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周6 信徒 剧情

伊恩披着朝拜的朴素黑袍,遮住了脸和祭袍。像其他没有成年的雄子那样被自己强壮的雌侍抱在怀里,好保持高出其他雌虫的高度,可以看到圣祭的队伍。 她选了一个不那么靠前的位置,四周都是穿着制服的军雌身边簇拥着伯尼、维尔登、法拉赫和两位穿着黑袍的诺蒙贵族——玛提亚斯与莫隆尼。她担心卡修斯肚子里的胚胎,把他留在了哈摩尔巴廷堡,让不适合去黑暗神庙的拉塞尔与他作伴。无风的午夜沉闷无声,虫群聚集在神庙门口,安静地等候着祭司的队伍和漂台的升起。家庭富有的雄子们在脑后的发髻里插着一把高高的梳子,撑起昂贵蕾丝编织的头纱,虚虚实实地遮着脸,摇着手里骨制的折扇——它们从不同的虫甲上被切割下来,做成各式各样颜色华丽的样式,被当作雄虫炫耀权利的战利品,拿在手里把玩。

虽然对伊恩殿下的喜好有了更多的了解,莫隆尼的心里还是为殿下的朴素感到少许不平,即使只从一位雌虫身上取一小片骨甲做成折扇,殿下手里的那一把一定会是颜色最为绚丽,精致细密到其他雄虫都不能比拟的程度。然而殿下根本在意这个,他甚至连购买时装的赠品折扇都没有打开过。如果让伊恩来回答这个问题,她一定毫不在意地嗤笑雄虫的虚荣,她的追随者如此之多,就像黑暗的奈萨,从不在手里握着权杖来标榜他的显赫。

伊恩唯一注意的事情便是悬浮在广场另一边的一台黑色飞行器,她仰起头,寻找来自那里探视的视线,“他是谁?”伊恩低声问道,“是亲王,他会在漂台出现的时候将它引到贵族区。”玛提亚斯凑近了她身边说,伊恩点点头。神庙里响起嗡嗡的共鸣,这座纯黑的建筑打开了沉重的十道拱门,在暗夜里闪出一丝星光。无数银色的星点紧随其后,沿着神庙四周的十条道路延展。它顺着站满挂着勋章的军雌的凯旋大街奔腾,沿着站满穿着黑色宫廷长袍的贵族的古老石板路蜿蜒,沿着挂满晶石装饰的商业街流淌,沿着铺满鲜花的狭窄贫民区泥路跳跃。身披黑色祭袍的雄子们身上点缀着银色的饰品,赤脚行走,戴着各色的蛇冠,手持两端被固定的银色的合金共振音束和音锤,在发出敲击的嗡嗡声之后优雅地挥舞,发出庄严而又悠长的,将耳膜充斥得满满的震动,银色的反光在队伍里闪烁,好似黑暗宇宙里跳动的星辰。它召唤着虔诚的信徒,奈萨的战士,雌奴们跟在祭司身后,无声地移动,信徒们加入这奔流不息的滚滚虫群,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星,跟随着他们移动前行,期望黑暗之主的漂台能在他们头顶升起。

伊恩在恍惚中好像回到曾经繁华的,属于奈萨的神庙。她被帕帕抱在怀里,看着哥哥们穿着白色祭袍围绕着穆拉舞蹈,他们挥舞着音束,扇动翅翼共鸣。穆拉总会在这个时候高兴地产下一两个雄虫的白蛋,然后从跳舞的年轻雄子里宽容地选择年轻的雄虫接受他们的侍奉。

“有一天你也会侍奉你的主母,变成她的样子接受供奉……”伊恩已经记不起奈萨曾经叮嘱的话,现在已经没有主母可以为她产下一个蛋,只有两个兄弟在一起艰难地支撑。她再次抬头看向悬浮在贵族区道路上方的飞行器,舱门已经打开,似乎等待着什么。摇着黑色焚香炉的祭司们紧跟在挥舞音束的雄虫们所带起的队伍之后,他们等级更高,伸展着大大小小的翅翼和骨翼,坐在雌奴的臂弯里,被他们托举着前行。雌奴们只在身前和身后垂下两片长长的遮裆布,露出浑身虬结的肌肉,展示着普通雌虫难以企及的战斗力。雄虫殿下们驱使他们展开翅翼,从围绕着神庙的国会、星系最高法院、军事博物馆、中央银行、资产管理部、科技与武器研究部等高大的建筑物中线上飞过、飞向各自从属阶层的居住区。焚烧的烟尘闪烁着火星,布满异虫尸体焦灼的味道。这是对虫群的警醒,它们还活着,还存在于茫茫宇宙未曾探索过的更深处,还威胁着虫族的生存。

而今这警告已经成了仪式中最可有可无的一部分,只有生活在神庙的雄子们才能体会到它的意义。摇着音束的雄子们停下了脚步,他们身后是街区里所有的信徒,挥舞着音束在原地等待,等待庇护诺蒙的黑暗之君的出现,等待他指示今年将会在哪个阶层进化出新的高级雄子,而民众又会听从谁的指引。

两百位赤裸的雌奴被束缚了手臂,蒙着嘴和眼,仅靠挂在生殖腔口的形状崎岖的木勾和紧缩的,夹着提索的脚趾承担重量,挥动翅翼提起奈萨沉重的漂台。他们有如精密的机器,从穹顶与漂台严丝合缝的开口里飞出,让爬满五颜六色圣蛇的,装饰着银色流苏的华盖、雕饰着繁复的镂空花纹的漂台稳稳升上天空,正面对着军事博物馆这条长街。漆黑的奈萨散发着雾气,黑雾像他的长发,笼罩了被路灯照亮的神庙的广场。他骑在点缀着暗红斑纹的黑色雌虫背上,单手向前伸出,似乎在指挥战虫们冲锋。伊恩眯起眼,她并未看见帕帕的长矛,身边只有几位因为公差而来到这里观摩仪式的军官,自己站在这里不免有些打眼。“慢慢跟着队伍走。”她指挥伯尼,刚靠近队伍的末尾便听见虫群里的惊呼,“是亲王!”

“天呐!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下来过了!我还以为……”

伊恩看了

一眼这位被捂住嘴巴的雌虫,回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飞行器,两位雌奴打扮的高大的雌虫展开骨翼,从飞行器上一跃而下,身后一位留着暗红色长发的雄虫身材略小,但仍能看出这只是与雌虫相比才会出现的错觉。宽大的黑色骨翼上布满鲜红的裂纹,年迈的萨利纳亲王仍保持着超出所有雄虫的宽阔肩膀和紧致肌肉,他收拢翅翼,带着呼啸的风精确地坠入神庙顶部的开口,在数息之后举起发着光的长矛振翅升起,像一颗光辉的银色彗星升入天空。这光芒点亮了漂台底座上的长明灯,点亮了伊利亚斯暗色的骨甲,驱散了奈萨脸上的沉沉雾气,露出他原本英俊而多情的面孔。

萨利纳亲王托起银色的长矛,那雕塑有如活物般转过头接过长矛,之后恢复了原来的姿势。身边的雌虫们纷纷虔诚地跪下,为亲王继承的奈萨的威容所震慑。玛提亚斯和莫隆尼也单膝跪在地上以乞求奈萨的眷顾。伯尼、维尔登和法拉赫笔直地站到一边,因为他们既不是奈萨的信徒,也谈不上对这位雄虫的尊崇。伯尼抱紧了伊恩的腿,她低下头按住了伯尼的肩膀,开着玩笑,“别担心,如果我掉下来,记得接住我。”

漂台转了个方向,从军雌面前一晃而过,向贵族区漂了过去。萨利纳亲王控制了雌奴们的行为,他毫不费力地向世俗宣告贵族仍是这个星系的主宰。那些如跳梁小丑般的平民被漂台舍弃,那些服务于贵族的商人只能看见奈萨英俊的侧颜,科学与武器研究院被漂台舍弃在身后,军雌们属于贵族阶层的不得不离开他们的队伍,追随奈萨漂台而去。萨利纳亲王扇动着有力的骨翼,倒退着飞行,悬停在贵族区的街口,等待漂台慢慢挪动过来。

俊俏的雄子掀开了黑色的头巾,一阵微风拂过虫群,提着漂台的雌奴们迟疑着,缓缓转动漂台,挪向奈萨心心向往的那缕光芒。萨利纳亲王落在贵族区的塔尖,散发出黑色的雾气,它像一条蛇盘踞在那里,威慑任何一个敢在此时抢夺漂台的大胆狂徒。强烈的信息素在高空飘荡,吸引着雌奴们,他们的屁股开始流水,对着亲王伸长脖子,提着奈萨的漂台侧着靠近信息素来源的方向。奈萨渐渐远离他心中的挚爱,黑色的雾气从他眼中溢散,在空气中凝结成高大而强壮的头和肩膀,以及不成形状的四肢和躯体。萨利纳亲王赢得了漂台,但奈萨残留的神识永远眷恋他的母亲和伴侣,掌管生命的主母穆拉。

一团明亮的银色辉光跃上军事区房顶尖尖的脊背,带着骨冠的小小身影披散了长发,侧过身,背对着奈萨的残影,将长发拢到一边,一点点捻散,在微风吹拂中露出背后用能量绘制的,属于主母的,繁复的翼囊线花纹。她提起异虫主母丝线缠绕成的纱笼,重重地跺脚,细碎的铃声如水一般飘散,在手腕、脚踝和手臂变换的姿态中响起,呼唤着黑暗君主残留的神智。庄严的舞姿带着许多威慑的动作,让企图飞扑下来的年轻雄虫们无法靠近,它和奈萨残留意识里穆拉的影子重合,驱使黑雾慢慢飘向军事区。

年幼的雄虫们对着天空张开双手,站在自己雌奴的肩头踮起脚尖,期盼这位心目中的武神能用黑雾扫过他们的头顶,好赐予他们强大的战技。而与军事区紧挨的商业区涌上来一大批雌虫,企图抓住这个突然出现的,胆大妄为的破坏者,好从政府得一笔丰厚的赏金。伊恩边舞边退,引着奈萨的雾气靠近,她身姿轻巧地一路跃过房顶,迎着扑上来的雌虫们,在旋转中放出一片雪白的电光,麻痹的蛛脚踏过雌虫们的身体,堆成一座小丘。伊恩落在最上面一个雌虫倒卧的身体上,妖娆地弯曲膝盖,提起一条腿蜷在膝盖后面,伸展手臂,侧身扭出掂花嗅闻的优美姿态。奈萨的雾气飘向地面,拂过军事区伸展手臂的雄子们的指尖,萨利纳亲王从漂台的塑像上取下银色的长矛,低头撇了一眼十二分镇定的,不慌不忙布置抓捕任务的红发执政官,冷哼一声,发出一道黑色的触手缠住了奈萨的身影。

摇晃着焚香的雄子们唤出自己的权杖、匕首和长鞭,它们发出黑色的闪电、扭曲着伊恩身边的空间,或者向她投去瘟疫和恐惧。银色的光团里发出轻笑,轻易地吞噬了所有的攻击,掠过商人们的圆顶,落入平民区晒满衣物的平坦天台。低哑而的轻快的调子在嫣红的唇边响起,它没有歌词,却让奈萨的虚影轻易地挥开萨利纳亲王的缠绕,扑向他魂牵梦绕的怀抱。伊恩侧过脸,用手挡住眼,又从指缝中露出漂亮的深绿色眼眸,动了动脖子,涂成银色的指尖向蛇一样灵活地从胸口爬上脸颊,好似亲吻般轻轻触碰脸颊,挑逗黑暗的统治者。平民区的雄子们被他们的雌父或兄弟抱着飞上房顶,向奈萨的雾气飘来的方向高高举起,在伊恩身边围了一层又一层。

伯尼压低了帽檐,摘掉了佩戴的徽章,借着第六军团暗色制服的掩护穿过群虫,直奔贫民窟。维尔登和法拉赫拉上苏拉星系雌虫的头套遮蔽了面目,跟在极为熟悉道路的玛提亚斯和莫隆尼身后,在黑暗的小巷里跟着伊恩飞奔。奈萨残留的神识拂扫过平民区的房顶,让虫群立刻沸腾起来。圣祭变成了一场真正的狂欢,尽管科技区有一部分窗户仍然紧闭,但也有许多驱使机器虫的雄子跟着伊恩发出的明亮银光飞行,追随着她的身影,好

沾到奈萨漂浮的雾气。伊恩一边舞蹈,一边带着奈萨的黑雾跃过工业区,启发那儿的雄子们觉醒对黑暗力量的掌握,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展开自己的翅翼,好像只是一个故意和贵族做对的,不满他们作为而一定要挑衅的雄虫。伊恩落到隔开了工业区和政法区的贫民窟,一间间由破烂不堪的锈蚀金属板和被淘汰的电器搭建的临时居所里几乎没有幼小的虫族。萨利纳亲王无法忍受他的神主飘向如此低贱而污秽的去处,向那团银色的光芒挥手掷出手中的长矛。强大的威压有如重重巨浪,所过之处让所有的虫族伏地屈服,它带着千钧之力,穿过贵族们的头顶,穿过神庙的广场,穿过奈萨黑色的雾气,穿过残留意识企图抓住长矛的不成形的肢体。维尔登最先跪下,他无法抵抗这来自于奈萨的,最直接的威压。莫隆尼和玛提亚斯拖着维尔登艰难前行,而背后镌刻了苏拉神名符文的法拉赫展开了透明的翅翼扑向伊恩,他被俊俏的雄子推开,只能护住匆忙抱着一个幼小的雄虫飞奔过来的雌虫。伊恩轻易就接下了这把长矛,她跃下屋顶,抱起那位年幼的雏子,展开了属于穆拉的六对小小翅翼,在头顶召唤银色的双刃。剑刃的涟漪旋转着四散,在除了政法区、贵族区和商业区之外的七个区域上闪烁,标志着她获得的信众。神殿的祭司们不得不挥动自己的翅翼落在房顶上,以保持对主母最基础的敬意。

奈萨的漂台艰难地维持着,雌奴们发出痛苦的哀鸣。他们的汁水打湿了绳索,脚趾失去了力量,所有的重量都挂在敏感的生殖腔上。奈萨的雾气停在伊恩面前,企图看清她的模样,伊恩飞快地穿过漆黑的雾气,放下这个幸运的雄子,振翅飞向神庙的尖顶。她向雌奴们施放治愈之雾,控制着重力,让他们可以重新提起漂台向自己移动。伊恩与萨利纳亲王遥遥对视,时间已经夺去这位野心勃勃的年幼殿下的生命力,他曾经乌黑的长发也开始褪色,只有属于贵族的脊背永远保持挺拔。伊恩看见了他浑浊的,几乎不能视物的双眼,便不再注视他,转头将长矛放回回到神殿的漂台雕像上。

奈萨的雾气停留在伊恩背后,她收起属于穆拉的翅翼,展开了自己那对黑色的,布满鳞片的双翅。她蹲下身,抚摸奈萨雕像上的脚背,抚过自己的头顶,在黑色虚影的注视中跃下漂台,伸开被精神丝线织补的狭长翅翼,在微风的拂送中消失在贫民窟的深处——在那千尺之下的墓穴里,曾经藏着穆拉的雕像,奈萨地壁画,和一个雪白的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