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2

高三的生活重复而单调,顾沉舟从没想过,自己也能这样按部就班的生活,曾经逃避的害怕的日常循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变得不同寻常。

天气越来越冷,毛衣和羽绒服也渐渐添上,但雁城是一座很少有雪的城市,哪怕快到圣诞节,也仅仅只是接近0度而已。

往年圣诞这天总是学校重点检查逃课的一天,但今年几乎没几人想起了这事,紧接而来的元旦也没有实感,高三是不参加元旦晚会的,只会有一两个老师代表表演一个唱歌节目意思意思,就过去了。

之所以想起这事是因为傅越寄来的贺卡,十分有仪式感的用了统一的信封,印了火漆,贴了邮票,可却是傅越他家司机送来的。

贺卡的内容都不长,主要就是祝个节日快乐,给顾沉舟的那封要长一些,吐槽了自己每天被关在家里学学学,学到恶心。

直到期末考试前几天,傅越才重新回到校园,本想与好兄弟好好倒倒苦水,却被闪瞎了狗眼。

叶千帆是怕冷体质,虽然是够壮实,但抵不住受不了寒,于是衣服越穿越多,整个人圆润的像个球。

顾沉舟却是宁愿要风度不要温度,撑死了一件毛衣一件羽绒服,要说在室内开空调也不冷,室外就要命了。

南方的冷是如蛆附骨,一点一点侵蚀了温度。叶千帆看他冷的发颤了还死撑,只好认命的把他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给他暖一暖。

随后便买了成对的手套围巾,只是颜色不一样,但一看就能看出是一对的。

要说男生的服饰什么的都大同小异,款式差不多的也不少,可他俩不仅天天走在一起,还互相换着戴,可不引人注目嘛。

因为冬天干燥,嘴唇也容易起皮干裂,但男生也少有涂润唇膏的。顾沉舟以前也不用,这个冬天却专门买了一支,坐在叶千帆身上给他涂,涂着涂着便亲作了一团,最后润唇膏不知是被吃了还是互相抹开了。

傅越回学校那天正是晚上,直奔寝室用钥匙开了门,眼见两人手都快伸进裤子里了,尴尬得想要回家算了。

他们也被吓了一跳,傅越没说今晚就回来。傅越本想制造一个surprise,也彻底搞成了大写的尴尬。之后他再也没有不敲门就直接开门,傅越就纳闷了,这寝室明明有他一份,怎么还搞得他才是个外来者一样。

期末考试的难度不比月考,可能也是想大家的成绩看起来都漂亮一些,能过个好年,虽然今年寒假就只有七天,大年初七就得返校。

这对顾沉舟来说是件好事,只有七天他尚且能够待在家里,不用找什么借口不回家。

复习时间越长,叶千帆的成绩也越稳定,已经连续几次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他们的月考会与全省的重点中学一起统考,哪怕是放在全省,叶千帆的成绩也有一争之力。

区区期末考自然也不在话下,成绩还没出来他就先放松了,谋划着要与顾沉舟再去一次南岳,当然这次就没苏磊什么事了。

上一次在南岳相遇时还是针锋相对,这次便要相约一起去南岳,只能说缘分这个东西,当真是妙不可言。

作为4A级的景区,人们不由自主地就会认为春夏郁郁葱葱的景色方为衡山本色,但其实南岳冬季的雾凇才更胜一筹。

满山遍野的蓝晶仿佛让人进入了奇幻的魔法世界,再等一场日出的霞光,那便是人间仙境。

他们约好初三就一起去南岳,一起看一次日出。

叶千帆本想让顾沉舟跟他一起回家过年,但之前中秋已经去了一回,过年这种阖家团圆的日子,再去一次就要惹人怀疑了。叶千帆也是和老一辈一起过年,为免多生事端,这事还是就此打住。

放假那天是大年廿九,叶千帆说要送他回家,送到楼下再走;可是明明是叶千帆家更近,顾沉舟就说不用了,在他们推推搡搡之时,顾沉舟看到了顾孟锦的车。

一年里也就只有过年这几天能看到的车。

那一瞬间,有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他拉过叶千帆的衣领,在他耳边轻声说:“顾孟锦来接我了。”他靠的那么近——不在意人来人往,不在意车水马龙——就像在亲吻。

他不知道是宣示主权带来的兴奋更多,还是故意刺激顾孟锦的快感更甚,但一想到顾孟锦此时的惊愕表情,他不禁要笑出了声。

他与叶千帆道别,哪怕只是有几天不见,他竟有种恋恋不舍的感觉,随后便走向了顾孟锦的座驾。

平心而论顾孟锦着实长相甚好,四十多岁的人了戴着一幅金边眼镜也很能装得人模狗样。这人也惯会打扮的像个高级白领,其实他家是做茶叶生意起家的,靠天吃饭,一年到头还要天南地北的跑,用不上什么写字楼。

但这会儿他没了表情,冷着张脸的样子倒有几分不怒自威的劲,“你刚刚那是在做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吗?”顾沉舟无所谓地说,就像顾孟锦因为对他有所亏欠而不能对他指手画脚,他也一样因为现在还靠顾孟锦养着而不会撕破脸,“你觉得

是什么就是什么。”

“你别玩得太过分了。”顾孟锦一手揉着眉心,“别的事只要不杀人放火都随便你,只是跟男人处对象这事不行。”

“我没在玩,”顾沉舟盯着前方,突然下起的暴雨打在车窗上噼里啪啦,不知道叶千帆到家了没有,可别淋到雨,“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认真生活。”

顾孟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原以为他对自己儿子是很了解的,一个不学无术小打小闹的纨绔子弟。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他倒是没什么负罪感,毕竟钱还是给到位了,哪怕以后继承家产也能吃穿不愁。

这回确实是感觉哪不一样了,顾孟锦想。“行吧,我可以当没看见,但以后你妈出了什么状况,你必须回家。”

“……”

由于暴雨及下班高峰期,回家的路上堵的水泄不通,前面后面都是望不到头的车辆,他们困在中间,进退不得。

令人窒息的沉默气息在小小的车厢里漫延,顾孟锦打开收音机,缓解了一丝尴尬。

顾沉舟一直不明白顾孟锦与段灵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自由恋爱,在他们那个年代属于很出格的事儿,尤其是女方条件处处优于男方时,更显得段灵离经叛道。

段灵为了这事与父母闹得很僵,这么多年也就过年会走动来往,连带着外公外婆对顾沉舟也是不喜,顾疏影那个瘸子就更不用说了,每回都被拿来明着暗着讽刺顾孟锦基因不好。

顾孟锦幼年失怙,被母亲辛劳养大的同时也灌输了一辈子的要赚大钱,要光宗耀祖的封建思想。顾沉舟的奶奶对他很好,小时候他基本都是奶奶带大,但因为重男轻女,也不待见顾疏影,直到他七八岁时,奶奶因病去世。

要说情爱伊始,顾孟锦与段灵肯定是两情相悦,一路共同对抗家庭阻碍共同创业致富,理应是更加情比金坚才是。

但有些人,是只能共艰苦,不能同富贵的。

段灵怀孕之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可那时顾孟锦仍在搞事业,直到预产期才专心陪着段灵,可还是出现了种种状态导致差点一尸两命,段灵的神经更敏感了。

那时“产后抑郁症”这词还没有被大众熟知,然后就是他的不关心才让段灵的症状越来越恶化。

段灵并没有想要自杀之类的极端现象,却不止一次流露出想要掐死顾沉舟的表现,在完全不懂事时全靠奶奶庇护,而在奶奶过世之后,顾沉舟就只能自保。

段灵对顾疏影非常溺爱,在她面前也几乎是个正常人。顾沉舟也必须对顾疏影很好,只有这样段灵才会稍微对他和颜悦色一些。

而在这个过程中顾孟锦的存在少得可怜。一开始他还带段灵去看医生,或请心理医生来家里诊疗,可段灵极度不配合,说自己没有疯。

偶尔段灵正常时确实看不出一丝问题,或者说,经过几次之后,她已经学会怎么装作一个正常人蒙骗心理医生。她像一个完美的全职太太,不露出一丝痕迹。

连顾沉舟都差点被她骗过去。那是她第一次喊他“小舟”,就像叫顾疏影“小影”一样,他欣喜若狂的跑过去,却迎来的是狠狠的一耳光。

之后哪怕段灵再怎样温柔的与他说话,他也绝对不会靠近她少于一米,在自己家里睡觉永远要在房间门上多挂一把锁。

他就像是触发段灵凶狠模式的机关,只要一出现就会遭到攻击。

随着顾沉舟的长大,段灵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不像小时候那样任凭他呆在顾疏影旁边,也许是因为发觉他渐渐脱离了她的掌控,也许是因为他越来越像顾孟锦。

顾孟锦已经很长时间不回家了,当顾沉舟能够凭借自己对抗段灵后,他就像找到了一个接收烂摊子的继承人。

他奈何不了段灵,受罪的却是顾沉舟。段灵心情焦躁时喜欢砸东西,在她气头上他不敢阻挡,之后却要请人打扫,再重新添置上新的东西。

他老实了两年,直到发现顾孟锦根本不是在外地出差,而是家花不如野花香,在外面鬼混,便也逐渐不回家了。

只有一两次,段灵砸东西时误伤了自己,顾疏影尖叫着打电话要他们回去,他们才意识到没人盯着段灵不行。

这个人不可能是顾沉舟,他凭什么要承担顾孟锦本该承担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