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下午

53 这是一个情窦初开的下午

格林和怀尔德没有直接关系,这门婚约,还要再往上追溯一辈。是怀尔德的爷爷和格林的爷爷定下的,当时仅仅是一句玩笑话。但格林不知什么时候看上了怀尔德,找上了怀尔德的雄父。

一个家庭中,雄虫是绝对的中心。所有雌虫都是绕着雄虫转的,没有小雄子的时候,雄父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格林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送上门的雄虫没有拒绝的道理。

问题只有一个:怀尔德不想嫁。

奔着怀尔德来的格林察觉了他的不情愿,主动退了一步,将目光投向了怀尔德那恨不得以身相替的兄长。

“他是个爱惜羽毛的雄虫。”怀尔德的朋友说,“强迫,或者跟一个雌虫僵持,说出去可不怎么好听——不过说真的啊,你真的不嫁吗?A级呢,A级呢!你不嫁我嫁行不!”

怀尔德斜了他一眼:“汤米,你也是A级。”

“A级亚雌,亚雌而已,”汤米嘀咕,“攀上个C级雄虫我就满足了,A级,我做梦都能笑醒!”

怀尔德笑着给自己点了根烟:“行啊,你问问去。”

汤米搓搓手:“怀尔,给我搭个线?”

“走你。”怀尔德说,“我巴不得这辈子都离得远远的。”

他只对设计感兴趣。

闲话聊完了,怀尔德立刻投回自己的手稿里。

他的工作室主要承接定制业务,顾客有雄虫有雌虫。对很多高等级的虫而言,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能追求的便是更高层次的生活质量和精神质量。他们希望自己的衣着独一无二,跟谁也不能撞衫。

格林的事,怀尔德有自己的考量。他在雄虫法庭,形形色色的雄虫见了不少了,格林只是其中之一而已。那个雄虫的确爱惜羽毛,风评好,没有强迫或虐待雌虫的前科。但怀尔德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良善的虫。他虽然笑着,笑意却只浮在嘴角上。表面功夫做得越足,就越老练。而老练的雄虫能隐藏的东西,可不是风评能看得出来的。

真正年轻的,不经世故的,是阿德利安那样的。又热血又单纯,对勾勾绕绕的事一窍不通。还乖,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要不是那位元帅阁下把他护得密不透风,那只小家伙可没这么清静的日子过。

那天,格林跟他在学校里偶遇,双方都很惊讶,找了个角落聊聊。怀尔德提议去个咖啡厅什么的,他请客。但雄虫执意不让他破费,还说真心喜欢他,只是随便聊几句。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怀尔德倒也不介意看看这位雄虫大人究竟想干什么——然后他错愕地发现格林似乎在引诱他。

就像雌虫吸引雄虫那样……格林在言语间向他展示自己的优势。这简直不像雄虫会做的事。如果不是格林仍保持着雄虫独裁的通病,无视了怀尔德本身的意见,并单方面、强行地将婚姻视作他们之间必定的结局的话,怀尔德几乎要以为这家伙的大脑出了毛病。

他一边敷衍地应和着,一边希望这位雄虫大人能尽快接受到他迫切逃离的信号。然而雄虫眼里的抗拒,大概都是欲拒还迎,格林丝毫没有放走他的意思。当格林想为他摘下头顶的树叶时,怀尔德立刻不动声色地绊了他一下,发圈不慎被扯落——真棒!这样就能用做发型的借口离开了!

奥利奥就是这个时候从天而降的。

像个英雄一样将怀尔德从格林那令虫反胃却又不得不忍耐的调情里救了出来。

怀尔德收回了逃跑的脚步,着迷地欣赏它的身姿。

因为这件事,格林像是对他有了心理阴影。虽然雄父还压着他要他嫁,但格林再没主动找过他。

怀尔德耐心等了几天,格林确实没了音讯。雄父给他安排的雌侍课程,他找借口推了几次,后来雄父也不管他了,说你自己看着办。

好事一桩接一桩,工作室接连接到了好几个雄虫的礼服订单。

快要入冬了,冬季还未正式开始,但春季的前奏已经在高定业中奏响。年底就是一年一度的帝国联考,生来就处于金字塔上层,手握权势、富可敌国的贵族家的雌子们,同样参与这场考试。最公平的考试会选拔出其中最优秀的雌虫。尽管考试的成绩无法衡量他们的前途,但成绩可以成为他们优秀基因的保证之一,从而得到雄虫更多的注视。

过完年,就是春天。再过些日子,积蓄了一个严冬的生命绽开新芽,入学的雌虫们各自明确了地位,前一年入伍的军雌也陆续冒头。新的帝国栋梁渐渐明朗……

四月到八月,大多数星球最美的季节——也是雄虫的社交季。

机械化的普遍导致技艺精良的纯手工制品更为昂贵,制作周期更长。为社交季准备的礼服,这个时候就要开始预订了。

阿德利安约他的时候,他精神状态相当饱满,带着一个小团队给雄虫客户上门服务。

怀尔德的团队把各种布料、配件、针线、花式都带来了样品,亚伦悉心斟酌过那些布料的手感,跟旁边的雌虫谈得

热火朝天——这是这位雌侍最喜欢的环节,一想到自己不仅能给安安换衣服,还能给安安做衣服了,亚伦就斗志昂扬,比工作人员更有干劲。

“我们会先给你定做一个专属人台。”怀尔德一边给他量尺寸一边讲服务流程,“……礼服,领带,领夹,手套,袜子,系带,鞋……怀表、手绢、项链、手链……以及发型,香水,我们都有相应的服务。”

从头到脚,一整套全部搞定。

阿德利安张开手臂站着,任由软尺在他身上比划。

在高度科技化、自动化的时代,服装高定是极少数坚持全过程手动操作的行业。“有些虫管我们叫‘复古’,把低效和高质量相联系……那是他们对手工的误会。机器是死的,经验是活的,手动测量有手动的奥妙。”怀尔德说,“不过扫描测量还是要做一下,给你建个模。”

“紧跟时代前沿。”阿德利安说。

说完,他小声道:“有没有什么款式……比较显高?”

亚雌美人正蹲着给他量腰围,闻言,眼睑抬起来,雪青色的眼珠噙着笑意,瞧了他一眼。

小家伙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很快又看回来与他对视。

“如果越高越帅的话,”怀尔德哄他,“相信我,小阿德利安,你一定是最帅的那个。”

“那你来给我量量身高。”

怀尔德站起来比划尺子。

他看阿德利安的视线一下子就从仰视变成了微微俯视。

怀尔德:“……”

怀尔德认真道:“我穿了高跟鞋。”

“……”阿德利安沉默片刻,翘起鞋尖,用脚跟轻轻敲击地面。怀尔德听出了清脆的声音。

……内增高的。

怀尔德刚想笑,就在阿德利安的凝视中,明智地把嘴角压平了。

“我一定给你设计一套看起来更帅气的礼服。”他严肃地说,“让你看起来身高两米一!”

阿德利安非常感动,然后说:“三十一厘米的高跟鞋还请务必不要给我……”

美人儿用板子遮住下半张脸,露出来那双细长的眼睛弯弯的,像狐狸般狡黠。

过了几天,怀尔德告诉他人台已经做好了。

“可以来验验货,与什么细节不到位的话,我们再协调。”

阿德利安一时兴起,兴冲冲地跑过去看。人台有好几个,分别放在成衣厂和设计室里。成衣厂太远了,不过怀尔德大方地表示可以带阿德利安参观他的私人设计室。

怀尔德往他身后看了看,没见着人:“自己来的?”不太安全啊。

阿德利安招招手,一只白猫咻的一下蹿上他的肩,肉垫在主人肩膀上一踩,就趴到阿德利安脑袋上了。

“带了猫。”

头顶着猫的少年乖巧地说。

哦,那安全多了。

阿德利安以为人台是指他曾在电视剧里见过的,通体白色或肤色,简要呈现身体线条的模型——但实际上,虫族世界的人台高端得多。

怀尔德拉开帘子,后面居然出现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阿德利安’。

它浑身赤裸,白生生地端坐在椅子上,肩颈、胸脯、下腹、双腿,每一寸都和阿德利安一模一样,脸颊和关节处还带着些红润的浅粉色。

人体机械的杰作,不具备智能,但能按照预定程序模拟出阿德利安的站、坐、走路等的姿势,为制作出最合身的衣饰提供不可或缺的助力。

……等、等身手办??

阿德利安瞬间有了被扒光的感觉,猛地回头:“他——它——!?”

“只有设计师这里的是这样。成衣厂那边的只是普通的等比例模型……”怀尔德笑了,“第一次做高定?”

阿德利安说是。怀尔德紧接着问他,“那你也不是来给我做模特的?”

阿德利安一愣,“有它不够吗?”

亚雌笑眯眯的,靠在桌边,手反手撑在桌子上,揶揄地对他笑:“它哪有你生动?”

怀尔德只是习惯性的口花,觉得这只小雄虫像只小奶猫似的,可可爱爱的,想逗逗他,但法庭事件已经让阿德利安习惯了他的不着调。少年仅仅迟疑了一会儿,便信任地问,“那,我该做些什么?”

咿!……实心眼的小家伙。

他看起来太认真了,以至于怀尔德没法告诉他‘其实我是逗你玩的’。感觉要是这么说了就好像辜负了这份真挚的信任……或者说,就感觉他是什么玩弄少年心的坏人一样。

怀尔德心虚了一瞬,反问他:“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阿德利安愉快地说:“那我就做题吧。”

于是怀尔德被指使着收拾出了一片桌子,阿德利安在他旁边趴着做了一下午的题。

毛茸茸的黑色脑袋低着,闷头奋笔疾书。怀尔德面前立着一块画板,偶尔低头看看少年的后脑勺。

有什么毛茸茸的

东西从怀尔德脚踝边蹭过。他低头,奥利奥迈过他的脚,懒洋洋地趴到了阿德利安鞋面上。

阿德利安勾头到桌面下,轻声说:“乖,不要闹哦。”

然后伸直腿,两条纤长的腿笔直地伸过了桌下的阴影,双脚踩进阳光里。奥利奥抖了抖猫,开心地咕噜了一声,果然乖乖的,没有叫出声来,只蹭了蹭主人的腿,便摊开自己,舒舒服服地晒太阳,只有无处安放的大尾巴,左摇右摆地寻找着角度。片刻后,尾巴试探性地伸了过来,搭在了亚雌的脚上。

奥利奥等了等,见怀尔德没反应,便理直气壮地勾住青年纤细的脚踝,再翻身抱住少年的小腿,美滋滋地打起了瞌睡。没一会儿,就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空气中浸入笔尖在纸上沙沙刷过的声音。

窗没关紧,留了一掌宽的光景,风吹得格外静谧。

正午的阳光对着他们洒进来,给鸦羽般黝黑的发顶戴上一圈光圈。

似乎有无形的结界张开了。喧哗吵闹排着队从他脚边走过,留不下丝毫痕迹。

阿德利安好像在哪里都能生活得很好。

——这个念头忽然出现在怀尔德的脑子里。

从‘来看人台’,到‘做模特’,再到‘趴着做题’……奇妙得几乎天马行空的走向,他却微笑着,开开心心地接受了。

无论富足或贫瘠,幸福或不幸……

好像什么情景,什么发展,他都能适应。

随遇而安,安之若素。

无论身在何处,他始终走着自己的路。他身在这个世界里,灵魂却有自己的归宿。

他的世界就像一个小巧的行李箱。他走到哪儿,就把这个小箱子拎到哪儿。他慷慨地打开箱子,温柔和恬静的气息便不加掩饰地散溢出来。

世界为他让路,为他低吟,为他宁静。他哼着歌,轻快地踩过雨后盈盈的小潭,涟漪拥抱他的背影,水花啄吻他的脚印。

也许路边会忽然掠过一只飞鸟……一辆飞车,呲起一片水幕,少年也许会及时抽伞,伞面发出花开的声音,啵的一下,便把袭来的水帘挡住了;也可能会飞快地跳开一步,他穿的内增高的靴子,咚咚咚,就像受惊的鹿那样跳走了……

那张白净的、带着健康的红润色泽的脸上,一定会浮现无奈的笑容吧。

猫猫秀气又娇憨地打着小呼噜,烘得暖洋洋的尾巴,捂得青年的脚踝也热乎乎的。

当怀尔德感到自己沐浴在阳光里的侧脸被灼得发烫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盯着客人看了许久了。

他的灵魂被阿德利安牵走了,牵去听夏夜蝉鸣,看山涧小溪。

灵感从绽开的花蕊上,淌过鹅卵石的清流边,燕雀红嫩的嘴喙里,像风一样溜出来。

一切美好的意象和愿景,一丝一缕,潺潺流进他的笔尖。乘着或绚丽或素雅的扁舟,摇着桨,在素白的画布上悠悠游过了。

今天的状态真好啊。

他想。

怀尔德有下午茶的习惯,巧的是,阿德利安也有。

于是亚雌摸出光屏来:“叫个外卖?”

周边所有外卖怀尔德全都吃过,哪家店蛋糕好吃,哪家店茶最正宗,哪家店配送最快,职场社畜一清二楚。

十分钟后,阿德利安面前摆上了一份用奶油缀满漂亮裱花、放了一枚红樱桃的白森林蛋糕,下层巧克力色的蛋糕胚松软蓬松;一份手掌高的草莓巴菲,酸奶和草莓酱层次分明,切半的草莓簇拥着冰淇淋、奶油和炼乳,几根巧克力棒斜斜插入;以及一杯淡奶咖啡——不伦不类的搭配,纯粹是嗜甜的雄虫少年自己的喜好。

……年轻虫,长身体,吃的就是多哦。

怀尔德:“……”

怀尔德默默戳开自己的柠檬水,冷静地说:“我减肥。”

阿德利安捕捉到了他的心动,并试探着迈出了安利小蛋糕的步伐。执起小茶匙,整齐地切下一块白森林。侧切面露出丰富的配料,可可粉和奶油层在巧克力色的蛋糕间夹成一条细细的白线。

怀尔德……怀尔德想到了自己的体重,腰围和腿围。

他坚强地移开了目光,再次告诫自己:你不行。

你不可以,你要减肥。你只配喝柠檬水!

阿德利安不再安利,乖巧地吃自己的糕点。他吃得毫无顾忌,肆无忌惮,津津有味,充满卡路里的奶油、炼乳、冰淇淋,一挖就是一整勺,快活地往嘴里喂,咀嚼时腮帮子还一动一动的。

怀尔德忍不住询问起他的食谱。

然后阿德利安告诉他自己一天五顿。

五顿!?

怀尔德头晕目眩。

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还有宵夜。

确认过眼神,是保持身材的阶级敌人。

“平常不会这样吃……”阿德利安说,怀尔德一口气还没开始松,就听见小少年又说:“冷的和热的一起吃对身体不好。所以吃冰淇淋的时候,一般不喝热咖啡的……”

他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了一下,“不过我喜欢这个。帮我保密吧?不要告诉亚伦啦。”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食量啊,食量!

“食量……差不多吧。”阿德利安道,表示‘这个就是正常食量’。

餐餐这么吃!?

他家把他当猪喂的吗!!

阿德利安有问必答,很乖地说:“正餐吃得多一点。下午茶少吃点。”

说着,他摘下那枚樱桃,一口吃掉了。

怀尔德:“……”

怀尔德几欲晕厥。

感到有什么羡慕嫉妒恨的心情要不受控制地脱轨了。

可、可恶啊!!

为什么吃这么多!这么多高热量!高卡路里!饱含脂肪的食物——这家伙却完全不胖呢!?完全不胖!完全不胖!!

从未有过减肥的烦恼只苦恼过‘怎么吃都不长肉’,‘身上摸起来都是骨头’,‘教授说要适当增重又说要少吃夜宵,可是吃了夜宵也增不了重’的阿德利安并不理解怀尔德的心情,他只是奇怪地看了一眼亚雌手里的吸管,美人儿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它,已经把它捏得扁扁平平的了。

注意到阿德利安的视线,怀尔德镇定地放开吸管,吸了一口,无比平静地说:“这柠檬,有点酸。”

奥利奥端庄矜持地蹲坐在自己的小碟子前,小粉舌美滋滋地舔着牛奶,半晌抬起头来,怜悯地瞥了眼怀尔德的柠檬水。

唉,穷鬼。只喝得起水。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怀尔德说话的时候,阿德利安洗耳恭听,上身微微向他倾斜,听得很认真。

专注得仿佛说什么都能得到重视——这样的错觉,能助长任何人的倾诉欲。

怀尔德试图寻找共同话题,但很快他发现,无论话题是否有趣,阿德利安都会专注地倾听——这似乎是少年极为擅长的事情。

绝大多数观点都能得到他反应迅速的回应,顺着诉说者的思路,灵魂和灵魂间便奏起共鸣。少数不同的见解,他总能用温和、商讨的语气徐徐道来。

“学习……老实说,我不觉得它多么有趣。的确,攻克难关、取得进步,都是值得高兴的事,为此积累知识的过程也因此被赋予了意义……但其实很枯燥啦。不停的刷题,重复同样的操作,只有技术性而没有创造性的过程,偶尔也会厌倦。”

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努力呢?

A+级的资质,背靠帝国最年轻有为的元帅——阿德利安的一生,从出生起就注定了顺遂。

钱能解决任何事。如果不能,那就是不够有钱。

有钱又有权,能摆脱绝大多数烦恼。

那么,是为了名誉,赞扬……

怀尔德想了想,忽然觉得,也许这个小家伙,只是想帮帮需要帮助的人——单纯地想伸出援手,播种善意,生活得太幸福,幸福到留有余裕,可以照拂更多的人群。

怀尔德没有问,但阿德利安察觉了他的想法,坦然道:“困难是攻克不完的,我帮不了别人,也拯救不了谁。”

他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说,“我只是……啊,是梦想吧。”

他曾有过梦想。

义肢——要是他能给自己装上义肢就好了。那种可以以假乱真,完美得仿佛他不曾存在过缺陷的,虚假的肢体。

无关任何人,也没想过这项技术能造福多少人,最初,阿德利安只是想救自己而已。

尽管他现在已经不再需要它,他也仍记得当初深入骨髓,日思夜想的渴求。

“那是我的梦想。”阿德利安笑了起来,“它的益处和影响都只是附加值而已,我为它的力量而自豪,但我追求它只是因为我想实现它。”

他说得含糊,怀尔德却立刻理解了他。

亚雌雪青色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细细地凝视着。

“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怀尔德说,“喜欢穿漂亮衣服。不过我看上的衣服都太贵了,家里很少买给我。”亚雌眨眨眼睛,笑了一下,“所以,我就记下它们的样子,回家画下来,再长大一点,我就自己做了。后来我想,我长大之后,一定要做个设计师,做很多漂亮的衣服。”

那时,名誉,金钱,利益,都不在他的考虑里。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

亚雌美人单手托腮,一手轻轻搅着柠檬水,吸管搅动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现在也喜欢。”他笑着说。

但社畜的世界里没有梦想。

生活需要钱,活得好需要很多钱,实现梦想需要更多钱。他以为自己在准备启动资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了。爱好变成了工作,才华横溢也要被现实束缚。

阿德利安侧耳倾听,神态认真,把每一句话都妥帖地收在心底。

怀尔德说得兴起,摸出光屏来,给阿德利安看年度设计大赛的海报。

有一定的业绩或雄虫推荐才能参与的赛事,在年前决定下一个社交季的流行趋势和风潮,并由专业人士和全星网共同选出最卓越的设计师,最出色的工作室。在比赛中夺得头筹的虫,毫无疑问将是下一年行业的魁首。

成为年度设计大赛的冠军——是所有设计师的向往,是设计业里最高的荣耀。

怀尔德技术过硬,才华横溢,但工作室的资历尚浅,从已经成形的老品牌手里抢资源不太容易,今年才达到参赛标准。他为此准备许久了。

怀尔德指着海报说:“这就是我的梦想。”

他看着阿德利安,目光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期待。

他看到一双没有丝毫阴霾的蓝眼睛,雨后初晴的蓝天,干净得如极地冰原,千万年无人踏足的雪地,蓝得海天一色。

阿德利安大力夸赞了他,并信誓旦旦地说:“怀尔德先生一定没问题的!”

怀尔德哭笑不得:“你看起来比我还有信心。”

“因为你很努力啊,又有天赋又肯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阿德利安认真道,“我不怎么懂设计,但我知道怀尔德先生的作品很漂亮。哪怕是我这样对时尚一窍不通的木头脑袋,也能感受到魅力。”

亚雌看着他,半晌,眨了眨眼睛,姿容艳丽,唇边绽开的笑意明媚绚烂。

“好啊,”他说,“承你吉言。如果我真的取得了好成绩,每年的vip,一定给你留最好的号码。”

阿德利安举起一只手。

嗯?

怀尔德茫然了一瞬。

“来,击个掌。”阿德利安提醒他,“我没有什么别的特长,只有运气还算不错——把我的幸运分你一半。”

怀尔德这才想起来,这是他告诉阿德利安的‘仪式’。所谓‘小雄虫间流行的仪式’,其实也是哄小孩的。但阿德利安记住了。

“……”怀尔德伸出手,认真地,贴上少年的掌心。手腕对齐,手掌,手指,指尖,一寸寸贴合上去,似乎连掌纹也严丝合缝地相连。

“谢谢你的幸运。”他轻柔地说,“我一定好好珍惜。”

夜晚不安全。赶在太阳下山前,阿德利安抱着奥利奥和怀尔德送的小礼物,上车回家。

担当司机的黑球眨着豆豆眼,讨了个亲亲,开心得一路唱歌。

“雌虫里也有怀尔德先生这种类型啊。”

对未来的规划里完全没有雄虫的余地,一心一意只为了追求自己的梦想和事业,并为此付出一切。

“真帅气呢。勇敢又坚强。”

阿德利安摸着奥利奥,自我反省,羞愧道:“我对雌虫的看法真是太片面了……”

另一边,怀尔德坐在窗台边点了根烟,一腿曲起,一脚踩着地面,徐徐吐出一个烟圈,在玻璃上呼出一片迷雾。

悬浮车一溜烟钻进车流里,顷刻间便远去了。

他摸摸自己的脸,半边脸上仿佛还残留着阳光灼热的温度。

“……真有活力。”

他叼着烟,笑着把额头抵在冰凉的玻璃上。

感觉跟阿德利安在一起,他都变年轻了。

汤米怂恿道:“处一个?”

“别,我不想要比我小的。”怀尔德咬着烟嘴说,“上起来跟上弟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