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这是一个甜甜的前奏

03 这是一个甜甜的前奏

阿德利安去拿素质评定表。雄虫的素质评定都是在研究院内做的,再由研究院递交帝国议会公示。

他去的时候,艾伯纳正沉默地看着光屏。蓝光倒映在他的镜片上,让虫看不清他的神情。

“教授?”

艾伯纳看向他,发现他怀里抱了一大束沾着露水的鲜花。

“我路过了那片花田。园丁说这是今早修剪下来的枝丫。”阿德利安解释道,“我想拿了评定表再带回去。”

艾伯纳没说话。

虽然研究员们都说他们的雌虫院长性格孤僻,但在阿德利安眼里,他一直是那只会用柔软的袖口内衬,笨拙地给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虫崽擦眼泪的虫——所以阿德利安完全不怕他的冷脸,还有点依赖这只怀抱很暖和的虫。

对方也从未难为过他,很少不接他的话,此时的沉默显得格外蹊跷。阿德利安疑惑地看过去:“……教授?”

艾伯纳看着光屏,头也不抬:“……你喜欢花?”

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有些奇怪。不过阿德利安乖巧地回答了:“我喜欢室外的环境,很自由。”

小雄虫看着太乖了,无话不说的样子,以至于艾伯纳差点问了出来:既然喜欢室外,为什么还要一直呆在房间里?

话几乎到了嘴边,雌虫咽回去了。他毕竟没有对别的虫的隐私刨根问底的习惯。只是语焉不详地继续问道:“你喜欢自由?”

阿德利安笑起来:“很喜欢。”

艾伯纳说:“……好吧。”

他转身在光屏上操作着什么,阿德利安看着他的背影,光屏被雌虫宽厚的肩背挡得严严实实:“教授,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你去拿一叠白纸来。打印机没纸了。”艾伯纳头也不回,“装好后,智脑会打印表给你。”

……不是有助手机器人吗?

阿德利安眯了眯眼,自力更生,很快拿到了自己的素质评定表。上面记录了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和精神力等级,以及对未来他所能达到的高度的预测,并由此给出了潜力值。

这张薄薄的纸,就是他申请帝国雄虫待遇和身份的凭证。帝国议会核实信息后,会专门为他配发个虫光脑。和研究院里协调整个机构运转的、具有高度运算能力的智脑不同,光脑是以腕带为载体的锁定设备,相当于身份证。

一个鲜红的A印在精神力预期值后面。备注中标注,有晋升A+级的可能。

“三个小时后会有雌虫送来你的光脑,并和你洽谈……”艾伯纳咂了咂舌,“A级雄虫的义务和权益。”

“好快。”

“雄虫事务局的办事效率是全帝国最快的。”艾伯纳不以为然,“这三个小时是给你的准备时间。否则他们三分钟后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小雄虫捧着纸摸了摸,没有艾伯纳设想中的雀跃——A级雄虫的概念,阿德利安是知道的。他手里的这张纸能让他的一生顺遂无忧。他没理由不高兴。

“……艾伯纳教授,”阿德利安轻声问,“您有什么瞒着我吗?”

艾伯纳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

雌虫低头看看他的头顶,忽然伸手拍拍阿德利安的发旋。

“去吧。”他清冷地说,“不用担心太多。”

帝国登记在案的公民总数是三亿,其中只有一千三百多万雄虫。雄虫里,又有五百万只e级雄虫,连第一次觉醒都做不到,无法自主调动信息素,定期缴纳的血液还必须经过研究院的特殊处理,才能提取出可用的信息素,利用效率低得可怜。总计八百万只d级到B级的雄虫,是市面上流通的液化信息素制剂的主要供应源。

A级雄虫,帝国统计局给出的数据是,一万五千六百三十二只。在全雄虫之中,占比约0.012%。

极其可怕的数字。

这意味着将近两亿的雌虫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只活的雄虫。他们只能靠帝国贩卖的液化信息素制剂,熬过一次次发情期。

这种情况下,雌虫对雄虫究竟会有多么狂热,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个月的阿德利安,暂时难以想象。

三个小时后,雄虫事务局的工作虫准时到达。领队的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雄虫,身后跟着十多个混着零星几只雌虫的亚雌大队。

“斯科特,B+级。”雄虫弯下腰,友好地跟阿德利安握手。由此可见十二岁骨龄的小雄虫有多矮。

小家伙伸出手手:“阿德利安,C+级。”

“哦……是A级,阿德利安。雄虫之间自我介绍,你可以说自己的预期等级。”小雄虫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把成年雄虫逗笑了,斯科特还握着他的手摇了摇,“你好,阿德利安。我是雄虫事务局的副局长。你的情况特殊,我来为你讲解A级雄虫的权利和义务。”

艾伯纳只意思意思地跟斯科特打了个照面,然后就把空间留给了两只雄虫。

斯科特态度亲切,给了阿德利安一本《雄虫手册-A级

》,事无巨细,逐条逐句地跟他罗列。

A级雄虫,至少要娶一位雌君,六位雌侍。每星期至少要浇灌生殖腔五次,对象不限。每月必须提供六百毫升血液,可以按比例用精液替代。帝国鼓励雄虫从事公众职业,鼓励雄虫参与社会和军队慰问活动,鼓励雄虫参与社交,尤其是视频,同步投影等形式……对生育率高,露面率高,积极主动参与帝国活动的雄虫,给予特殊奖励……

“雄虫的地位是超然的。”斯科特自然而然地说,“我们雄虫事务局,拥有全帝国仅次于议会的优先权。我们的任务就是保障雄虫的生活质量和人身权益。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联系我们。”

他含蓄道:“想要娶用更优秀的雌虫,想要尝试新的环境……有哪只雌虫不和你心意,冒犯了你,产生了冲突,”斯科特笑了一下,有些大家都懂的意味,“……各种意义上的冲突,好的坏的……在这个社会,雄虫总是有很多事情的。这些事情,我们雄虫事务局,二十四小时受理。”

帝国每个月会给雄虫核算贡献点,贡献点是雄虫特权大小的量化。只要有足够的贡献点,雄虫可以拒绝每月献血,拒绝帝国分配的任务,享受免税政策和各种优先权,帝国配发的光脑是全帝国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和会员卡,甚至能赎买囚犯。

攒贡献点的最佳方式……

“——结婚啊。”

斯科特理所当然地说:“多娶几个虫。军功多的军雌,富有的亚雌,都可以。娶了虫,他的财富全都属于你。军功和虫币,只要捐献给帝国,就能换得贡献点……当然,军功更划算一些。”

阿德利安懂了。

阿德利安笑眯眯地点头。

小雄虫毫无压力地接受了这一切,这是好事,副局长非常满意这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雄虫的识相。这意味着双方都能节省不少时间,至少斯科特烂熟于心的流程和台词都能放一放了——不过这么听话也真是不聪明,斯科特本来留了退让的余地的。

在斯科特看来,阿德利安的雄父早在生下这只死胎的时候就嫌恶地丢弃了他。根据事务局的情报,对方也没有捡回来的意思。没有任何背景势力,没有任何虫能依靠的A级雄虫,想要安身立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多得是雌虫觊觎他呢。

听说这只A级雄虫,被当做供货源,抽了很长时间的血。能醒就是个奇迹了,脑子不太好使也很正常,毕竟精神力不等同于智商。

阿德利安这么乖,斯科特甚至心生怜爱了。他拉起小雄虫的手——情报显示这是这只小雄虫认为的‘表达亲昵’的方式——无比亲切地说:“阿德利安,你也不用太沮丧。你现在的骨龄才十二岁,你还有一次为自己挑选一个雌父的机会。”

小雄虫的手搭在他掌心里,阿德利安的眉梢微微皱了起来:“雌父?”

“唔,你也明白的,雄虫要学会保护自己,”尤其是没有雄父也没有雌父的孤家寡虫,放在哪儿都是暴风雨的中心,“有一个说得上话的雌父,能让你以后多出很多选择。至少会自由一些。如果你有这个意向,雄虫事务局会为你安排。”

这是件双赢的事,以阿德利安表现出来的知情识趣,斯科特认为他矜持一番就会答应了。

像他这样的孤儿雄虫,选一个雌父收养自己,实际上就是在选择自己第一次觉醒时享用的雌虫人选。那是雄虫的第一个发情期。

阿德利安的眼前闪过一张憔悴的脸。

他的蓝眼睛低垂下来,眼睫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

“……我需要考虑。”他说,“斯科特先生,你看,我对外面的雌虫一点也不了解……”

“我知道,这不好选择。一般来说,在十六岁之前做出决定都可以。但阿德利安,你的十六岁恐怕会来得格外迅速。”斯科特关切地:“雄虫事务局会为你准备详细的档案。你该知道的信息,绝不会隐瞒你。”

“……”阿德利安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青金石一般晶莹干净的眼眸里倒映出成年雄虫的笑容。

少年从未步入过社会,但那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恰恰相反,常年住在iCu的他,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那双稚嫩青涩的脸上,眼睛清澈得能让任何龌龊无所遁形。

斯科特看着他,没由来地升起一丝警惕。

好一会儿,阿德利安才说:“我需要考虑,斯科特先生。”他温和的语气里透出不容置疑,考虑到这个帝国中雄虫被千娇万宠,不一定能忍受后辈跟自己杠,小雄虫坚定地说完这句,转而又缓下语调,软软道:“我才刚习惯研究院的环境……我想先看看愿意领养我的雌虫的名单,再做决定。至少,我能征求一下大家的建议……”

斯科特想了想自己的晋升空间——帝国为照顾军雌制定的政策,其中有一项便是鼓励雄虫事务局推销军雌,又想了想制定一份领养申请名录的过程中可捞到的虫情和油水——脸上便不禁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好吧,小阿德利安。你当然有这个权利。”他轻松地说,侧过身,把一

直安分地、纹丝不动地站在他身后的队伍亮给阿德利安看,“也许你未来的雌父不会那么和你心意,但你瞧,这些都是我的雌侍。他们可以保护我,侍奉我,让我每一天都保持良好的心情——你以后,可以挑选更多,更优秀的虫。相信我,没有雌虫能拒绝A级雄虫的邀请。”

从雄虫事务局副局长身上,就能看出虫族的雄虫们为人处世的缩影。

阿德利安的笑容,又变得柔软稚嫩了,是那种一眼就可以看穿的清澈。

“谢谢你,斯科特先生。”他打了个哈欠,“抱歉,我昨晚睡得不太好。”

斯科特立刻道:“是研究院有什么地方没有照顾周到吗?”一副要为雄虫做主的姿态。

但阿德利安很清楚,雄虫事务局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大动干戈。斯科特只是在做样子,卖他个好而已。

小雄虫客客气气地婉拒了副局长虚假的好意,该说的都说完了,斯特克很快告辞了。看来他也挺忙的。临走前表示名单明天就会发到阿德利安的光脑上。

他的个人光脑是批量生产的黑色手环,经典款,俗称烂大街。第一次觉醒后他就能去雄虫事务局更新信息,挑自己喜欢的式样了。

阿德利安对这些都没什么要求。

他送走斯科特,自己像往常一样,裹上毯子,窝进床里,助手机器人给他送来一杯热牛奶,他就捧着马克杯,一边吹起,一边小口小口地喝。

艾伯纳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小雄虫陷在床垫和绒毯里,只露出一张小脸和几根纤细的手指头,大大的马克杯还把他大半张脸遮住了,一对蓝眼睛氤氲在白雾里。

阿德利安乖乖地:“教授好。”

“……智脑通知我,你的会面结束了。”

“是的。”

艾伯纳顿了半天:“……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副局长先生说话很照顾我。”阿德利安评价完,把杯子往下压一点,弯弯的嘴也露出来了,“艾伯纳教授,特意来问这些吗?”

艾伯纳:“……恰好有时间。”

小雄虫笑了起来。

雌虫觉得哪里不太对,又说不上来。他的感情一向迟缓平淡,对情绪远不如阿德利安敏感。

他只好干巴巴地挤出来一句:“虽然军雌普遍身量雄壮,长相丑陋,粗心大意,不如亚雌那么身娇体软,善解人意……”说着说着发现不对,艾伯纳硬生生转了个弯,“……但你以后有很多亚雌可以选。”他顿了顿,居然还补了一句:“你值得最好的。”

艾伯纳觉得小雄虫受了委屈。

这是当然的,无依无靠的小家伙,不得不屈服在雄虫事务局的逼迫——安排之下,将宝贵的、富有意义的第一次觉醒,献给一只不喜欢的军雌。而且雌父还不同于雌君、雌侍,雄虫不能随意蹂躏。

身为雌虫的他都替阿德利安委屈。

阿德利安喝了口牛奶,呼出一口满足的热气:“呼……别担心,教授。我没有受委屈。这没什么好委屈的。”

顶多算你情我愿,用做爱换取庇护的交易罢了。

阿德利安不觉得自己吃亏。尽管全世界都认为这样对雄虫不公平。

可全世界都站在他对立面的感觉,阿德利安早就习惯了。

他深知现在的自己,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很多事情,就算他挣扎也无济于事。

何况他现在并没有不满。

他只是……

艾伯纳都特意来安慰他了,小雄虫便哭笑不得地配合了雌虫笨拙的哄慰。还穿着白大褂的金发雌虫,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着阿德利安钻进被窝里,助手机器人熟稔地给小家伙盖好被子,他才离开。

房间内的灯光自动暗了下来。

黑暗中,阿德利安睁着眼睛,怔怔地看向房门。

充满科技感的材质和设计,和地球上的病房完全不一样。

但他总觉得……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个熟悉的男人,轻手轻脚地挤进来,垫着脚尖蹭到他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掖被角。

阿德利安见过的人不多,每个人都说着类似的话,鼓励的,劝慰的,仿佛坚持就能做到一切一样。但他们的眼睛里,总是带着同情,怜悯,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注定要被丢弃的有害垃圾。

只有那个男人不一样。

阿德利安的父亲在一场车祸中丧生。据说他的父亲是谨慎的人,为什么会出车祸……也许是他的出生,让那一天的父亲心神不宁。他的母亲过度悲痛,加上产后抑郁,很快也离开了他。

没人觉得阿德利安能活下去。他父母的遗产根本不够支付高昂的医疗费。

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男人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他接手了一切花销,无微不至地照顾阿德利安,一边砸下重金为他治疗,一边想方设法哄他开心。

男人自称是他母亲的朋友。

阿德利安小时候信了,长大之后不信了。

能够这么细致地照

顾他,那肯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了。可实际上,男人连他母亲的生日都不记得,提及他母亲名字的时候,语气里藏着陌生。

但是这些根本不重要。阿德利安一无所有,没有任何值得那样一个年轻俊美,温暖如太阳的男人费劲心力地讨好。

那个男人竭尽全力地关爱他,却总是不敢看他的眼睛。每次短暂的对视里,阿德利安都能感到一些被压下去的热烈情感,炽热得仿佛能让人燃烧,却又美得让他目不转睛。

他教阿德利安认字,给他念故事,放动画片、电视剧和电影,精心筛选能让阿德利安快乐的娱乐方式。他抚摸他的发丝,小心地用温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萎缩残缺的肢体,眉眼里从未出现过怜悯……只有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痛惜。

明明饱受摧残的是阿德利安,他却像是遭受了百倍的痛楚一样。也许光是看到那具苍白的人彘躺在病床上,都是一种折磨。

阿德利安唯独不愿意他露出强颜欢笑的神情来取悦自己。

所以他努力地,藏起自己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藏起自己对未来的茫然和无望,用自己仅有的头颅,学习最乖巧可爱的笑容,把绝望留给自己,把所有雀跃都奉献给他。

阿德利安想要他,偏执地想要他。却因为身体的缺陷不敢打扰他。

少年一边窃喜着心上人对自己全心全意的照顾和对别人的不假辞色,一边深深唾弃这样卑劣的自己。

如果他有一具完整的、健康的身体,那么他一定会让那个人离不开他。

现在阿德利安的愿望实现了。

他有了手,有了腿,有了脚,他能散步,能奔跑,能游泳,能弹琴,能画画了……

——可那个人不在了。

阿德利安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甚至……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想他。

毕竟,阿德利安是死亡后才来到了这里。

如果那个人也和他一样成为了虫族……那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也和他一样,经历了同样的死亡?

阿德利安仅仅是设想一下,他所经历过的濒死和绝望降临在了那个人身上, 他就无法原谅这个奢求着重逢的自己。

‘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他对自己说,‘你不可以……不可以因为你自己,就企盼他人的不幸。’

他知道啊,知道他能重获新生已经是奇迹,再不能去索求更多。他知道他更应该企盼那个人在他曾经的世界里安居乐业……

但是。

阿德利安安分地呆在房间里,似乎这样就能带着这具身体回到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一样。

小雄虫拉紧被子,蜷成一团,面朝着门,躺了好久好久。

阿德利安蒙住脑袋,嘴埋在枕头里,只留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门。

“……但是我,”他低低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宛如呼吸般微弱的音量,轻声说:

“……我好想你啊。”

在没有他的世界,那个人能过得好吗?

阿德利安沉默了良久,也无法催眠自己心甘情愿地选择‘好’的答案。

“我居然……居然会有……无论你会经历什么,都想要你来到我身边的想法……”他唾弃自己,自责又难过,“对不起……我真是太卑劣了……这样不是好孩子吧。”

他缩得更小了一点,揉揉自己的脸颊,扯扯嘴角,试图笑一笑。

“你还是不要来看我了。”他用轻松的语调说,“你说过会一直和我在一起……能这么说我就很满足啦。”

比起满脑子交配的虫族,当然是人类社会更适合那个温柔又专情的男人了。

阿德利安虔诚地低语:“我希望你在更好的世界,过更好的生活。”

他祈祷完了,满意地探出头来,把自己裹好。

片刻后,他极小声地呢喃:“我要被别人收养了……你……你还、要不要我?”

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阿德利安等了好一会儿,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没关系……我会自己保护自己的。”

好半天,他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光脑收到了雄虫事务局发来的邮件。

阿德利安掀起眼皮刷拉拉一扫,越看越心烦,脑海里全是那张努力掩饰悲痛,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演技差得要命的脸。

然后他忽然顿住了。

一份档案,一张照片,一个名字,清晰地呈现在光屏上。

雌虫穿着挺拔的军装,十指交叉搁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不知道是谁拍的,拍照技术简直鬼才,光从上往下打,显得雌虫粗犷硬朗的面容堪称凶神恶煞,眼神超级凶恶。

但阿德利安一眼就看出来这家伙眼里深藏的紧张。

那个男人忐忑地看着镜头,连嘴都抿得紧紧的,生怕露怯,就像他们第一次一起用前置摄像头拍合照,阿德利安说拍得不好看今天就少喝一口粥的时候,也像是阿德利安要他给自己晚安吻的时候那

样。

背景像是办公室。正背后是一扇落地窗,系着青金蓝色的厚实窗帘,桌上堆得满满的全是文件和书,唯有角落里,露出一点紫色的小花——看样子很像薰衣草。

小雄虫猛地弹起:“……阿谢尔?”

阿德利安怔怔地,又茫然又荒谬,欢喜得害怕。

他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脚一蹬,把被子踹到一边,揣着枕头,开始给斯科特回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