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七一六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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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正法接到安灼拉的电话时,正坐在邹凯副驾上,听着男人眉飞色舞地跟他说,“这个羊是直接空运过来的,现杀现烤,一点膻味都没,绝对好吃!”

何正法陷入人生的思考,他是怎么就鬼迷心窍,上了邹凯的车了呢?

上次的案子,对方最终没再提出异议,邹凯恢复原职,回到队里。

他们常驻基地距离盛京三小时路程,队里管的又严,连私人联络器也不能随意用,何正法原本觉得可以耳根清净了。

没成想手机有个功能叫定时发送,邹凯不知跟谁学了,于是小何法官每日早晚,总会收到各种充满关怀的短信,诸如“多喝热水”,“早些休息”一类的,令他哭笑不得。

锲而不舍的短信问候外,每到休假日,邹凯还兴高采烈的开三个小时长途接他出来玩,进行各种奇特运动,比如顶着寒风冰上垂钓,或是开车一百公里去吃“最好吃的烤全羊”一类。

听到老友的声音,小何法官难得展颜,调侃了一句,“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安灼拉听来略有遗憾,“嗯,本来还想继续做个课题的,导师说他太忙了。”

何正法心中暗笑。

安灼拉缺少自觉,其实他每次换专业方向时,选中的导师都战战兢兢。毕竟这个博士生身份特殊,收了之后不但不能拼命压榨,还得努力保证他在两到三年里发出若干文章,最后顺利毕业。每次熬到他毕业,导师估计都恨不得立即敲锣打鼓欢送。

他们从小混在一起,关系熟到了不用寒暄,拿起电话就直接说事的地步,安灼拉跟着就直入主题,“有个叫716的地方,你知道不,什么来路啊?”

“716?”

“对,他们抓了谨言的一个学生,我想着你是公检法系统的,应该了解。”

何正法很想吐槽,公检法本身不是一个系统,但先忍住了。他一时想不到哪个系统里有这么一个部门,旁边的邹凯已经插话。

“716?那不是特别战略防御攻击与后勤保障局么?”

他边说便扭头看何正法,一副“看我多牛!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何正法抬手推了下他的脸,让他好好看路,一边把手机换成了免提。

“等一下,我有个朋友知道。”

邹凯于是对着听筒大声说,“716成立没几年。那年《民法法典》成立不久后,联合调查总局不是出了个事么,差点闹出暴动那件。那之后才有的716。机制特别,既不属于警察系统,也不属于军队系统。头儿是个侍人,听说是条疯狗,有人说姓安,也有人说就是当年过度执法那警察,还听说他们局从上到下没一个男女,特别痛恨不安分的侍人,对付起来搞侍权的特别心狠手辣。”

安灼拉听何正法说是朋友,也没问具体是谁,只问,“那知道它们具体在什么地方不?地图上查不到。”

“他们门牌号就是716,在灵石路还是什么石路,旁边有个金光闪闪的古建筑那里。”

安灼拉谢了一声,何正法没来不及接话,对面就挂了电话。

小何法官原想跟他说,可以问问沈行,他常在京城,各种人脉上都熟。再一想,以安灼拉的身份,他到哪里也吃不了亏,倒也不必如此谨慎。

一抬头,正好在后视镜中见到邹凯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着得意的表情,何正法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头表扬,“谢谢——716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邹凯挺了下脊梁,脸上的骄傲简直要溢出来,嘴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回答,“嗨,就是听家里人闲聊时提起的。京城里么,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的八卦他们就都要关心一下,闲的。”

安灼拉在手机上查了下地址,才发现原来这个716离他的位置颇近,步行15分钟的距离,开车反而要掉头,还要避开单行路,干脆连车钥匙都没拿,直接走出了包间。

正待在外头的客房主管赶紧上前,见他朝外头走,小心翼翼地跟上问,“安少这是?”

“哦,我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回来,这间你给我留着。”

对方这才放心,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戴上墨镜走远。

从外表看,716号和其他政府机构没太大区别,门口划着警戒线,警卫的枪一看就是摆设,安灼拉走过去,摘下墨镜,一抬下巴,“让你们头儿出来见我。”

对方眼神闪烁,显然认出了他是谁,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您有约么?我们有规定,需要内部人员接引才能进入。”

安灼拉“啧”了一声,干脆不再理他,直接越过道闸往里面走,警卫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就闯,在后面嚷了两句,到底不敢追过来。

安灼拉听着他的声音渐远,停下来辨别了一下眼前景物,朝看上去更高的那座楼走了过去。

里面的人显然得到通知了,他刚走到门口,已经有人迎了上来,看来比刚才那哨兵大几岁,不过安灼拉不太敢确定,他一直不太看得准侍人的真实年纪。

对方毕恭毕敬道,“安

少您好。”

这楼从外边看有年头了,墙上爬满藤蔓,内部的装修风格却颇新,层高很高,黑白两色为主,安灼拉边看周围环境边问,“你是这儿的头么?”

对方笑道,“我是局里的勤务主任。不知安少驾到——”

安灼拉打断他,“叫你们局长出来。”

他对科技的兴趣远大于政治,但自小在安浩身边长大,基本的常识还是不缺的,知道要办这种事,直接找一把手才是最快的,没必要和底下的小鬼瞎扯。

对方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态度依旧恭敬,“不知安少有何指教?我也好向局长汇报。”

安灼拉“啧”了一声,“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让你们局长出来我直接跟他说不就行了。”

对方便念叨着,“哎呀,实在对不起安少,我们局长现在在忙,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办的事,先说给我,若是我能力范围以内的事,我就给您解决了,如何?”

两人说话间,安灼拉注意到又有几个身影出现,都是侍子,穿着禁欲风的纯黑制服。看来何正法那个朋友所言不虚。

按照一般机构的设置,局长的办公室应该在这楼的最高层。眼前若是男女,硬闯也不是不行。但出现的都是侍子,若是发生肢体冲撞却难说谁占了便宜,安灼拉犹豫了一下。

“哦,确实不是大事。我朋友的一个学生,帝都大学的,不知犯了什么事,今天下午被你们抓了回来。”

他边说边盯着对方表情看,有点后悔进来前忘记问了谨言学生的名字。对方若是拿这个跟他扯皮,满可以再绕几个回合,但对方凝神了片刻后,即展颜微笑。

“哦哦,原来是那个学生。您稍等下,要不先到待客室坐坐,我马上给您了解,同时也向局长汇报一下。”

他承认的如此迅速,安灼拉倒是有些惊诧,跟着他到了会议室,对方殷勤了安排了茶水之后,说上去向局长汇报,安灼拉点了点头。

这一去就足足去了有一刻钟,这屋里电磁屏蔽做的甚好,连手机信号也没有,安灼拉等得焦躁,渐渐失去耐性,正要不顾拦阻,起身离开时,门重新打开了。

一个侍人走了进来。他身材苗条,比普通男人还要高些,肤色极白,容貌艳丽,脸色却冷冰冰的。

“安少。抱歉,俗务羁绊,下来的迟了。我是这里的负责人。”

安灼拉上下打量了他两眼。

他的制服也与其他侍子相似,一样是纯黑色,衣领和袖扣却又绣着隐隐可见的同色暗纹,银色花纹的扣子,看来十分精致。

“你姓安么?你主子是我家哪个叔叔?”

安虽然不算是少见姓,能罩得住716号的人却不多,屈指算下也不过那么几个。这侍人容貌绝丽,纵然放在安浩后宫也可算得上层,但看他冷冰冰的样子,显然不是安浩的菜。

对方垂了下睫毛,回答道,“贱名不足挂齿。至于主人名讳,更是恕难出口。”

安灼拉原本还在猜到底是安澈、安笙还是谁,听他答得滴水不漏,倒笑了,“喔,不说就算了。既然是亲戚,闲话少说,今天你们抓的那个小侍子呢,给我放人吧。”

他说的话,别人可能还不太听得懂,安和驯是安笙身边人,自然明了。

当年,安笙在联合调查总局,另设716局,自然有他的一番考虑。虽说人员多选自调查局,行动中与他们也偶有配合,但716局和其并无从属关系,安和驯唯一的汇报对象,一直且只是安笙本人。

眼下,他固然知道来人是大统领的独子,也是主人的侄子,神情却仍是极为淡漠。

“安少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他么?”

安灼拉隐约记得听谨言提了句“侍权”,他这几年在国外做研究,不太关注政治,却也知道这项罪名显然不小。

只是女朋友难得拜托他办点事,何况一个学生,能翻得起什么波浪,因此只笑道,“不就是侍子也是人那些,小孩子家家的,说话不经大脑,也是常事。”

安和驯原本一直站着,这才走到他对面坐下,抬手示意了下,安灼拉注意到他在屋里还戴着手套。

勤务主任连忙递上档案,安灼拉随手一翻,若干张照片,清晨或黄昏,从不同角度拍摄的,镜头中心的小侍子或在张贴海报,或在与人交谈,有一张半侧面甚是清晰,可以看清长相,颇为清秀。

716的负责人此刻说道,“宣传侍权的非法出版物,他不仅仅是藏了、读了,而是更进一步,主动参与到非法出版物的印刷和传播中。其中涉及到的资金链和传播链,我们职责在身,必须得查明白。”

他说到这里,抬了下唇角,露出丝毫不带温度的笑容,“您不用担心,应该也不用等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