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这是一个甜甜的开端

73 这是一个甜甜的开端

喝多了酒的人难免露出几分不同往常的脆弱,酒醒后却往往恨不得让这段记忆人间蒸发。夜晚的氛围太好,暗淡暧昧的光线氤氲出的朦胧迷雾,让人感到一切罪恶都能被隐藏,一切不可言说的心思都能被遮掩……

从那份安心之中抽身而出的伊希利,第二天就来结结巴巴、拐弯抹角地试探阿德利安的态度了。他显然不愿意让自己正在做的兼职工作暴露在太多熟人面前,对昨晚的表现也颇为懊悔。

那么隐私的事情被朋友撞见了,怎么想都不是好事吧。于是阿德利安说:“昨晚?昨晚我被朋友带着去喝了几杯……那么多雌虫的环境让我有点不自在,早知道我就不去了。”

伊希利喃喃:“啊……这样……”

阿德利安无奈道:“还是在宿舍看星星更适合我。”

亚雌少年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抿着唇,眼神充满感激,有些湿漉漉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很快又缩回书本后。桌布垂下来,盖住了他的腿。他往前挪了点,把下半身更深地藏进桌下,腿悄悄夹紧了。

生活风风火火地流淌而过,阿德利安的第一学年,转眼迎来了终末。他选好自己想要在第二学年参与的课题,递交了申请表。

不久,前线传来捷报。帝国的尖刀展现了他一如既往的锋锐。与以谍报闻名的同僚联手,再次将东帝国的威胁隔绝在国境线之外。

荣耀的勋章早已挂满了阿谢尔的肩膀,但虫族仍为他的骁勇善战而疯狂。每次胜利后的欢庆时期,都是军雌最受欢迎的时候。不少雄虫都明里暗里地暗示阿德利安把他家雌父带出来看看,以及——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西兰花眼睛亮晶晶地问。

阿德利安咳嗽一声。

“该登记了,该请客了,该办宴会了吧?喜酒!我想喝你的喜酒!”

阿德利安又咳嗽一声。

西兰花嗅出了端倪,冲他挤眉弄眼,“快了是不是?”

“嗯……”

阿德利安吊了他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还不清楚呢。”

他本想卖个关子,但表情管理实在不到位,西兰花随便一瞥,都能瞥见小伙伴脸上止不住的笑意,笑得完全不像他,倒像个小傻瓜。

“在商量了。他要回主星述职,我们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商量一下婚期。”小傻瓜美滋滋地说。

娶雌君可比娶雌侍麻烦多了。该有的可以有的环节一个都不能少。以阿德利安如今的名声地位,少说也得提前六个月准备。这还没算入婚房的装修时间。A级雄虫的婚房,不占地一个小星系那可就太寒酸了。

西兰花暗叹一声结婚傻三年,却被小伙伴一眼看透。

阿德利安轻哼一声,翘着嘴角说:“不指望你一个没雌君的虫理解这份甜蜜的辛劳。”

西兰花眉毛挑得高高的。他比阿德利安年长许多,论做雄虫的本事,小伙伴拍马也赶不上他。结果他的雌君还没个着落,阿德利安已经想着婚床用什么材质了。

因为阿谢尔的大捷,想见他的雄虫颇多。但这位元帅不爱搭理雄虫是出了名的,最后拜帖和请帖都递到了阿德利安手里。大家都指望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空降兵能把阿谢尔拖出来亮亮相。

然而阿德利安也没能见着阿谢尔。

元帅阁下先回了主星,然后便一连失联了好几天。虽然被提前告知过,但明知阿谢尔就离自己不远,却仍联系不上时,阿德利安还是有点郁闷。

他含笑应酬完雄虫们的热情,寻了个由头悄悄溜到花园里寻个清净。西兰花家的花园他早已摸了个熟透,轻车熟路地钻进角落里,知道那儿有一排葡萄架,架子下立着一架秋千。

远远地,他却瞥见一堵墙似的人影,给秋千遮风挡雨一般立在那儿。

人影立刻发现了他。

“阿德利安大人?”雌虫有些惊讶的语气很快和缓下来,“夜安。”

阿德利安也惊讶了一瞬,“……晚上好,元帅阁下。”

是康德。

如今军雌正是势热,大家都把家里的军雌带出来晒。康德出席,阿德利安并不意外。但以他的身份,本该成为宴会热点才是,怎么跟他一样偷溜出来了?

康德横亘着伤疤的脸转过来,月光照亮他半边脸庞,流淌进狰狞的伤疤沟壑中。乍一看,颇有几分不怒而威的恐怖。很快,他微微后仰,让葡萄藤的影子遮住自己的脸。

“您怎么……?”

阿德利安含糊地嗯了一声。

少年抬起头来,康德便能看到少年干干净净的蓝眼睛,有些好奇地瞧着他。

就像……就像年轻的阿谢尔。

“出来透口气?”

话一出口,康德惊觉自己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带了几分长辈的意味。

阿谢尔家的小崽子顿了顿,点点头,坦诚得近乎乖巧,让康德颇为意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阿谢尔说,您可以信任。”

“……是吗。”康德低低道,“……他说了这种话啊。”

“嗯。”

“那你呢?”

“我信任他。”阿德利安说。

“真难得。”康德轻声说,“你这么相信他?”

“他是全世界最希望我平安顺遂的虫,他不会害我。”

阿谢尔家的小崽子,才刚到康德胸口。他得低头才能看到一枚发旋。少年微微仰着头,平静地看着他说:“我相信他的眼光。”

“……”

一丝浅淡的笑意,在军雌嘴角边转瞬即逝。

“坐一会儿吗,小先生?”老资历的军团长温和地说,“想不想听听阿谢尔以前的故事?”

阿德利安眼前一亮。

阿谢尔从来不跟他讲过去的事,顶多跟他说几个片段,讲得还很无趣。再问,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可以吗?”他矜持了一下。

康德微微颔首,眼神有些怀念,“想听些什么?”

阿德利安悄声道:“阿谢尔最丢脸的时候!”

军团长似是笑了一声。

“好,那就讲最丢脸的时候吧。”

“从头开始也可以。”阿德利安又兴致勃勃地说。

康德眯起眼,神色中带上了笑意。

“那得从6332年开始说起了。”

四十年前,康德第一次见到阿谢尔,是在边缘星系。

那时东西帝国还处于鏖战末期,战况不如早年焦灼,但两国边境处仍是一片混乱。康德还处在职业生涯的黄金时期,精神力正值巅峰,还未退守后方。

第一次见面时,阿谢尔正被追杀。

“被追杀!?”

“是啊。不知道得罪了谁,被追得很惨。”

康德有意渲染氛围,描述了几句阿谢尔被围堵追缴的惨烈模样,把小崽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明知是过去的事,阿谢尔现在还好好地在主星述职,阿德利安仍止不住担忧。

那是他未曾参与过的时光。只能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揣度阿谢尔自枪支激光中穿行而过的凶险。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不知道的地方,他所爱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危险。

“脏器被捅穿,肋骨断了三根,自肺叶中穿过……”

阿德利安倒吸一口冷气。

自肺叶中穿过!?

康德一脸习以为常的平静,完全不把这点小伤放在心上。瞧阿德利安惊恐万状,微微一笑,才接着道:“他以那样的身体,驾驶着一架半废机甲,从我的驻军边缘绕过,将追杀他的,统统引进了我的防守线内。”

那出借刀杀人,现在想来,也能让康德露出笑意。

阿德利安本想耐心等待下文,但康德居然就这么停顿了一会儿,他不禁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成了我的兵。”康德说。

那年的阿谢尔,从天而降,是漂泊在边缘星系的浑水上无根的浮萍,没人知晓他的来处,也无人知晓他的过往——就像突然出现的阿德利安一样。

他凭借卓越的天资为自己挣得了一片坦途,赶上了帝国交战的末班车,打响了帝国尖刀名气的第一战,几乎重塑边境的形状。那时康德想,他没看走眼。这个雌虫是天生的将才,天资卓绝,就该在战场上绽放光彩。登上巅峰,不过是时间问题。

阿谢尔刚开始没接受过操纵机甲的训练,是个野路子,驾驶全靠悟。后来被康德安排着塞进了新兵里,第一次驾驶精神接驳的机甲,相当不习惯。然而新兵们都是军校毕业的,只有他没有经验,从队伍里一步摔出来,摔得屁股朝天。沉甸甸的机甲咔吱咔吱地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阿谢尔还总想给机甲加个驾驶盘,他觉得要是有个盘自己能开得更好。

“可一般机甲都是驾驶杆。”康德纳闷地说,“他偏偏想要个盘。”

阿德利安笑出了声,心想那该不会是方向盘吧。

“对、驾驶盘,哈——”

康德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谜底能戳中四十年后的笑点。

他一时忧心一时忍俊不禁,并未刻意遮掩。康德看在眼里,心道:如果这就是阿谢尔所见到的风景……

那康德也不奇怪同僚的沦陷了。

冷漠如帝国尖刀呐。

不,不如说……

他的余光落在阿德利安身上。

少年坐得不算远,但始终恪守着一段距离。他的身形显得更小,眼睛却更亮了。一对蓝眼珠在白皙的脸庞上徐徐生辉。少年克己守礼地端坐着,只有脑袋微微倾过来,耳朵尖恨不得离他更近点,好把有关阿谢尔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俊秀的面容上浮现出神的神情。

谁能拒绝他呢。

哪个雌虫,能拒绝这份诱惑呢。

康德摇了摇头。

故事还没讲完,月亮先睡入了枝头。康德一时没意识到

葡萄藤的阴影早已远去,直到时间不早,阿德利安与他告辞,难得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康德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他这张吓人的脸。蜈蚣似的疤,有过吓哭胆小雄虫的风光履历。

他看看连步伐都轻快了几分的背影,轻叹一声。

阿谢尔有这样的雄主,他也能安心了。

几天后,述职完毕的阿谢尔回来了。阿德利安下课便飞奔过去,在校门口扑进了男人怀里,像只归巢的雀鸟,快乐地落到阿谢尔的臂弯上。来来往往无数雌虫纷纷侧目,又惊愕又嫉妒,刀子般的视线统统被阿谢尔无视了。

阿谢尔有些受宠若惊地接住他,险些用大了力气,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收紧手臂的冲动,轻柔地将小雀鸟抱好了。

他轻声问:“这么开心?”

这么问着,阿谢尔的嘴角已经翘起来了。

他的小雄子从不曾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这般亲近——肯让他喂一喂,亲一亲,都是极少见的,被晒的基本只有丹尼尔。更别提像这样,主动扑进他怀里。

阿德利安宣誓主权一样搂他的腰。掌心下的腰背精干有力,腹肌饱满,有着肌肉特有的柔韧手感,这具身体,宛如被丝绒精心裹藏的钢铁,温热,坚不可摧。

阿德利安叹息:“你去了好久。”

阿谢尔歉疚道:“精神检查多花了几天。”

他的小雄子刷的一下抬起头:“检查?什么检查?”

“常规检查。”阿谢尔的手摁在少年后腰上轻轻抚摸,“跟东帝国正面接触的士兵都要做的,没事。”

阿德利安这才趴回他肩窝里,伏在他耳畔说:“康德给我讲了你的故事……”

阿谢尔只觉得耳边的吐息烫得他难以思考。

康德,什么康德?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沉默一会后,阿谢尔低低道:“你第一句话,叫别的雌?”

阿德利安笑起来,软软地:“所以我想你了。”

阿谢尔被哄好了,轻手轻脚地放下他,犹豫一下,到底不愿让那么多雌虫看见阿德利安接吻的样子,他知道那模样有多迷人,更知道阿德利安的吻有何等的魅力,能让他立刻丢盔弃甲,只想品尝更多。他隐忍着,只克制地在少年额头上亲了亲。

阿德利安觉得新奇,笑盈盈地说:“你也会吃醋啊?”

阿谢尔抿抿唇,假装没看见自家雄子得意的小表情。不过心里头,他还是笑了自己一句。

到底是……太久没见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