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垂虹西望

第一百七十章 垂虹西望

顾庭静侧目看着江霖,说道:“你来,是我逼你来的;我们上床,也是我强迫你的——如果你这么想,心里能好受些,你就这么想吧。”

江霖说道:“难道事实不是这样?”

顾庭静没说话,搭着江霖肩膀的那只手,蓦地往下游移,滑落到江霖的胯部,往他胯间一摸。

江霖惊道:“干什么?”下意识含胸弓腰,并拢双腿,护住下体。

顾庭静蜻蜓点水般摸了江霖下面一把,又抬起手,径直送到江霖眼前,湿润的指腹互相揉搓,微微发粘的液体拉出一道银丝,那是江霖的精液。

他的意思很明白,方才他们做爱,江霖嘴上一直说着要走,表情也很生气,可他一切不快的表现,都是为了掩饰他的身体其实对顾庭静很有感觉。

但他骗不过任何人,顾庭静和他交欢的时候,能从他的身体上直接感知到他的渴求和柔顺。

于是,江霖表面上的一切抗拒,都变成了床笫间的情趣。

顾庭静并不感到恼火,反而赏玩出一种不同的味道。他进攻,而他做出了回应,鱼水交融,恰如其分。

顾庭静用手慢慢搓弄着江霖的精液,饶有兴味。

江霖转头移开视线,不敢多看一眼似的,哑口无言。

顾庭静看他还在逃避,便慢条斯理地把精液抹在他的衣服上,正手反手,留下一条一条淡淡的湿痕,低声道:“那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吧。”

江霖低低说道:“自欺欺人。”

也不知道他是在怨自己,还是笼统地说顾庭静,明明要跟他拆开,却一次次和他发生关系。

顾庭静擦净了手,顺手抱着江霖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了一把,使他的屁股从床上侧掀起来,露出底下的皮带。

这次,江霖没再跟他捣乱。

顾庭静拿回了皮带,站起身,将其重新系在腰上。

江霖则赤露着狼藉的下身和长长的双腿,安安静静坐在床上,看着顾庭静穿好长裤。

顾庭静也知道,自己又一次越过了界线,而且这界线还是他自己划定的。

可他近来因为停职的缘故,心情一直郁郁的。他是个很有抱负的人,现在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接受停职,对他来说不啻于最大的惩罚。

纵使他来到海岛度假,也是为了避风头,并非蓝天碧海真的能给他带来何种享受。因为蓝天碧海,也不足以排遣他胸中这份苦闷。

在这种怏怏不乐的情况下,内心的欲望滋生蔓延,更加容易放纵沉沦。

如果未来本就晦暗不明,那么此刻的寻欢作乐,也不会造成更坏的后果,一切仿佛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顾庭静说道:“你好好休息,我要出去走走。”

江霖说道:“我也要走。”

顾庭静说道:“大半夜的,你要走去哪儿?”

江霖说道:“就是因为是大半夜,沙滩上肯定没人了,我现在回去不是刚好吗?”

顾庭静说道:“望兰就要回来了。我明天叫人把你的行李拿过来,你就老老实实住在这里,省得望兰还要两头跑。”

江霖惊讶地说道:“望兰要回来了?他怎么不告诉我呢?”

顾庭静淡淡说道:“他也没有告诉我。”

江霖刚要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顾先生总归有他的手段,能够掌控望兰的一切动向。

望兰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口气是模棱两可的,可能那时望兰就决定要回来,今天他不回电话,也许是他已经在飞机上了。

那么此时此刻,望兰正在跋山涉水回到他们的身边,可江霖却和顾先生又一次纠缠不清……

在这一瞬间,江霖忽然不想要望兰回来了,因为他不敢面对他。下一秒,江霖心里就轰的一声,万分震惊。

——望兰对他是那么宽容,他们对彼此有一种特别的体谅。

可他因为自己一时软弱犯了错误,居然就不想望兰回来了?他怎么能这么坏?

当然,这只是江霖脑海中的想法,一个人尽可以幻想各种各样的事情,离经叛道也好,异想天开也好,难道只是想一想都不可以?

然而,哪怕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秒钟,江霖还是感到十分可耻……

忽然一只手捏住了江霖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了。

江霖被迫仰起面孔,顾庭静垂目看着他,说道:“你别胡思乱想了。望兰喜欢你,你就让他开心点。”

江霖说道:“你……你是叫我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他?”顿了顿,“可他又不是傻子,骗了一次,还能骗第二次?”

顾庭静说道:“你不是演员么?”

江霖说道:“我……我做不到,如果他当面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撒谎。”

顾庭静放开了江霖的下巴,一边整理衣袖,一边说道:“我忘了,你是个差劲的演员。”

江霖发起愁来,说道:“你和我到底

算什么?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顾庭静说道:“你不用操这种无谓的心,我会跟他说的。”

江霖问道:“你?你打算跟他说什么?”

顾庭静转身离开,顺手拍了一下江霖的脑袋,说道:“什么都不用你管。”

顾庭静走了,这间卧房显得分外空荡静谧。

江霖去擦洗了下身,然后穿上内裤和睡裤回到卧室。他拉开窗帘,星月光辉照入黑黝黝的房间,一室清光。

他接着打开窗户,在窗外徘徊已久的风儿立即欢快地吹了进来,不冷也不热。

他听到树林中草叶摇动的声音,还有远方隐隐约约的海浪之声,无休无止,催人欲眠。

江霖回到床上平躺下去,心里空荡荡的。

他想到他们方才做爱的细节,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腕,被捆绑的地方还保留着僵硬的痛感。

顾先生每次都是这样,只顾自己痛快,从来不管他在他身上会留下什么痕迹。

又或许,江霖的欢愉和痛苦,对顾先生来说全都是性欲的燃料。

房间里开着冷气,外面又不断有风进来,可江霖的身子一直热烘烘的。

刚才和顾先生做爱的时候,他只顾着保持警戒,千万不要流露出享受之态,所以尽管身体达到了高潮,他内心深处却不敢正视欲望,也就一直得不到满足。

现在,这股情热始终无法冷却。江霖有些烦闷,不由得把手伸到胯部,隔着裤子,慢慢搓揉自己的性器……感觉当然很舒服,可是……可是心里总是很不对味。

他慢慢停住了手,发了一会儿呆,也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醒了,房间里静悄悄的,望兰肯定还没回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晨间的阳光斜照进屋,林间浮动着淡淡的薄雾,空气湿润而清新。

他打开房门,几只行李箱端端正正放在门口,应该是顾先生的人从酒店帮他拿回来了。

他去外面的浴池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一身清爽地来到楼下。

佣人们正忙着张罗早餐,江霖问道:“顾先生呢?”

一个佣人答道:“顾先生在书房打电话。”

江霖点点头,坐下来吃早饭。

没多久顾先生也下来了,径自坐在主位上。

一个男佣用托盘送上几份英文报纸,顾庭静选了一份展开看着。

又有女仆戴着白手套,端着一壶咖啡倒入他的杯中,浓醇香气飘散开来。

顾庭静一边读报纸,一边端起来喝了一口,评价道:“嗯,比前两天煮得好多了。”女仆就端着咖啡壶侍候在旁边。

顾庭静顺口说道:“望兰也真是辛苦,他在的那个国家,这两天正在过节——”

江霖补充道:“国王节。”

顾庭静说道:“嗯,国王过生日,就成了他们国家的一个节日。”

江霖点头说道:“原来国王节是这个意思。”

顾庭静说道:“几乎整个国家的人都在度假,这段时间很难买到直飞机票,望兰就买了隔夜的转机机票。真是苦了他了,回来一趟不容易。”

江霖心想,以望兰那副少爷做派,熬夜转机确实是够折腾的了。

江霖更有些自责,但他不愿流露出来,便开玩笑道:“你不想法子接接他么?”

顾庭静翻了一页报纸,淡淡说道:“是他自己要去做穷学生的,我才不管他。”

他们吃完早饭,太阳高高升起,薄雾散去,大厅的纱帘都拉开了,大片大片落地窗里洒满阳光,视野通透开阔。

顾庭静叫江霖一起出去转转,江霖问道:“还去骑马吗?”

顾庭静说道:“你骑马骑上瘾了,腿不痛么?”

江霖说道:“不然出去做什么呢?”

顾庭静笑了笑,说道:“也是,在海边住着也怪无聊的。那些人多的景点,我去一趟也很麻烦。”转头吩咐道:“你们去马房把马带出来。”

佣人问道:“还是昨天那一匹?”

顾庭静抬手随意地指向江霖,说道:“你们问他。”

佣人向江霖投来询问的眼神。江霖听他们的口气,马房仿佛不止有海风一匹马,不禁有些好奇,说道:“我想去马房看看,可以吗?”

顾庭静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那里味道大。”

江霖说道:“应该没什么要紧吧?”

顾庭静举起报纸继续浏览,说道:“你要去你去,我不去。”

于是江霖跟着佣人去了马房。

那是一幢半开放的大木屋,距离别墅并不远,旁边还用围栏圈起一片空地,空地上的草都跑秃了,应该是平时训马的地方。

江霖走进马厩,确实有些味道,但林子里空气新鲜,又一直在通风,异味可以忽略不计。

海风就在第一间马房里,一看到有人过来,它就跑到栅栏门后面,伸着脖子在那里观察。它认出了江霖,便开始兴奋地

甩尾巴,在马房里走来走去,等着他们放它出来。

江霖笑了笑,走过去抚摸海风的脖子。同时往前张望,两边马房向前延伸下去,几乎每间房里都住着马儿。

江霖说道:“原来这里养了这么多马。”

几个驯马师都围在旁边,有人答道:“是啊,不过这匹黑马是顾先生最喜欢的,它平时养在内陆,这次顾先生过来度假,提前把它运到岛上来了。剩下这几匹马一直养在岛上,昨天顾先生带黑马出去玩了一天,剩下几匹马就有些不开心了,它们都没好好吃东西。”

江霖好笑地说道:“原来马儿也会吃醋。”

他往前走,一间间马房看过去,每匹马都各有特色,毛色或深或浅,花花黎黎,睁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江霖。

江霖说道:“这些马儿都长得高高大大的,看起来都很好。”

那个驯马师说道:“顾先生喜欢长得好看的。这几匹马都不如黑马好看,所以顾先生不怎么骑。”

旁边一人忙解释道:“当然这只是我们的猜测,黑马的血统最纯,脚力最好,顾先生要骑肯定是骑最好的。”

江霖看了一圈下来,也觉得海风是最好看的。

人们打开栅栏,为海风装好马鞍缰绳,江霖就把它牵回了别墅。

顾先生换了一身衣服马靴,领着江霖穿过树林,来到另外一片沙滩。

江霖起先还没认出这是什么地方,回头一看,不远处海里有一座山崖,就是昨天海风冲刺的目标,于是明白过来,今天这片沙滩在山崖背后,也是顾先生的地界,距离假日酒店更远,更有世外桃源的意味了。

江霖骑上马背,顾先生在旁边一边走着,一边教他各种技巧。

今天的难度更高,他教他怎么骑马转弯,还要跨越障碍。重复训练了好一会儿,黑马的速度有些收不住了。

顾先生又教江霖如何训诫马匹,江霖不太忍心,推辞道:“罢了,我又不是它的主人,我训它做什么?”

顾庭静说道:“你骑在它的身上,它就该听你的,你倒替它开脱。”

江霖说道:“我人笨,你一下子教我太多东西,我学不过来。”

顾庭静嗤的一笑,说道:“你这么心慈手软的,难怪人家都要欺负你。”

江霖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在说谁?韩若冬?还是他自己?

又骑了一会儿马,天气实在闷热,江霖又腰乏腿酸,就跳下了马背。

顾庭静说道:“是你自己要学,现在又半途而废。”

江霖小声说道:“我腿疼。”

他俯身捶了一会儿大腿,又露出不太舒服的神色,轻轻揉着胸口。

顾庭静说道:“你的胸口也疼吗?”

江霖没说话。

昨晚顾庭静在床上掐了他的乳头,今天他穿上衣服,乳首摩擦着布料就有些发疼,运动起来的时候更加难忍,他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顾庭静看江霖脸红红的,表情很难忍似的,便有些明白过来了,微笑说道:“你衣服的料子太差了。”

他们让海风去沙滩上野跑,海风撒开蹄子一下子冲进海水,在浅浅的水里跳来跃去,玩闹不休,一身黑亮鬃毛在风中招摇。

东南方造了一座观景台,一头连着一座小屋,另一头长长延伸出去,一直伸到海水里,成为小型的码头。

顾庭静从小屋里取了渔具,坐在观景台的尽头垂钓。

江霖则找到了夹子和小桶,在山崖下的一片石滩里走来走去,不一会儿捡了满满一桶海产回来。

顾庭静问道:“你都找到什么了?”

江霖走到他身边,把小桶给他看,说道:“你看,我捡了好多,都快装不下了。”

小桶里盛满了许多紫色海胆和光洁斑斓的青口贝,顾庭静便道:“你要是喜欢吃,别墅里有更好的。”

江霖笑道:“我就想吃我自己捡的。”

顾庭静微笑说道:“那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吃午饭,小屋里有炊具。”

江霖点点头,拿了一个小板凳过来,迎着风和阳光,坐在旁边看顾先生钓鱼。

海水湛蓝而清澈,一眼就能望到水底的细沙礁石。

观景台上搭着遮阳棚,宛如洁白的风帆,太阳不大能晒到他们。

海风一阵阵吹在他们身上,水域开阔,十分清朗舒适。

没一会儿工夫,顾先生也钓了几条海鱼上来。江霖就把海产海鱼都拿到小屋里料理。

因为顾先生今天要来,小屋里提前备好了新鲜果蔬。

江霖就做了鱼汤火锅,连着炉子一起热气腾腾端到外面,放在一张白木桌上。

青口贝下水煮熟以后,一枚枚害羞地张开了贝壳,露出里面圆润白嫩的软肉,江霖用蒜醋拌了微辣的蘸料,可以配着吃。海胆直接生吃,无比鲜甜。

黑马不知道跑到哪里野去了,顾庭静在餐桌上说起骑马的话题,江霖提出很多问题,顾庭静耐心地回答着他,他们有

说有笑吃着饭。

须臾间,海上刮起强劲的大风,一阵接着一阵,呼呼作响,两人都听不清楚对方的声音了。

回头看向大海,天上浓云密布,黑沉沉压着深灰色的海面。

顾庭静说道:“变天了。”

话音刚落,雨点噼里啪啦敲打着遮阳棚,海上哗啦啦掀起狂风暴雨,浪涛汹涌澎湃,层峦叠嶂。

黑暗的云层里抽动着一道道银色电光,雷声由远而近,轰隆隆震耳欲聋。

风雨中传来一声马嘶,黑马冒着雨,一路急速跑了回来,十分紧张地跃到观景台上,躲到遮阳棚下面,一身黑漆漆的鬃毛湿淋淋地滴着水。

江霖看着这波澜壮阔的大风大雨,难免有些本能的战栗,低声道:“这雨可真大,说来就来。”

顾庭静淡定地说道:“我到岛上这两天一直是晴天,今天下雨了,倒是有点意思。”

黑马越来越害怕,慢慢从后靠近两人坐的桌子。

顾庭静说道:“你这么大的个头,还怕打雷?”头也不回,懒懒地抬起一只手。

海风主动把头伸到他手上,紧紧贴着他手心,恋恋地不断磨蹭。

江霖起身进了小屋,找到一些新鲜胡萝卜,切成碎块放在小桶里,提出来搁在地上给马吃。

黑马被吸引过去,低头凑近小桶,一口一口吃着脆生生的胡萝卜。

顾庭静拿起餐巾,擦了擦手上的水。

鱼汤火锅本来吃得人全身发热,但现在风雨交加,使人遍体生凉,喝鱼汤倒变成了很舒服的事情。

一锅鱼汤煮得咕嘟咕嘟冒泡,如牛乳般洁白香浓,吃进胃里全身都暖烘烘的,十分相宜。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吃完了饭。

这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片刻,雷雨止歇,浓云渐退,天上透露出日光,海上挂起了一道绚烂彩虹。

初始只是虚空中浮现破碎的光影,渐渐显现出断桥形态,然后又连结起来,形成一道完整的七彩拱桥,映衬着万丈波澜,美不胜收。

黑马跃下平台,一步步走进海水里,站在那里认真地看着彩虹。

顾江两人也都不说话了,静静凝视着大海垂虹的美景。

观景台上还搭了一座白色铁艺秋千,面朝大海,在清风里吱呀吱呀摇动着。

江霖看了那秋千一眼,顾庭静说道:“你想玩就去玩。”

江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顾庭静说道:“你不是么?”

江霖又看向那秋千,过了几秒钟,终于起身走过去,拿了一块抹布,把上面的雨水擦干净,便坐了上去。

他双足踩着地,轻轻往前一蹬,秋千就往前一荡,清澈海水迎面而来,仿佛一荡就能荡进海水里,荡到彩虹上面。

江霖来来回回荡了几下,不由得露出笑容。

顾庭静慢慢踱步过来,江霖踩住地面,回头笑道:“你也坐吧。”

顾庭静面带微笑,摇了摇头。

江霖说道:“你坐吧,又没人看见。”

江霖说了几遍,顾庭静才在他身边坐下来,抬起一条手臂,闲适地搁在椅背上,虚虚地把江霖搂在怀里。

漫天阴霾尚未完全消散,天光温柔浅淡,彩虹横跨在深蓝海面上,鲜亮而明艳。

两人并肩而坐,海浪拍打着观景台,秋千轻轻摇晃着。

江霖看向顾庭静,天光云影之中,他的侧脸显得那么沉俊宁定。

顾庭静察觉到了江霖的视线,转头看向他。

秋千不知不觉停了下来,在微风中,两人静静接吻。

顾庭静品尝着江霖唇瓣温软的滋味儿,低声问道:“还要我强迫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