江欲行手里的钱。暗自咋舌称奇。

“不错啊,上班第一天就开门红,我还是小看你了,看来你比我想的更适合这一行。”

江欲行看他一眼,稍显淡漠的眼神里有着嫌弃,表示他一点不领情这份认可。

“向太太是我这儿的常客了,因为和她的老公感情不好。她是真爱她那个老公,可惜对方是个出了名的浪子。向太太虽然在我这儿寻欢,但显然心里还是她老公,她从来没有固定的陪酒。”

向晴这样性格不错还比较貌美的年轻太太,如果牛郎能挑客人的话,那真是他这里最受欢迎的客人前几名了。就算向晴不会找固定陪酒所以愿意给一个人花的钱会比较有限,但大家也都挺乐意招待向太太的。

他说了这么多,不仅是告诉江欲行顾客的情况,也是避免他看好的员工陷进去。

“你要分清楚这里的客人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有爱的老公,哪怕她的老公不爱她,但也不会希望被一个卖笑的小人物影响到家庭‘和睦’。这些有钱人的想法你可能不太懂,哪怕没有感情也会因为利益维系在一起,向晴可以全身而退,你却不行,我希望,你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我明白,谢谢。”

这些道理当然用不着李齐笙来跟他说了。再说,他一开始就知道向晴是有夫之妇啊,虽然向晴年轻的好像才二十六七岁,但左手无名指有戒指佩戴过的痕迹。

他选择人妻,也是担心单身女性万一真对他走了心,不顾身份来纠缠他,就很麻烦了。人妻顾虑会更多,而且经历多了也更会控制自己,或者会选择更妥善的做法,权衡利弊。

此外,他不仅通过短暂的观察就看出了向晴是为了什么买醉,以及向晴的大致

性格,还看出了向晴其实并没有醉的严重,所以才上前相帮。不然,殷勤献给醉鬼看,他倒也没闲到愿意吃力不讨好。

还是费了点心思。

毕竟,来这里工作,除了是为目标人物而来,他还确实背着债务呢。

李齐笙拍拍江欲行的肩。“明白就好。”

毕竟江欲行也不是小年轻了,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然后李齐笙离开,江欲行打开手机看了起来。

处理了一些消息后,江欲行心念一动点开了百度,搜索黑色鸢尾花。

原来长这样。

鸢尾花他倒是知道,但了解不多,黑色品种和花语什么的,也是今天才知道。

希望和信仰么……

黑鸢,说他是黑渊还差不多。

之后还要跟向晴打交道,就从花卉切入多了解一点好了。

江欲行打算学习点植物的知识,退出鸢尾的界面后,在相关推荐里看到了黑色曼陀罗。

他顺手点进去,往下划拉,看到这种花的花语时,微顿后,他嘴角弧度若有似无。

这个,好像还与他更合适些。

——黑色曼陀罗的花语:

不可预知的死亡和爱;

无间的爱和复仇;

凡间的无爱与无仇;

被伤害的坚韧创痍的心灵和生的不归之路。

……

江欲行半夜回到家的时候,江辰竟然还没睡,听到动静出来时脸上也没什么睡容,竟像在等他一样。

江辰刚想质问江欲行这么晚回来是去哪了,电话也不接,害他等了那么久最后还得自己出去买晚饭——却先在江欲行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那是他熟悉的,蓝调店里的熏香。

江辰大为惊疑:“你还去店里干嘛??”

“你不用管,与你无关。”

“……”江辰被哽得闷气。他气呼呼:“怎么跟我无关了,你会去那里不就是因为我!”

江欲行淡淡看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五万,什么时候能还上?”

江辰:???就不能好好说话了是吧!

江辰摔门回了自己房间。

江欲行不以为意。

翌日一早,江欲行才在厨房的锅里发现一份靠热水保温、但早已经凉了的饭菜。他神色倒是没什么动容。

不过傍晚给江辰发了条消息说会晚回。

这晚半夜,江辰又在江欲行脱下的外套上嗅了熏香的气味。

第二天,干脆是收到了江欲行说以后晚上都不用等他的消息。

江辰拿着手机,想了很多。

他不傻。

一个男人,连续数日出入牛郎店,他不是猜不出什么。

如果在江欲行面前,他肯定会忍不住呛两句:你这样的老男人了,还想着挣这份钱?

但是,这样,夜深人静地,一个人窝在他的小床上,他整个人沉静了很多。

他心里闷闷的难受。

他其实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他知道江欲行不会喜欢那种地方,更不想通过这种方式挣钱……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百五十五万,对于他的家庭来说,是多么庞大的一笔债务。

本来足以压垮他们这个单薄的家庭。

但是江欲行,他的父亲,担起了这一切。甚至没多跟他抱怨一句。那张口闭口的五万块,也是他先挑衅,江欲行才会拿出来刻薄,为了让他闭嘴。

他还感到了悲哀。

他自卑且憎恶于母亲带给他的污点,可结果到头来,他母亲挣了这种钱,他挣了这种钱,最后连他的父亲也挣了这种钱。他完全逃不开这个印记了,卑贱不堪好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但是现在再难受这个也无济于事了,他还能怨谁呢,他怨了这么多年的出身,难道现在还要继续去怨恨为他还债的江欲行?那他可能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一无是处又一无所有的少年,深感自己的卑微、弱小和无力。

他终于认真地去思考,怎么去还上那五万块,他大概只能做这一点事了。

越想越头疼。倘若他真能靠正规路径挣到数万元,他当初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一则电话就在这时候打断了他的冥思苦想。

电话来自楚轩。

“江辰!我记得你说过江叔叔让你自己赔钱吧,酒吧那回事。你欠了多少来着,还上了吗?”

楚轩的语速略显急促,语调高亢,都显示出了对方的兴奋。这种兴奋,像极了想到个好主意正急于分享或实现的那种感觉。

无端地让江辰想起了当初楚轩突然提议要来他家的那次,也是这样突发奇想、兴奋而自说自话似的强硬。

楚轩开门见山的话题抛得江辰颇有些接不上,而且他这边正也是在想这个问题,楚轩这时机来得,很有些玄幻。“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啊?”

“你先告诉我,你还没还上吧。”

“还没呢…”

“差多少?”

江辰还有些当牛郎时的存款,但他花的大手大脚,所以剩的不多,就还剩一两千的样子,对于五万来说算不得什么。“五万。”

“那不多了啊。”楚轩想到自己的计划,简直嫌江辰欠的太少了。“那你想到怎么还上钱了吗?我这有个办法能帮你马上还钱,你感兴趣吗?”

“嗯?”江辰当然感兴趣了,“你说说。”

电话那头,楚轩勾起唇角。拳头微微捏紧,感觉到刺痛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半截被掰断的钢琴键。看着琴键,他眼里的愉悦都又覆上了冷意。

啪!

琴键被他扔了出去。

“是这样,我想租你家的房子,就和你一个房间,你相当于是我的二房东,我把租金直接给你。”

“……”江辰讶然无声。

一时间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

他简直不知道楚轩是怎么想出这种做法的!

似乎该惊叹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但又有哪里不对,这不就是在赚自己朋友的钱么?啊,楚轩是不缺这点钱啦,但他却有些过意不去……

好吧,江辰是自尊心过不去,觉得这又矮楚轩一头了,拿人手短。

讲道理,楚轩不可能稀罕住他家这破房子吧?所以应该是,为了帮他而硬凑出来的一个办法,为了照顾他的心理才这么拐弯抹角……

所以他应该感激的。

而且他一筹莫展的五万块也一下有了着落,按说他应该高兴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江辰发现自己的感恩和喜悦想要表达出来却很勉强。有哪里…不对劲。

如鲠在喉。

江辰的沉默让楚轩自顾自说完了他的构想:“江叔叔跟我说过,你们一个月的租金是两千二,加水电我担三分之一的话算八百吧。这样五万的话,是62.5个月,也就是五年左右。我可以现在立刻就把五万给你一次结清,以后物价、租金上涨的话,就按比扣除。如果我在你家吃饭,伙食费也从里面扣。”

“像我们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学校里,这期间依旧算我租着你的房间,钱照样扣,而且也不影响江叔叔的生活。”

“对我来说,以后想找你玩了,或者不想待家里的时候,交了租金我也更安心些,不会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觉得这样对你我都不错,你觉得呢?”

“……啊,我…”江辰欲言又止。

明明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主意,自己在犹豫什么?

江辰不知道。

而另一边,结束今日的物业工作后来到蓝调的江欲行,先被李齐笙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告诉他,有人指名他,还等了有一会儿了。

并且,是个男人。

竟也不是点的包间——来找牛郎的,也有男顾客,虽然很少,而且在蓝调的话,这样的男顾客多半会去包间。

按照李齐笙说的,江欲行去了角落的十号卡座。

他见到了贺正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