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一卷终)

公爵回到家,把外套递给等候在一边的女仆,第一时间询问了丈夫的所在:“范伦汀呢?”

“已经先行休息了。”管家回答道

“这么早?”公爵侧过头,语带诧异,现在才只是首都星时的晚上八点,按照公爵府的时间表正是晚餐时间。

“下午有客人来访,大概是带来了不太好的消息。”威廉回答道。

“什么消息?”

威廉压低声音,用简练但准确的语言描述了范伦汀下午的会客经过。

“我知道了。”公爵灰色的眼睛闪过沉思。

卧室里一片昏暗,只有花园中的悬浮灯的光线从落地窗中透进来些许。

公爵推门而入,见到范伦汀正坐在背对窗户的扶手椅上,暖黄色的灯光在他的身旁笼上了一圈温暖的光晕。

美人身着白色丝缎的浴衣,正托着腮,皱眉看着光脑,虚拟屏的微弱光芒照亮了美人的脸庞,更显得那脸颊和裸露在外的脖子莹白如凝脂一般。

他刻意敲了敲门,所有的感应光源都在瞬间绽放出光芒,室内霎时一片雪亮。

范伦汀意识到他的到来,做贼心虚似的“啪”地一声关闭光脑,苦恼地捏了捏高挺的山根,然后站起来,唤了一声:“亨得里克?”

“有心事?”亨得里克走到范伦汀的面前。

范伦汀抿了抿那水光润泽的唇瓣,有些为难似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除了他现在成了穷光蛋、还有为千夫所指之外。

公爵摸了摸他蓬松顺滑的头发,心里叹息了一声:“如果有需要,随时开口。”

“没事。”范伦汀坚持摇了摇头,“已经搞定了。”

看他不愿意说,公爵也就点点头:“那就换身衣服下去吃饭吧。”

奥古斯丁区的某家甜品店中。

“所以你就真的自己付了天价违约金?”好友杰西卡·布莱克越过柜台,托着下巴,用一种饶有兴味的眼光打量着范伦汀。

她身量中等,身材却极好,一头茂盛的金发,配上妩媚的灰蓝色眼瞳,也是一个十足的美人。

“不然呢?”大明星搅动着玻璃杯中的奶昔,然后慢吞吞地啜吸了几口,口腔中的冰粒慢慢融化,带来一阵令人愉悦的凉意。

“我听说公爵大人很有钱?”

“再有钱也不是我的钱。”范伦汀不以为意,继续喝着杯中的饮料,糖分总是令人开心。

“所以你这次前线之旅怎么样?”杰西卡及时地转移了话题。

“还行。”

杰西卡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可是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任谁看到遍地死尸也不会开心的。”范伦汀放开吸管,把遮住眼睛的调皮头发捋到脑后去。

“形势不乐观?”老板娘从装满五彩甜品的柜台后走出,坐到他面前。

“什么时候乐观过?”范伦汀抬起眼睛看她,绿眼睛里涌动着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杰西卡亲爱的,你知道现在的繁荣只是暴风前的平静。”

“当然了。”年轻的老板娘也敛去笑容,看着橱窗外走过的一名厄尔斯人少年,灰蓝色的眼睛里落下一片阴翳。

就像平民不能随意进出贵族区,贱民也只有拿到了特殊许可之后,才能进入首都星的四大区——奥古斯丁区、爱伦区、诺曼区和格林尼治区谋生,多半是从事一些危险到无人愿意承担的工作,或是成为富裕人家的仆佣。

这名少年看起来应该是后者,他谦卑地佝偻着身躯,亦步亦趋地跟随前方一位趾高气扬的中年人。

叛乱总是在发生,换个时间,换个星球,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点,少数人的享受总是建立在许多人的痛苦之上。

“对了,”老板娘想起一件事情,“最近我看到报导,皇帝陛下好像刚刚结束了休养旅行,不日就要回到首都?”

“是吗?”最近攻击他的报导太多,他都许久没有浏览新闻了。

“你的公爵没有告诉你吗?”

“唉,别老拿这件事取笑我了,”漂亮的青年正经了神色,“他是他,我是我,虽然我们结了婚,依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

“好吧。”杰西卡扁扁嘴巴,继续往下说,“听说皇太子也会结束长达一年的第五战区总督的任期,跟他一起回来。”皇室最近几年一直毫不吝惜地将唯二的两位继承人都派到前线去。

“然后呢?”范伦汀没有发现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陛下应该会接见你吧?你哥哥难道最近没来骚扰你?”

听她这么一说,范伦汀才觉得有些头疼,他最讨厌这些东西了:“他最近似乎很忙,已经很久没有跟我联络了。天父在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他永远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这不现实。”杰西卡嗤之以鼻,他们俩童年时在学校相遇,已经是十几年的朋友,对彼此再了解不过了:“你还是突击一下你的宫廷礼仪吧。”

她端走他的空杯子,

又走到柜台后面去。这里一个杂物机器人也没有,所有的事情都是店主亲力亲为。

“看在你破产的份上,”她毛茸茸的脑袋从柜台后露出一半,“今天就免了你的账单吧。”

这天晚上公爵果然带来了皇帝回首都星的消息。彼时范伦汀正将泡好的花草茶倒入杯中递给他,听到这消息,不由抬头,两道视线撞在一起,公爵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

“所以这两天我们要入宫去觐见皇帝陛下吗?”

“嗯,也许还要在皇宫住上两天,”公爵点头,“晚些威廉会来教你注意的事项。”

“呃……”范伦汀抿了抿嘴唇,“我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回来……”

他说到太子殿下的时候,公爵的神色闪过一丝阴沉,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你迟早也是要见他的,注意距离就是了。”

这句话细想有些奇怪,又在意料之中。两兄弟不睦的传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范伦汀点点头,然后转身从书房中离开了。

他当然没有忘记艾里森跟他说的那件事。对于公爵和皇太子的真实关系,要说不在意简直是不可能的。

等见到皇太子本人,大概一切就会拨云见月豁然明了了吧。

直到这个时候,范伦汀还未曾真正意义上把自己划归为皇室成员,他承认亨得里克作为他的丈夫,作为威灵顿公爵,但很多时候,这两个身份对于他而言是截然不同的。

因此,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将会担当起承担怎样沉重的责任,将会对帝国的未来做出何等的改变,将会在历史上留下多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一刻的他,与过去二十四年的他没有任何不同,只是被命运逼迫着身不由己的前行,所有的选择都是出于迫不得已,他的心头依旧笼罩着不安的阴云,不知道明天将去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