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大的小的全不省心(彩蛋:车祸事后)

意外是在他们离开塌方点不久之后发生的。原本寂静的矿道忽然传来一连串的爆炸之声。凭借对危机的敏锐直觉,公爵瞬间操纵机甲连退几十米,才堪堪避过塌方的地段。

身后的工人们面面相觑,一半是再次劫后余生的庆幸,一半是困惑不解,要是他们没有听错的话,刚刚的坍塌,并不是由于矿道年久失修,而是人为引爆的。可是,等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沮丧又一次席卷了这几个命途多舛的可怜矿工。

——他们再一次被困在这里。

更可怕的是,如果是有人刻意这样做,那么,后续可能再也没有别人会来救他们。

相比于绝望沮丧的矿工们,亨德里克却是一派镇定自若,心想,果然如此。

这种规模的爆炸,恐怕外面又是一场雪崩。矿道口想必已经被封,矿道又坍塌了几百米,等暴风雪一来,救援工作更加困难,就算有机甲护身没有死在爆炸中,他们也会很快死于氧气用尽的窒息,策划这场谋杀的人真是想得面面俱到,若不是立场相对,就连公爵都想为这人拍手叫好。

只不过,这个人漏算了一点,公爵远比他想象得警觉得多。他立刻切断了信号,防止外界的人再次获取自己的具体位置——一个计划如此缜密的人,难保不会留有后手。

眼下的问题是,该如何出去?公爵长而有力的手指敲了敲扶手,比起等待别人救援,他更喜欢自食其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段隧道虽然没有别的岔口,却和一个天然洞穴十分靠近。

只不过在行动之前,他得先确认一下。亨德里克调出雪山的投影模型,示意矿工中的勘测工程师凑过来:“这里是有一个洞穴吗?”

约书亚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远不像在平地上奔跑那样轻松,雪山上的风越来越大,两个小鬼只能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才不至于被厉风掀翻。到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听艾尔的话早点回去了。

更让人失望的是,他们爬到了坡顶才发现,所谓星星坠落的地方,只是一片光秃秃的黑色石滩,这里没什么积雪,但也没有会发光的星星。

“怎么会这样啊?”艾尔已经傻了眼,“我明明就看见了……”他不死心地在地上翻找,但除了大大小小颜色深浅不一的黑色石子,这里什么也没有。

约书亚已经放弃寻找了,他垂着脑袋,沮丧地坐在地上。

之前人生所有挫折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的多,这么辛苦不仅没有捡到星星,回去十有八九还要被爸爸打屁股,约书亚有点想哭了。

他想家了。

每次他哭的时候,爹地都会非常温柔地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给他唱歌,爹地唱歌的声音真的是太好听了。

可是爹地不在自己身边,而他还得再次爬下来时的峭壁……想到这里,一颗硕大的泪珠从他翠绿色的眼睛里落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约书亚也只是一个四岁半的孩子,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太难了。

“约书亚,别哭呀……”艾尔发现了约书亚的伤心,通讯器里传来他安慰的话语,“也许星星晚上就会发光了呢?”

“啊?”约书亚抬起头,一脸的眼泪鼻涕,困惑地看着艾尔。

“你看见过白天发光的星星吗?”其实艾尔也不知道,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是哥哥,得安慰比他小的约书亚。

约书亚摇了摇头。

“那不就对了。”艾尔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对,“等晚上它们就会发光啦。喏,”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玻璃罐子递给约书亚,“找一颗你喜欢的星星吧!”

约书亚止住了啜泣,但又一下子没刹住,抽噎了几声,将信将疑地接过罐子。艾尔已经先一步搜寻起称心的“星星”,眼看他已经往罐子里放了好几块,约书亚也不甘落后,重新站起来,加入了捡石头的队伍。

两个孩子没有发现,周围的气温正在急剧降低,不知何时,厚厚的铅云已经遮天蔽日,压向山间的两人。

约书亚捡了几块心怡的石头,一抬头,发现一朵雪白的小花从眼前飘过。不同于脚下的积雪,它显得轻盈而优雅,风儿一吹,它便打着转儿在空中翩翩飞舞,宛如一个纯白的精灵。

约书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那小白花就落在他的手心里。隔着手套,他根本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和温度,又是一阵风吹过,小雪花从他的手心再次起航,飞向更远更高的天际。

“下雪咯下雪咯!”艾尔也发现了,他比约书亚大,又和妈妈一起出过穹顶,当然见过下雪的情形。

这就是爹地和他讲过的“雪”吗?约书亚看呆了。

随着第一片雪的飘落,更多的雪花落了下来,安安静静地覆盖在这片黑色的石滩上,天地间银白一片,景致美丽极了。幼小的约书亚想不出更多的形容词,只能睁大眼睛,将所有的一切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在其后的许多年,约书亚环游过许多星系,见过各色各样的风土人情、高山大川,但再也

没有一个画面,如同这一刻的雪,让他感到这样纯净的快乐。

雪下得越来越大,没一会来时的路已经被完全掩埋,原本尚可攀爬的峭壁现在也像是一面平滑的镜子,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艾尔和约书亚这时才意识到情况不妙。

他们出来太久,防寒服的电量下跌过半,为了延长使用不得不自动调整了功率,两个小鬼开始感到阵阵冷意,他们没有回去的办法,只能躲在一个大石头下瑟瑟发抖。

“怎么办啊约书亚?”寒风在耳边发出怪兽般的咆哮,艾尔吓坏了,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雪呢,妈妈和他说过,在外面遇到暴风雪的人很多都死了。他虽然不知道死是什么感觉,但一定不好受。

约书亚也冻得牙关打颤:“别、别怕,我爸爸一定回来救我们的。”这会儿竹笋炒肉他也不怕了,只想着亨德里克快把自己接回去,回到那栋温暖舒适的小楼里。

艾尔听了却“哇”地哭了:“你爸爸不会救我的。”妈妈早就跟他偷偷说过,所有的帝国人都是坏蛋,坏蛋是根本不会救他的。

“不会的艾尔,”这回换约书亚来安慰他了,他奶声奶气的,语气却很坚定,“我爹地说了,爸爸虽然喜欢打我屁股,但是他是一个超级大英雄,他会把我们两个都救下来的,我和你保证!”说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了。

两个孩子又冷又饿,小小的身躯依偎在一起,缩成可怜兮兮的一团,而约书亚的爹地,范伦汀还在面色惨白地看着工人们清理积雪。

这处矿道口地势高,冰雪只是经过,并没有堆积在这里,洞口很快就被清了出来,但不妙的是,无人探测仪显示隧道里又发生了连环坍塌。

范伦汀双眼血红,若不是轻举妄动会让亨德里克更加危险,他恨不得开着雅典娜把这座山都轰平了。

防寒服阻隔了寒冷,却阻隔不了从骨髓里渗出的绝望的冷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雪山上的寒风越来越大,吹得人几乎站不住。用不了多久,暴风雪的威力将会全部释放,救援工作也将难以进行。

担忧、恐惧终于压垮了他的肩膀,范伦汀颓然地跪在雪地里,看向黑黢黢的洞口,喃喃自语:“亨利,你到底在哪里?”

青年失魂落魄地从原地站起,着了魔似的一步一步地朝矿道走去,旁边人发现了他的异象,正要上前拉住他,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范伦汀刚走到矿道口,就被人拉住。他执拗向前,企图甩开那人,拉住他的手却更加用力。

“放开我。”红发青年咬牙切齿道,“不然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那人却坚决不肯放手,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揽住他的腰身,范伦汀顿时一阵暴躁,双手紧握成拳就要攻击,却被通讯器里传来的声音定在原地:“范伦汀,你连我都要打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浑厚,像一壶醇厚的美酒流过心头,一下松解了紧绷的神经。

范伦汀转过身来,隔着头盔,在昏暗的光线中努力辨认丈夫的轮廓:“你怎么……”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了哽咽。

“我先把受伤的矿工送到了医疗点才赶过来。”公爵抱紧了惊魂未定的爱人。

“不是这个,”范伦汀回抱住他,“你没受伤吧?”

“没事,就是遇见了塌方。恰好那里有一个天然洞穴链接两个矿道,我就从另一条矿道出来了。”公爵语气轻快,几句就掩盖了自己遇袭的事情。他不想让范伦汀更加担心。

见他完好无损,范伦汀终于放下心来:“我们快回家吧,快到饭点了,小家伙该吵着要吃饭了。”

“嗯。”这么一说,公爵也觉得饿劲上来了,他有意缓解气氛,便说笑了一句:“约书亚这么贪玩,回没回家都不一定。”

范伦汀被他这么一说反而紧张了起来,连忙调出儿子的位置查看,却发现儿子的定位竟然在奥林波斯山的半山腰上,那里距离莱克星顿可有几十千米!

范伦汀差点心脏骤停,好在手环传回来的各项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不像是被绑架的样子。

两个家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不是头盔阻隔,天色昏暗,周围人就能看到两人的脸色简直精彩。

公爵最先爆发出一阵大笑:“一个没注意就跑这么远,要给他一艘飞船他不得上天?”

公爵四五岁就被父亲带着上机甲砍人了,儿子平常软软糯糯,动不动眼含泪花的样子,他实在看不顺眼,但这小鬼凭本事跑这么远,他反倒十分欣赏。

范伦汀脸都快绿了,他盯着光脑上那个颤巍巍的小点,暗暗咬住了后槽牙。

这下可好,大的小的全不给他省心,真不愧是亲父子:“还笑?”

暴风雪马上来了,成人被冻上一小会也会因为迅速失温而死亡,别说两个平均年龄只有五岁的小孩了。

“好好好不笑了。”亨德里克也知道范伦汀今天受惊过度,于是敛起笑意,“走,我们去接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