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上城南居士

第十五章 你去帮我偷个东西

“这位大人,王家嫂子也就是一说,这锈血树在我们这里不是随便可以见到的。”正是那天和臧缨搭话的那位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女人。

“那在何处能见到?这种树又是如何的?为何嫂子们对它如此忌讳?”

几位嫂子你一言我一语将这种树交代清楚了:这树长得高大,不同于其他的树,这树的汁液是暗红色的,第一发现这种树的人也没在意,随便砍了拉回去当柴烧,谁知道被扎破了手,手上肿了一个大包不说,整个人也痴痴傻傻的。

“锈血树是动不得的。”

几个嫂子都这么说。

“那被锈血树扎破了就没有方法可以医治吗?”臧缨将帕子叠好,塞回袖子中,状似无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治不好,所以我们都很怕被锈血树扎到。”

“听上去真让人害怕,不知道这种树在哪里,还望嫂子们告知一二,这样我等才能避开,免得被伤到。”

王家嫂子努努嘴,道:“安山深处。”

“不过那个地方现在还是不要去的好,那些遗体都是在安山焚化的。”

“谢过各位嫂嫂。”

山安县依山傍水,前面有山安河,后面有安山,因为这些天然屏障,所以战火从来没有真正烧到这片土地上,人们的日子还算是安稳。可是也是因为这依山傍水的地势,让他们出行颇受阻碍,他们前修船后开山,要为后人留下与别的地区沟通的桥梁。

臧缨同汪凉秋带着小虎离开了,临行前小虎还从她们那里拿了块小糕点。

小虎拿在手里也不吃,手舞足蹈,闹腾得很。

换了臧缨来抱,这才安分下来。

“小虎,你怎么不吃?”臧缨随口问道,小虎现在有点呆傻,不会回答他。

“要和小桃子一起吃。”小虎说出高热之后的人第一句话,却让两人都陷入沉默。

汪凉秋意图转移话题,问道:“好像那几位妇人比较喜欢大人,有些事情让我来问问不出来,大人一开口,她们就全部说出来了。”

臧缨脚步一顿,笑道:“凉秋,你开口的称呼就不对,女人不喜欢被人叫做妇人。在她们眼里,她们永远是鲜花,所以不能叫妇人。”

汪凉秋似是认识到错误,点点头,:“那要如何称呼她们?”只听得臧缨缓声道:“若是年龄相仿,唤作妹妹,比我们稍长,喊姐姐;再大些,称嫂子;白发苍苍的,就是嬷嬷了。”

“可记下了?”

“谨记在心。”

二人抱着小虎,一路晃回房间:“还有一点,最重要的一点。”

“你凑过来,我同你细说。”

汪凉秋很听话,低下头凑近臧缨,臧缨心里暗自高兴,这小子挺单纯的,不错,陪我花儿正好。

汪凉秋不知道臧缨内心的算盘,只当是前辈要指教,低头凑近了。

“要长得好看。长得好看,办事也就方便。”

汪凉秋以为自己被戏弄了,脸上飞上两朵不易察觉的红霞:“大人,您可真爱说笑。”

“其实凉秋长相英俊,就是不够亲和,多笑笑,以后打听些事情,也就事半功倍了。”

臧缨往前走了几步,发觉汪凉秋没跟上,转身问道:“凉秋,何事?”

映入眼帘的是汪凉秋笑得僵硬的脸,笑得很开心,一口白牙露出来,眼睛被挤得只剩下原来半个大。

“凉秋,你还是不要勉强自己,你平时那副样子已经能把姑娘迷得五迷三道的,笑容这些都是我这种容貌不够的人走的旁门左道。”

汪凉秋一听,就明白臧缨话里的意思,讪讪敛了笑容。

臧缨见汪凉秋如斗败的公鸡,“不是不好看,怎么会不好看?就是你平日里笑得太少,乍一笑,有些勉强。”

“大人说的极是。”

“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尊重。”

汪凉秋是武状元,当初校场夺魁,他希望自己能上战场上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他想像先人一样燕然刻石,想象着在边疆,保一方百姓太平。他的血管里流着奔腾的鲜血,这鲜血在沸腾,要冲破他的皮肤,这种躁动必须要用敌人的血来冷却。

可是陛下却让他去看着臧缨。

是那个风评极差的臧缨。

勤政殿内,只有皇帝和他。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可是武状元,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苦练二十余年,不论严寒酷暑,他都没有松懈,这才练得这一身武艺,这一切就是为了保护一个佞臣?

他搓着手中的厚厚的茧子,一言不发。

他不愿意。

秦啸站在他面前,就算低着头,也能看到他靴子上的五爪金龙,再往上去,是明黄的衣摆。

光是这明黄色,就有着说不出的威严。

“臣汪凉秋遵旨。”每个字都像他的手指一样僵硬。

他给臧缨抬轿赶车,有事还会去屋顶上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回去汇报给秦啸。

秦啸只是听,听完让他继续看着臧缨。

这种看着,既不是保护,也不是监视,或者说,既是保护也是监视。

同期的榜眼写信告诉他军旅生活,他不敢多看,每次匆匆一瞥便将信笺重新放回信封中。

他以为这些日子是没有意义的,但是当臧缨告诉他,要尊重别人的时候,他好像找到了这么多日子的意义。

一位将军,不仅要高深的武艺更要一颗坚强伟大的心。

臧缨停下脚步,汪凉秋还在身后,只得转头寻他,“凉秋,出了何事?”

汪凉秋如梦初醒,对着臧缨喊了一句:“臧大人。”

“这个笑容不错。”

汪凉秋不可思议地摸了自己的脸,自己竟然笑了。他几个箭步冲上去,跟在臧缨后面。

或许,这就是陛下让自己跟着臧缨的原因。

方制不知从哪冒出来,站在走廊的尽头,她身上穿的是官幅,外面有一层墨绿色的缎面大袖衫,风穿过他的袖子,似是要将方制整个人都带走,网址倒是淡然,双手拢着,静静地站在那里。

臧缨眉头一蹙,马上就舒展开来,将怀里的小虎递给汪凉秋,拱手施礼:“方大人。”

方制和他们打招呼,压低声音说:“臧大人,陛下来了您也不和下官说说,实在是让下官有点措手不及。草草布置了院子,又安排了小厮婢女,盘算着要呈给陛下的饭食,可让下官伤透脑筋。”

臧缨笑笑,他看见方制那张完全没有苦恼相的脸,道:“方大人完成得非常出色,相信陛下会很满意,这他日,或许会时常在朝堂上与方大人共论要事。”

“那就借臧大人吉言了。”

方制很快发现小虎的不对劲,“这孩子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有点痴傻?”

“昨夜发了高热,小孩子嫩,经不住,烧坏了脑子。”

“真可惜,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说起来,我和他父亲也算是认识,他父亲长得高大,性格豪爽,是船上的好劳动。”

方制伸手想摸摸小虎,但是小虎向后缩了一下,没有理他。

既然方制自己提起小虎的爹,臧缨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小虎爹娘,都没了吗?小虎现下脑子不清楚,这样这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方制叹了口气,道:“他爹娘都没了,发现的时候小虎坐在一个木盆里,他爹娘的遗体就在旁边。他俩夫妻人都很和善,就这么没了。”

方制言语中满是遗憾,可是他脸上却平静无波,眉毛是舒展的,嘴巴是松弛的。不知这人是喜怒不行于色,还是言语间的遗憾都是假的。

不管是哪种,都很可怕。

这样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王渡之成为朋友了,这两人的喜恶在某方面真的很像。

方制确实让人觉得不舒服,可是这个人又足够聪明,厉害如王渡之,都没能把他彻底清除,只能将他放在一个小县当个县令。这个人把这个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条,还凭借一件意外将自己也拉入水中。

当时,臧缨王渡之二人在聚云阁用膳,王渡之那时一心想把方家势力连根拔起,奈何当时他刚接管他爹的势力,方家又复杂,将他放在外面当县令是最好的安排。

“阿缨,你要不要帮帮我,我不喜欢方制。”

“你好端端不喜人家做甚么。”

“得了,你不帮我就算了,我自己来。”

自己如果当初出手,或许就没有江州河堤倒塌的事情了。

臧缨现在悔不该当初。

等确认方制走远了,汪凉秋才小声说道:“大人,之前小虎说自己爹娘是在水冲到村子前就跑走了,怎么遗体会出现在发现小虎的地方?”

臧缨看着方制离开的方向,“我现在知道王渡之为什么不喜欢方制了。”

答非所问,可是汪凉秋却从臧缨的话语中知道了答案:方制在撒谎。

已近午时,下午山安河边要举行祭祀。汪凉秋催着臧缨去用膳,等会儿去河边。

“凉秋,我想请你帮个忙。”

“大人请说。”

臧缨招招手,汪凉秋附耳过来,只听臧缨说:“你去帮我偷个东西。”

“何物?”

“小桃子的望远镜。”

原本听话的小虎不知道为什么闹起来,手一指在乱挥,大声地叫嚷着:“望远镜,望远镜。”

二人皆是一笑,看来这望远镜势在必得。臧缨将望远镜什么样子,又可能放在何处同汪凉秋细细说了。

“大人稍后,下官速速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