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花蓝莓芝士

三十四

三十四

荒凉树林自是疏於打理,到处也是坑坑洼洼的积雪泥泞,透过光秃秃的树枝的阳光也显得格外阴沉,只映照着满地狼籍。

玉鸾衣着华贵,长袖垂地,在这些地方实在寸步难行,只走了一阵子便兴致索然。他正转身打算回到十几尺之外的马车时,却赫然发现地上有几个浅浅的足印,似乎是通往树林深处,但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足迹已经被大半淹没,只隐约看出那是男人的足印,比女人的要大得多。

他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安,忍不住回头看着树林深处。深处林木还没有落尽树叶,稀疏的树叶足以在积雪上织成蛛网似的斑驳黑影,愈往深处看就愈是晦暗不明。

玉鸾略一思索,还是决定回身顺着脚印往树林深处走去,沿路仔细留意脚印的四周有没有什麽异状。

他走了一阵子,果然看见某个脚印旁边的雪泥里隐约闪烁着一点金光。他弯身挖开那些泥泞,竟然找到一根雕兰花金步摇。

那是女子的发饰,怎麽会出现在这里?

玉鸾拿起金步摇,他的心跳很快,连忙跌跌撞撞地往树林外走去。

雪天初晴,楼月璃正慵懒地背靠车厢站在雪地上,一边拿着象牙柄匕首削苹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车夫聊天,曲雪珑则在车厢里静静地看书,不时接过楼月璃递来的苹果。

玉鸾不假思索地先向曲雪珑道:「曲爷,您看看这件东西。」

「是宝藏吗?」楼月璃好奇地探头。

玉鸾把金步摇递给曲雪珑,他微微侧身,面向二人道:「我在树林里发现了一行足印和这支金步摇。」

「昨夜下了那麽大的雪,足印还没有被淹没,应该是不久之前留下来的。」楼月璃笑道:「说不定是哪对男女在幽会呢。」

楼月璃的笑容有点促狭,玉鸾想起昨夜今晨他们在软榻上的绮丽光景,脸颊不禁微微一红。

此时,曲雪珑突然轻轻地道:「那是清淮的金步摇。」

玉鸾和楼月璃同时愕然,楼月璃立即接过曲雪珑手中的金步摇,仔细端详了几眼,点头道:「我好像见过曲清淮带着这根金步摇……」

看着曲雪珑苍白的脸色,玉鸾想起曲雪珑之前说过曲清淮已经起行回到凤临城,她应该早就回到家里,至今却迟迟未至。虽然曲雪珑没有再向玉鸾提起这件事,但玉鸾後来也从总管那里听说曲雪珑已经派人一路打听曲清淮的消息。

曲雪珑走下马车,向楼月璃肃然道:「玉鸾先交给楼兄照顾,你们马上回凤临城知会官府此事,我一人去探探路。」

「不行!」玉鸾立即拉着曲雪珑的手臂,大声道:「你不能一人去!」

「我跟你一同去吧,曲清淮也是我的朋友。」楼月璃也是脸罩严霜,他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交到  玉鸾手里,说道:「你坐马车回到凤临城之後,不但要找官府,还要回楼府一趟,把这金牌交给总管,说派人到这处山头跟我会合,他会明白的。」

玉鸾知道自己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只会拖二人後腿,也不再赘言。他准备爬上马车时,却看见正慢悠悠地在树下摇尾吃着所剩无几的杂草的无痕,便转头向楼月璃道:「我可以骑无痕吗?马车太慢了。」

楼月璃正好转身跟曲雪珑走进树林,闻言便回头道:「你会骑马吗?」

玉鸾略一犹豫,点头道:「会一点点。」

「无痕性子乖巧,你昨天跟我一同骑马,它应该认得你的。」楼月璃吹了个口哨,无痕便乖巧地走过来。

虽然玉鸾有点恐惧,但仍然大着胆子,抬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纵使玉鸾的动作远远不如楼月璃流畅,可是总算没有差错。

玉鸾骑在马上,身形却还是有点不稳定,不禁害怕得脸色惨白,忍不住用力地抓着马鬃,却丝毫没有想过退缩。?

楼月璃握了握玉鸾的手,柔声道:「别怕。」

曲雪珑只是低头看着金步摇,似乎没有留意楼月璃的动作。

楼月璃安抚地拍了拍无痕的头,抬头向玉鸾道:「下山之後就是官道,沿着官道一直走就是凤临城。」

他掏出钱袋,抛了几锭碎银给马夫,道:「解下马匹的峦头,待会我们可能用得着这几匹马。」

曲雪珑抬起头来,黛眉紧蹙,花容失色。玉鸾凝视着曲雪珑,只感到整颗心也紧紧地揪着,他无比郑重地点头道:「我会尽快回来的。」

玉鸾顿了顿,他抓着繮绳,咬了咬唇道:「你们一定要万事小心。」

山路上崎岖不平,玉鸾的骑术不精,自是不敢像楼月璃那般策马狂奔,但总算比马车要快得多。虽  然楼月璃的性情刁钻,他的坐骑无痕却是温驯乖巧,一直背着玉鸾来到山下,沿着官道往凤临城走去。

玉鸾一路上也没有停下来歇息,只单人匹马地穿过冰封的官道,倒刮的冬风吹得玉鸾脸颊通红,但见沿途皆是一片冰原,雪峦迭起,云横玉峰,霜满山头,偶闻苍鹰孤唳,展翅盘旋大地,在雪地上留下一抹匆匆而逝的浅淡黑影。

回到凤临城时已经是下午,玉鸾担心二人和曲清淮的安危,立即往官府赶去。

玉鸾匆匆地领着无痕穿过热闹的青石板大街,绕过灰石屏墙,这才翻身下马,牵着无痕来到衙门前。?

守在鸣冤鼓前的侍卫上前挡着玉鸾,他们见玉鸾衣饰精美奢华,不像是寻常男人,更像是富户脔宠,言行举止不自觉地带了几分轻佻,笑道:「这位公子,这里可不是你招揽客人之所。」

玉鸾正是被狂风吹得云鬟风颤,看起来狼狈不堪,神色却是凛若冰霜,只冷冷地道:「我是曲爷的鸾夫人,奉曲爷和楼爷之命,有要事拜见县令大人。」

他久久没有进食喝水,噪子又痒又痛,声音极为沙哑,听起来完全没有平日的清软。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玉鸾身为曲雪珑的宠妾,平日养在深闺里,很少见到陌生人,这些侍卫自是没有见过玉鸾,但对传说中让曲爷神魂颠倒,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鸾夫人还是如雷贯耳,所以一时之间也不敢肯定玉鸾的身份。

玉鸾正是心焦如焚,知道每拖延片刻,楼月璃和曲雪珑的危机就多了几分。他见这些侍卫还在犹豫不决,便厉声道:「若是误了时辰,让曲爷和楼爷受了什麽伤,你们担当得起吗!」

这几句狐假虎威的虚言恫吓总算有点作用,其中一个侍卫转身走进衙门里,应该是前往通报县令大人。

玉鸾带着无痕站在一旁等候着,只感到那几个侍卫的眼神不怀好意地在自己身上转动着,彷佛自己正赤裸裸地任人赏玩。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然而现在也只能强逼自己忍受,只好置若未闻地故作看着大街上的熙来攘往。

「真的比大家说的还要漂亮,长得像个瓷娃娃一样。」

「皮肤真的好白,白得跟雪一样……你看那小腰,比起醉梦院的头牌还要细。」

「曲爷真有福气,怪不得独宠了那麽多年,连南宫家的婚事也直接推却了。」

「南宫家的端庄淑女在床上哪里比得上醉梦院里调教出来的小妖精?听说这小妖精在床上叫得又浪又媚,怪不得哄得曲爷那麽欢喜,毕竟曲爷再是不吃人间烟火也是个男人啊。」

猥琐不堪的笑声响起来,极为刺耳。

「不知道抱起来是什麽感觉呢?应该软绵绵的像朵花一样吧。」

「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抱起来一定是臭烘烘的。」

「他还算是男人吗?前面那根玩意还能用吗?」

玉鸾的脸色唰的一声变得惨白,他霍然转身,向着那几个侍卫轻拢翠鬓,笑得妩媚地道:「既然你们那麽想尝尝妾身的滋味,待曲爷回来之後,妾身跟他说上一声,看看他愿不愿意把妾身借给你们用用。」

那几个侍卫似乎没想到玉鸾会反击,顿时讪讪地闭上嘴,还有一人却悻悻然地道:「就是个卖屁股的,得瑟什麽呢……」

幸好此时知县大人总算带着幕客出来,玉鸾狠狠地刨了那个多嘴的侍卫一眼,这才匆忙地走上前,知县大人见过玉鸾几遍,立即笑呵呵地拱手道:「是什麽风把鸾夫人吹来了?」

玉鸾无暇跟知县大人寒暄,只开门见山地道:「现在楼爷和曲爷在朱雀镇附近的山头剿匪,请大人速速派人前往协助。」

知县大人一怔,道:「发生什麽事了?」

玉鸾略略踌躇,曲清淮乃是曲二小姐,就算她在外面习武,好歹也是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现在她被掳走了,若是传到外面,恐怕对她的名节有损,更别说单凭一支金步摇也不能完全肯定她的身份,便淡淡地道:「楼爷和曲爷在山上发现匪徒的踪迹,打算出手剿匪,你现在到底要不要派人过去?」

知县大人自是知道玉鸾独得曲雪珑娇宠,俨然是曲雪珑的正妻。在别人眼里,曲雪珑多年未娶,不也是因为担心这小宠妾会醋海翻波。现在鸾夫人有命,知县大人当然不敢多问,马上向身边的刑名道:「马上派三百官兵随鸾夫人至该处山头襄助曲爷和楼爷。」

玉鸾回身踩着马镫又要上马,回头道:「我现在还得去楼家搬救兵,待会在南城门会合吧。」

冬风吹起枝头碎雪,雪粉如飞花乱舞。

玉鸾骑着无痕穿过飞琼长街,总算赶到楼家的朱门前,只见一个嘴里叼着狗尾巴草的矮胖男人正蹲在台阶上跟门口的侍卫聊天。

那男人五短身材,腹大便便,脑袋半秃,脸上还长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极为油腻恶心。?

玉鸾认得那是上次在楼家带着自己找到曲雪珑的男人,他略一踌躇,还是翻身下马,走上前盈盈福身道:「你好。」?

男人正跟侍卫聊得捧腹大笑,闻言便回头看着玉鸾。他倒是一眼就认出玉鸾,便吐出嘴里的狗尾巴草,说道:「鸾夫人,楼爷不在府里呢。」

玉鸾掏出楼月璃交给自己的金牌,男人一看见金牌,脸色马上变了,他又看了看玉鸾牵着的无痕,问道:「楼爷发生了什麽事?他怎麽把无痕也交给你了?」?

「楼爷有命,要我回来找楼府的总管,命他带人到朱雀镇

的山头襄助楼爷剿匪。」

那男人随即没有多问,带着玉鸾到楼府里找到正在书房里算帐的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