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梦境

他在做梦。尼德霍格很清楚这一点。

这种感觉很奇妙,宛若浸泡在羊水中,温暖的液体包裹全身,舒适的让人提不起劲,只是这样注视着梦中的发展。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起这个梦,如果说一开始梦里的一切还像是隔雾看花,现在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说不准这还真是他的记忆。尼德霍格不怎么在意的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被这具身体的记忆同化,虽然还记得自己外来者的身份,但对自己和原主不再泾渭分明。

这是一个实验室,尼德霍格此时就是这里的实验品之一。

梦里变得幼小不受控制的身体并未使得尼德霍格有什么不适应,反倒觉得这是正常的状态,精神状态似乎也变成了小孩子,很容易感到疲惫。眼一睁一闭,每次一个个身穿白大褂的人在他所在的培养槽面前停下记录数据,又紧接着往下一个培养槽走去,重复循环。

就像是科幻电影中经常出现的那样,每一个培养槽中灌满了半透明的绿色液体,浸泡在里面的大多数看上去是几岁的幼童,只有少数几个看上去长到了十岁左右,还有一些像是经过特殊改造,身体某部分失去人类特征。前者通常会被带走,转移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后者在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按下培养槽上的某个按钮后,化作一团血水,通过管道排出。

隔着玻璃罩只能看见他们在被清理掉之前无声地张大嘴,紧接着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上。那些人的脸上没有因此产生一丝震动,紧接着放入另一个实验品。

很恶心。尼德霍格想到。

不是因为这种看上去凶残的手段,或是这些人的冷血。透过眼前的液体仔细看,所有培养槽里的孩子不管性别和年龄大小,看上去都十分相似,就像是一个人不同的年龄状态同时出现在一起,那是令尼德霍格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些是“他”。

那是他几乎快要忘记的自己小时候的脸。那些培养槽里都是“他”······不、那只是是不知用什么方法在培养槽中造出的怪物,是应该被消除的残次品。

有什么在促使他去撕碎那些东西,然而小小的身体不由得他实现自己的想法,蜷缩着浸泡在不知名的液体中,一双眼睛看不见瞳孔,像两个纯粹的黑洞,孕育着令人心颤的恶意。

日复一日,这里的实验陷入了瓶颈,不仅如此,这里似乎被什么人给盯上,那个人对这种实验十足的厌恶,并且对方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强大势力,使得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狐狸尾巴。至少,他们不再像以前一样肆意消耗材料。

随着他梦里依凭的这具身体依旧是幼童的模样,但他维持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与此同时,在他周围的“他”越来越少,那些研究人员看上去也越来越焦躁,尼德霍格不止一次的看见一个看上去是实验室负责人的老头对着又一个出现异于人类特征的失败品破口大骂。食指按在玻璃罩上,五指成爪青筋暴起,双眼泛红,像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样,面目狰狞。

【失败失败失败,又是失败······到底哪里、到底哪里出错啊啊啊——!!!】

他状若癫狂,隔着玻璃尼德霍格也能听见败犬的悲号,目光里满是幸灾乐祸。

从实验室各处剩下的培养槽中,似乎传出小孩满是纯真恶意的笑声,一双双纯黑的双眼嘲弄的看着这个大人。不只是尼德霍格,那些怪物也拥有了意识,无形的精神波动在那些科研人员看不到也无从知晓的地方暗自搏斗。如果不是被培养槽阻隔,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弄死其他人。

只有尼德霍格所在的区域是例外,他们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目前战胜不了的存在,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们心照不宣的避开这里。

尼德霍格不动声色,暗地里积蓄力量,他很清楚只要有合适的时机,他们就会想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上来,将猎物撕个粉碎,他不会给他们机会。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梦中时间的流逝十分模糊,似乎一眨眼又过了许久。

尼德霍格睁开眼,看见一个令他十分意外的男人。

【这就是你说的成果?】男人的声音带着笑意,身为雄性比起军雌要纤细不少,一身笔挺的军装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俊美的五官,无时无刻都温和的浅笑。比起战火中穿梭的军人,他更像一个被精心照顾的雄性。可就是这样一个雄性,只差一步就能将整个帝国军部的最高权力握入手中。

苏安。

这是一个并不出奇的名字,而在他的时代,这个名字上笼罩着重重光圈,他曾是无数雌性心中的完美男神,当他在战争中陨落的消息传出,使得雌性们悲痛欲绝,同一时期为了给他报仇报名参加军部的雌性人数达到历史上的新高。

但对尼德霍格来说,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他的雄父——至少是名义上的,只是看这状态他们是亲生的可能无限接近于零。

好在尼德霍格对他没有什么感情。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是由苏安一名生育过的雌

侍抚养,身为元帅的热门候选人,苏安长期待在军部,带领他的军队镇压帝国区域内的动乱,最后也死在了宇宙里,变成一团宇宙垃圾。

实验室的负责人也在这,一张老脸尽力表现出恭维的模样,脸上的皱纹扭做一团,滑稽而狰狞。

他的实验在那个老女人的打压下停滞不前,为了能摆脱这次危机,他需要博得眼前这位年轻却富有权势的雄性的支持。他不太擅长这个,并且近些日子里像是下水道老鼠一样的生活,让他不由得提起某人时带出一点自己的主观愿望。

他所设想的最强的实验体,是能杀死那个女人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实验体能杀死那位大人?】苏安似乎对负责人的这番话很感兴趣。

【这……这个实验体是目前为止最成功的,如果再给我一些时间的话……】负责人搓了搓掌心,不自觉的缩起脖子,明明这个雄性笑的很温和,却让他像被野兽盯住一样头皮发麻,想要借机谋求更多资源的心顿时熄火,实话实说,【如果他能吞噬足够多的能量,理论上……】是有可能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安也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

尼德霍格看着那个浅笑的男人抽回刺进负责人心脏的佩剑,就像只是打死一只蚊子一样,面色不变。

【希望你能给我带来惊喜。】

“……哥……哥哥!”

睁开眼看见天花板上熟悉的灯具,尼德霍格短暂的迷蒙后回过神,揽住一旁的白弦歌,擒住对方的嘴唇。

“等……还没刷牙、唔……”

小少爷哪抵得住雄性的蛮力,没几下就被按住手脚,任人宰割。好不容易身上人松口,大口喘气之余也不免疑惑,“呼呼……做噩梦了?”

“噩梦吗······还算不上。”

含糊不清的回答令小少爷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还没睡醒,又或是单纯的在捉弄他。

看着白弦歌气鼓鼓的脸,尼德霍格没忍住手痒,在他脸颊上戳了几下,理所当然的被打掉。

雄性捂着连红都没有的手背嚷嚷,死皮赖脸的要求补偿,可惜白弦歌不吃这一套,哼了一声,丢下他到楼下去了。

看着小少爷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尼德霍格脸上的表情变得冷酷起来。

不管他最初是抱有怎样的目的收养自己,死人只需要老老实实待在地府里,活人的事轮不到他来干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