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

眼泪,原来那样那样的苦涩啊。

帝王垂眸,看向床榻上衣衫不整、布满血污的皇后,他才终于明白,他都错过了什么。

这一年,帝后崩殂。

……

夏历三十四年,上元节

彼时只十六岁的三皇子夜无渊并不知晓,前太傅嫡长女姬璇,在上元灯会上只见他一面,便一见倾心。

而后,姬璇用尽方法,和疼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哭闹,哪怕不吃不喝绝食,也要嫁给当时并不被看好甚至是被忽视的三皇子。

太傅最疼爱的就是这位长女,亲自豁下老脸,向先皇请求赐婚。

那时候的三皇子最不讨先皇欢心,以先皇的心意,太傅嫡长女自然是配给他最疼的五皇子为佳。

于是,在赐婚姬璇和三皇子的婚事时,先皇同时将太傅家嫡次女姬嬿赐婚于五皇子,算是对五皇子的补偿。

姬璇听到赐婚消息,欢心不已,终于肯重新进食。

姬嬿也很欢喜,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就是将来储君最有利的人选。

太傅府双姝,各自嫁入皇家,自是荣宠。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一年的上元灯会,未央池畔,一见倾心的不止姬璇,还有一位阴郁不受宠的皇子。

三皇子夜无渊于灯会上,某个偏僻小径处,被别有用心之人从后推入未央池。

幽幽沉沉的未央池,深不见底。

不会水的皇子,眼看便要沉入湖底。

就在夜无渊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无声无息死去时,一抹娇小的身影从湖面一跃而入,抱住了他。

他被带出湖面后,不久便被随身小太监找到,可是那抹救了他的娇小身影却早已消失。

只留下被他不慎从对方腰间扯落的,一个像铃铛似的络子。

不久后,当赐婚消息传来,他却在某个机缘巧合下,见到未来的五皇子妃腰间,系着那么一条造型独特的络子。

从此,乖戾多疑的三皇子心中,住进了一个倩影。

……

……

(双更合一)

“咔——”

导演喊咔的声音传来, 沈郁第一个从剧情中抽离出来。

上一秒还站在床榻边神情悲恸的男人,下一秒眼神便已恢复清冷。

化妆师和助理立刻上去,一个帮他擦掉脸上的血污妆容, 一个送上热水。

反而阮瞳和姚丽, 前者还躺在床上。

后者, 跌坐在地,哭的肝肠寸断。

和经验丰富的沈郁不同, 刚才那一场戏, 哪怕是姚丽也付出了全副身心。

惶恐不安、追悔莫及、那极短时间内的泪水爆发, 即便是对姚丽这样经验丰富的年轻演员,也依旧是无法承受、身心俱疲的压力。

她坐在地上, 大口大口喘息, 经纪人和工作人员都上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久许久才慢慢平缓。

姚丽那边动静极大。反观阮瞳这边,却没什么动静。

阮瞳就那么仰躺在床上, 还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

右手无力地搭靠在床畔, 带着泪意的双眼微微张开,望着床顶。

阮瞳这时,满脑子都是临死前的窒息感。

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哦,是在片场被架子打到脑袋,失去知觉。

是忽然穿进书里,在医院抢救稍稍恢复意识那时。

卓洋这时已经带着外套过来, 可是床上的阮瞳没有动静,一动不动地盯着床顶。

她这样反常的举动, 甚至惊动了一旁的沈郁。

姚丽那边都已经逐渐平静,从角色中抽离出来。

阮瞳, 她好像还没有脱离角色……

沈郁低眸,目光扫过她搭在床畔的素白手指,看着她的手指轻轻地颤动,偏冷脸色就显得更沉。

他差点忘了,阮瞳还只是一个新人演员。

皇后的确是个表现力丰富的好角色,如果有机会,任何演员都想尝试。

但,像皇后这样复杂深度的角色,加上激烈的对戏,新人该担心的不再仅仅是表现力不够演砸,还应该担心一旦陷入角色便难以脱离。

姚丽那样经验丰富的年轻演员,也会在拍摄结束后,放声痛哭,无法抽离。

阮瞳……

“小阮,小阮……”卓洋终究是放心不下,忍不住喊起阮瞳。

在一旁看情况的副导演也过来,“阮瞳她没事吧。”

工作人员慢慢聚集,担心的人不少。

卓洋望着还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阮瞳,“可能是第一次演情绪波动这么大的角色,劳烦大家关心了,应该一会儿就好。”

卓洋饶是心头担虑,也不敢表达出来。

他太清楚阮瞳在情绪上的问题。

就因为这个原因,之前阮瞳从不演戏,他也是赞同的。

上次《凌

云传》阮瞳的表现那么好,他还感叹早知道阮瞳是个演戏的苗子,就该早点让她转型。

谁知,这次《帝宴》,就出了问题。

卓洋正想着要赶快带阮瞳离开,最好是去看看医生。

刚刚还躺在床上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阮瞳,突然坐了起来。

“噫,怎么大家都在?”

她看着聚拢过来的工作人员,稍稍偏头。

卓洋,“小阮,你没事吧?”

阮瞳莫名,“没事呀,我有什么事。”

她只是有在表演尽兴、最淋漓尽致的时候,记住那一刻感觉的习惯。

上辈子她后期演戏的时候,就经常这样。

碰到了能让自己全情投入的角色,尤其是和实力出众的对手联手拍完了一段张力十足、打动她心弦的片段后,便习惯性会开始回味记住那种感觉。

她会维持着最后结束时的姿势,记住那一刻的感觉。

阮瞳知道自己并不算学院派,而是靠灵气天赋和善于总结经验一步步走到最后。

灵气和天赋是老天爷给的。

善于总结,便是用这样的方式,慢慢积累。

她曾经甚至还极端的为了记住濒死时的感觉,故意沉入浴缸闭气。

“诶你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卓洋将外套搭在阮瞳肩上,别开眼,挡住自己担虑的眼神。

大家见这边没事,也都散开。

沈郁在人群外,深深看了正笑着跟卓洋说话的阮瞳一眼后,离开。

……

回到个人休息室,化妆师正帮沈郁卸妆。

他身上还穿着染了道具血的玄色长袍,华丽繁复的皇帝服饰让他即使闭着眼坐在那,整个人都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威势。

周尚这时在一旁整理东西,见沈郁阖着眼,化妆师正在帮他卸眼妆。

乌黑的眼睫在眼睑打出一片阴影。

他忍不住说,“郁哥这几晚是不是没睡好?黑眼圈有点重。”

“……”回应周尚的,是一片静默。

沈郁没说话,薄唇抿成一条线。

周尚摸了摸鼻子,不敢再吭声。

他并不知道,沈郁这几晚何止是没睡好,根本就是‘噩梦连连’。

每个夜晚,当阮瞳过来找沈郁私下排演离开后,鲜少做梦的沈郁,梦里便会出现奇怪的景象。

有时,是阮瞳穿着他从未见过的露骨又妖娆的黑色真丝睡裙,黑发放下来披在肩后,蜷曲着白皙笔直的双腿,窝在沙发咬着手指对他笑,让他吻她。

有时,又会出现在片场的后台,他把阮瞳压在某个角落,掐着她的腰按在墙上亲。

还有她忽然跳进他怀里,咬他的唇。

或者,两人不知为什么坐在一起,她靠在他肩上,忽然便抬起头来,他非常自然地垂眸,吻在她娇艳的红唇上。

不管是哪种梦,总之到最后,他一定会吻上去。

每一次从这样的‘噩梦’中醒来,沈郁总是浑身僵硬、冷汗淋漓。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阮瞳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而且,每一个梦,都是那样的……暧昧至极。

这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