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曾怀疑自己已经落入地狱（附彩蛋H）

 

奥古斯丁区。

杰西卡将“营业中”的标识换成“打烊”，目光却穿过玻璃橱窗落在了远方。

首都星上的一天即将走到尽头，落日温暖的余晖穿过穹顶洒在安德烈士广场中央的青铜雕塑上。

几只鸽子正站在安德烈士大帝铜塑的肩膀上，咕咕叫着，时不时煽动洁白的翅膀，小小的身影被夕阳剪成一幅幅贴画。

她常常在得空时喂它们，广场上的鸽子们大多认得她，有几只足够胆大的，甚至会用它们可爱的小脑袋蹭她的手指，然后在她咯咯的笑声中心满意足地享用食物。

一缕伤感掠过她的心头：她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正在这时，两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被橱窗前的蛋糕吸引了注意力，停在了店前。

“这个，不是上周出现在推荐榜里的蛋糕吗？”梳着马尾的女孩子说。

“对啊，好想吃啊！”另一个留着披肩发的女孩子附和。

杰西卡打开店门，露出和善的笑容：“喜欢哪一个？”

两个女孩被突然出现的她吓了一跳，其中一个红着脸说：“有草莓的那个，可惜来得太晚，店已经关了呢。”

“你们运气很好哦。”杰西卡在女孩子们惊讶的眼光下打开店门，“今天是本店开业的最后一天，姐姐请你们免费吃蛋糕怎么样？”

“真的吗？”女孩子们的眼里透出兴奋，“谢谢姐姐！”

她把草莓蛋糕打包了，分别送给两个女孩子，然后目送着两个女孩子拎着蛋糕雀跃着走远。

年轻时的快乐真是简单呢，她想，笑容很快又从女人的脸上褪去了，好像一朵花瞬间枯萎了似的。

甜品店开了那么多年，其实只为等待一个人的光临。

而那个人前不久离开了首都星，没有留下一句告别。

这样也好，可以毫无负担地开始新的旅程了吧。游历于星系之间，体验各个殖民星独特的风土人情，曾是她年少时的梦想呢。

广场上的鸽子们依旧忙着埋头苦吃，夕阳沉没到地平线以下，炫丽的灯光逐渐亮起，这个喧嚣的城市从不曾为谁停滞不前。

杰西卡关了店门，从甜品店的后门离开。

去停车场要穿过的小巷是整条街的店家统一堆放垃圾的地方——垃圾回收车三天才来一趟——写着可燃和不可燃的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堆在巷子的两边，只在中间留出一条容人通行的小道。

没有路灯，杰西卡借着巷口的灯光，小心翼翼地侧着行走，生怕裙摆沾上脏东西。

巷口近在眼前了。

突然，一个瘦小的黑影闪到她面前，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刺激着她灵敏的嗅觉，她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惊呼已经在喉咙中酝酿成形。

“别叫！求你！”那个人急促地低声哀求，声音惊人的年轻。

杰西卡忙吞下了还未出口的尖叫——出于她自己也不知道的理由——并且立刻镇定下来。

“有人要伤害你吗？”

“是的。”

她一把将那个少年拉到自己的身后：“躲到那些垃圾袋中去。”来人立刻照做了。

几秒后，几个高壮的男人从巷口跑了过去，队尾的那个朝这个小巷瞟了一眼，倒回来走到杰西卡面前：“女士，您有看到任何人跑进巷子里吗？”

“没有。”杰西卡露出困惑的神情，“几位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在找一个逃跑的厄尔斯少年犯。”

“一个逃犯？”女人露出惊恐的神情。

“不必惊慌，向您保证，除了这个罪犯，没有人会受到伤害的。”那人说。

杰西卡露出安心的神情：“嗯，拜托您了！”

追捕厄尔斯人是这个都市里习以为常的戏码，一个体面的市民显然没有理由为掩护罪犯而撒谎，于是男人向她点头道谢，飞快地离开了。

她在巷口站了一会，确认那些追捕的人不会再回来了才回到小巷里。

“他们走了，快出来吧。”她喊道，然而那个少年却毫无回应。

黑黢黢的小巷静默得可怕。

杰西卡感到一阵不妙，打开便携光源，向少年藏身的地方走去。

情形比她想象地还要糟糕：少年的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痕，此刻他闭着眼睛，面色苍白到透明，灯光下，一股股鲜血正沿着少年的袖管流下来，在他的身下积成一小滩，毫无疑问，这正是血腥味的来源。

“醒醒！”她叫道：“你流了太多的血，追杀你的人一定会沿着血迹找回来的，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少年的眼睛吃力地张开，迷离的眼神表情他此刻已经意识恍惚。

杰西卡在他的身侧跪下来，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布条，给少年包扎止血，一边和他交谈。

“我是杰西卡，你叫什么名字？”

“迪克。”

“迪克，你还能走吗？我可以送你去医院。”

少年立刻摇摇头：“我不能……去医院……”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离开这里。”杰西卡说，在迪克的手臂上打了个蝴蝶结，“你还能走路吗？我的车子就在前面的停车场里。”

迪克点点头。

金色的绸缎般的发丝，还有女人身上甜品般怡人的香气，这就是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了。

当迪克再度醒过来时，他已经离开了那条黑暗脏乱的小巷，躺在干净温暖的床上了。

墙壁是温暖的米黄色，上面还有大大小小的涂鸦，看起来都出自幼童之手。太阳从翠绿色的窗帘间偷溜进来，一道细细的光线将整个房间一分为二。

他从床上坐起来，诧异地发现全身的伤口都得到了妥善的处理，小臂上原来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疼了——为了脱离组织的控制，他不得不把植入体内的芯片剜了出来——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

“你醒了？”也许是Ai通知了这里主人，没过多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就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食物，

迪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老人露出和蔼的笑意，在他的床上支起小桌，然后把吃的摆在他面前，面包蔬菜和肉排香气四溢，这几乎可以称得上一顿大餐了。

迪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老人说，“先吃饭吧，你需要营养，杰西卡的手艺很不错的。尝尝看”

杰西卡，是那个救了他的女人吗？

迪克抓起面包，咬了一口，食物的味道一下子激发了胃里的饥饿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这里是海顿私立学校。”老人说，“我叫帕特里克，是这里的校长。你在这里很安全。”

他艰难地咽下食物：“帕特里克校长，您为什么救我呢？难道您就不怕我是个坏蛋？”

这位老校长爽朗地笑了出声：“孩子，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面包还要多，这个问题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校长，您在和迪克说什么呢？”一个金发女人走了进来，蛋糕的香甜气息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迪克立刻就认出了这股熟悉的香味，她是杰西卡。

“啊，没什么。”帕特里克说：“你来得正好，我去给孩子们上课啦，你来和他解释吧。”

“好的。您去吧。”杰西卡目送着老人离开，收起了他空空如也的餐盘，又把一碟草莓蛋糕放在了小餐桌上，“给你的饭后甜点。”

虽然很想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叉子却鬼使神差地伸向了蛋糕。香甜的奶油和松软的蛋糕在口中完美融合。对迪克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美妙体验，一口接着一口，根本就停不下来。

“好吃吗？”杰西卡问。

迪克猛地点头。好吃到让人想哭。

“那就多吃点。”杰西卡揉了揉他的头发。

“杰西卡阿姨！我闻到草莓蛋糕的味道了！”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想吃！杰西卡阿姨。”又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两个孩子都很小，只有五六岁的样子。

杰西卡叉着腰说：“两个淘气鬼，平常吃饭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积极啊？”

“因为杰西卡阿姨的蛋糕好吃呀！”两个小鬼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吧好吧，”杰西卡在他们的注视下败下阵来，“蛋糕在厨房，一个人只许吃一块哦！”

“哦！遵命！”两个小鬼欢呼着跑远了。

这里还真是学校啊，迪克盯着门口发愣：瑞吉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也是这么大了……

杰西卡打发走两个孩子，拉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好了，现在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少年放下餐叉，沉默了片刻：“我正在被一个叫做‘烈焰’的组织追杀。”

“烈焰？”杰西卡的眼瞳猛地收缩。

少年面露讶异：“你知道他们？”

“我听过这个名字，是厄尔斯人的组织？”

“对。”少年犹豫了片刻，“他们发现是我把情报泄露了出去，所以要杀了我。”

“告诉我这些，真的不要紧吗？”

“我相信你是个好人，救我对于你来说毫无收益，甚至可能召来危险，你却毫不犹豫地帮了我。”

“你的父母呢？”

“他们都死了。”迪克一脸平淡地说。

杰西卡感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对不起。”

“不用感到抱歉。”少年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杰西卡无声地叹气。“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的弟弟，瑞吉，还在他们的手里。”迪克眼光颤动，“我得把他救出来。”

“你知道他被关在哪里吗？”

少年的神情转为沮丧，双手不安地抓住了被子：“……我不知道。我逃出来前听到他们说烈焰的基地被帝国军围剿了，但大多数成员都逃了

出去，如果瑞吉还在的话……”

杰西卡的手轻柔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别担心，我相信瑞吉一定还活着，等你去救他。”

“谢谢你，女士。”迪克露出感激的神情，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善意的脸庞，更是无数次怀疑自己其实已经落入地狱，“我想我该离开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