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去

“哥……”

叶凉早已被送到车上了。他粗略地看了一眼,知道主人果然留了手,那些伤口虽看着可怖,却没一处伤筋动骨的——叶凉甚至连晕都不曾晕一次,便被带出来了。叶凉看起来想安慰叶熙几句,却也知道事情都因自己而起,讪讪地向叶熙道了个歉,见叶熙不大愿意说话,便也闭了嘴。

飞机落地后也有楚越安排的人开车来接,一路将人送到叶家门前。叶家早知道了消息,以叶熙父亲为首的几名掌事者都在门前候着。见车来了,众人先冲着主家所在城市的方向磕了个头谢恩,叶熙和叶凉的父亲才迎上去,打开车门,看见叶熙吃了一惊:“主子赏你回家,怎么哭成这样?”又见叶凉浑身是伤,知道不便在外头说话,忙打住话头,先扶着叶凉下车。

叶凉的母亲哭的泪人儿一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在叶凉背上拍了一巴掌,见叶凉疼得“哎呦呦”的叫,又抹着眼泪去给儿子找药,剩下七八个人都一脸关切地瞧着叶熙。叶熙见家人担心,不欲多说,见家里人少的可怜,勉强挤出一抹笑来问道:“人都哪去了?”他父亲笑道:“主子宽厚,不要咱们家人的命,但认罪的态度还是要有的——咱们家这样下了主子的面子,哪还敢舒舒坦坦地过日子?况且主子收回了产业,也再负担不起这些人了。远些的亲戚都叫他们搬走了,小奴隶们也都遣散了。过些天主人派人过来,我把产业交接好,咱们家这些人就搬到郊区那套小房子住。到时候再送叶凉走,也免得走漏消息。”

叶熙一愣,仿佛明白了什么,一把抓住父亲的胳膊,急:“走哪去?怕走漏什么?”

他父亲也是一愣:“不是你向主子求情,想了个叫叶凉假死的法子吗?那次主子要发作咱们家,后来又说你替咱们家求了情,所以赐了恩典,只要咱们家老老实实地把叶凉找回来,人都是没事的。就那次,主子送了套国外的假身份过来,虽没明说,但这意思……”

叶熙脑袋嗡的一声,几乎要站不住了。

主人说,他的法子是这件事的最优解……

主人说,他从没说过要杀了叶凉……

主人问他,信不信我?

都怪他,不相信主人,仗着主人的宠爱逼迫主人,乃至于顶撞主人……

现在主人不要他了……

他父亲见他神色不对,忙住了口,扶住他问道:“怎么?你竟不知道?”

叶熙艰难地点了点头:“是主人着意施恩……我,我要回去……爸,我现在就得回去……”

叶熙饭也没吃一口,匆匆忙忙又折腾了大半天,赶回主宅时已是半夜了。

他走进大门,见护卫并没拦他,心下稍安,只是随即一想——万一只是主人忘了吩咐呢?平日里都是他替主人做这些琐事,主人又那么忙,说不定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心情便又跌落下来。

这个时间,楚越已经睡了。叶熙本要去楚越床前跪着,等主人醒来就认错,却被拦在了四楼的小楼梯前。

“主人已经歇下了,说不许任何人打扰。叶少爷,您且等一晚吧。”

他心口一疼,认出这是早上传话那个奴隶的声音——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小奴隶仿佛将“叶少爷”三个字说的异常清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平白无故地,刺他一句又有什么好处呢?

叶熙不愿多想,点了点头,直接跪在了楼梯口。这时节,晚上气温已经很凉了,何况为了通风,走廊的窗户一直是打开的。凉风一吹,实在是冷得很。若在平时,叶熙咬咬牙便顶过去了,可他这几日情绪大起大落,又哭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更别提还汽车飞机的来回折腾,现下晚风一吹便有些顶不住了。叶熙咬着舌尖拼了命地保持着清醒——他赌不起,万一主人还在生气见他病了,连见他一面都不用,直接就能把他送回叶家去养病!可人的身体状态并不随着意念而有所改善,在跪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叶熙终于撑不住,直接昏倒在了门前。

“为什么没人来回我?”楚越穿着睡袍,满脸怒容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外屋的地上奴隶们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却没一个人敢说话,“谁拦的他?进来回话!”

听见这话,昨晚那个奴隶便知道要坏事,便慌了神,战战兢兢地向前爬了一步,跪在门框外怯声道:“主人……”

楚越一个眼神瞟过去,他吓得瞬间又闭了嘴。楚越哪有耐心哄着他,冷声道:“支支吾吾的,谁教你的规矩?回去掌嘴五十,调教师也去领二十鞭子!”

外头跪着的调教师忙叩头下去,楚越一眼没瞧,只盯着这小奴隶道:“说。”

“主人,昨晚叶公子回来,奴因着主人吩咐不许人打扰,没敢放公子进去,公子、公子便自己跪在窗户口底下了……”那奴隶话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楚越并没正式说过废了叶熙近侍身份得话,他晚上拦下叶熙,也不过是因为之前侍奉在书房外头偶然听得了几句话,妄加揣测罢了。眼下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虽不敢抬头,却也能感受到楚越身上的低气压,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给自己找了个活命的理由:

“后来叶公子昏倒,奴赶紧去叫了医师过来……”

“一个给下奴看病的医师!”楚越气的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冷笑道,“我倒是不知道,叶熙上四楼也敢有人拦着了!就算我说了不叫人吵我,他的屋子难道不在四楼?昏倒了也没人进来回我,倒是敢擅自找人给他看病!”他一把摔了茶杯,“谁把这种胆大包天的东西送到我身边来的?奴隶所的人通通去给我领五十鞭子!总管和调教师再另加二十!”

那小奴隶早吓得腿都软了,哭着求饶,楚越也懒得再听,挥了挥手示意人将这不知分寸的奴隶拖下去,又扫视一圈,嗤笑道:“叶熙是叶家的小少爷,更是我的私奴、楚家的管家。他犯了错,我管教他,你们都给我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嘴,别看,别听,也别在外面瞎讲。要是被我知道谁轻贱了他,可就是自己找死了。”

家主都这样说了,谁敢有二话,齐声道了句不敢,心里对叶熙的受宠程度又有了个新的认识。“所有人都去奴隶所观刑,好好看看眼里没有尊卑的人是个什么下场。”楚越一眼瞥见他叫过来给叶熙看诊的医生从楼上下来,躬身候在边上,当即也不再多话,“下去吧。”

待奴隶们安静又迅速地退出客厅,那医生便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垂首道:“主子,叶公子这次昏倒看着唬人,但其实并没什么大碍,不过是精神上太疲惫了,又吹了冷风,有点发烧。昨晚上那医师已经给挂了瓶退烧药,眼下好好睡一觉就该好了。”

楚越对这个结果显然不太满意:“都发烧了,还没什么大碍?你看了半天,就让他自己好好睡一觉?赵恒,你要是糊弄我,可别怪我不念你年纪大。”

“属下哪敢糊弄您呢,”那医生忙赔笑道,“睡一觉,保准醒来就好了。要是不好,您揭了属下的皮。”

“我要你的皮干什么?”楚越眼神颇有些嫌弃,“罢了,既然你这个大院长都说没事,那我也放心了。你这两天的手术先推了,在这边住几天,等他彻底好了再走。”

那医生应了,见楚越没别的吩咐,便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自去找人安排住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