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校长帕特里克

这个时间,帕特里克院长应该在给一年级上课吧。范伦汀想道,于是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去,远远地就听见了了老院长沉稳有力的声音:“银河历元年,始于人类母星地球的毁灭……”

范伦汀的嘴角不由自主的衔上微笑,走到一年级的教室门口,帕特里克握着老旧的便携光脑,正在给孩子们讲历史课。

“毁灭?是爆炸了吗?”其中一个孩子问道。

“不是的。”帕特里克在光脑的屏幕上点了几下,光脑放出全息影像,一颗蓝绿色的星球出现在半空中,这些孩子们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纷纷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影像逐渐放大,星球的表面上出现了海洋、雪峰、平原、峡谷,又出现了四季的变化,景象美不胜收,突然,影像起了变化,铅云覆盖,万物凋敝,院长老迈的声音缓缓解说着:“在经年的战争后,核冬天出现了,人类开始出发前往宇宙,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消失在了星尘中,只有三艘飞船,载着三万余人抵达了最初设定的殖民目的地,我们曾经的首都星,莫克利,等第一个基地真正建起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两百年……”

一堂课结束了,孩子们仍意犹未尽,缠着老院长,央求他多讲一些,然而帕特里克只是笑呵呵地安抚孩子们,保证下一节课会有更为精彩的内容。

“老师。”范伦汀叫了一声,帕特里克院长从孩子的包围中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惊喜的表情:“范伦汀?”

“怎么突然想到回来看我?”帕特里克将一杯红茶递到范伦汀的面前。此刻,他们正坐在后院的花房里。孩子们下了课,在草坪上嬉戏玩耍,笑声穿过玻璃,远远地透了过来。

“想您了就回来。”范伦汀一笑,端起红茶喝了一口,惬意地舒了口气,多少年了,还是不能忘怀这记忆中的味道。

“这里的日子还好吗?”他问。

帕特里克的目光从孩子们的身上收回来:“有你的资助,一直都很宽裕。”

范伦汀犹豫了片刻,最后开门见山道:“老师,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情,让我有些担忧你们的安全。”

“怎么说?”帕特里克放下杯子,神情转为严肃。

“似乎厄尔斯人那边的抵抗组织又进行了不少动作,我恐怕这里也并不十分安全。”范伦汀将遇袭的事情简单地叙述了一遍。当然他有意无意地略去了自己和公爵的关系。

“你是说,这些抵抗组织可能要发起大规模的叛乱?”帕特里克一下子看穿了他的担忧。

“嗯。”范伦汀点点头,“遇袭后,威灵顿公爵立刻动身前往维克多利亚空港,恐怕也是接到了什么任务。”想到飞船上发生的事情,他的脸色闪过不自然的潮红。

这细微的表情自然也被老院长捕捉到了,然而他并未深究,而是善解人意地装作不曾发现。

他已经离开战场三十余年,大半的人生都在这栋小楼中度过,陪伴着孩子们成长,这间学校建立起来后,他就真正从帕特里克·英格曼上校转变为孩子们的帕特里克老师。

孩子们受到危险,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范伦汀,我已经老了,我的余生能做的,唯有将这些孩子们教育成才、抚养成人。但是你们年轻人不一样,如果你们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意愿和力量,就应该去做。”

“我……”范伦汀迟疑了一下,两条眉毛拧在一块,他想到自己、想到和公爵的事情,最终黯然道:“恐怕我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普通人,甚至连自己的方向都找不到。”

帕特里克苍老的双眼凝视着他,神色里有些黯然:“你知道,厄尔斯人与我们一样是地球的遗民,只是比我们晚了整整一百年抵达。银河历864年,我们赢得了那场被我们称为叛乱被厄尔斯人称为复国运动的战争,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叫我英雄帕特里克,因为我在最后的围歼中立下了战功,这些战功,都是血肉铸成的。”

范伦汀沉默地听着,帕特里克很少提及他的过去,尽管从踏进这间学校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7年,这还是老院长第一次主动和他讲这些。

“可是我却很迷惘,是的,我们胜利了,厄尔斯人的叛乱再度被镇压,一切难道就结束了吗?”

范伦汀下意识地摇头,到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厄尔斯人的抵抗组织雨后春笋一般地冒了出来,帝国对他们的剥削有多残酷,他们的反抗就有多激烈。

“所以战争结束后5年,我一个人孤身前往人类曾经的母星地球,想看看孕育了一切的母星到底是什么样子,人类的过去到底是什么样子。我甚至期望她重新焕发出生机,可是等我登上地球的土地的时候。等待我的,唯有失望。八百多年过去了,核冬天的铅云依旧没有彻底散去,到处是战争后的残骸,连一棵绿草也长不出来。我在那里只呆了几个小时,就落荒而逃。”

帕特里克的眼睛望着前方,仿佛那场景还在他眼前不断回放,他脸上的皱纹轻轻地颤动着,让这个坚毅的老人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从没有一个物种,像人类这样互相屠戮,但战争不会造就未来,战争只会毁灭一切。”帕特里克用他老迈嘶哑的声音说道。

“那么,未来在哪里呢?”范伦汀问,他虽然熟知历史,却很少思考这些问题。

帕特里克脸上的神情舒缓开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未来在那里。”

草坪上,厄尔斯人的孩子们和帝国平民的孩子们一起玩耍,这里不再有等级和人种的分别,不再有累积的斑斑仇恨,所有的孩子都只是快乐地一起游戏、说话。

范伦汀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他也在这里度过童年,还交到了不少朋友,有些友谊甚至跨越时间,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想未来会变好的。我的担忧也许不是真的。”他乐观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