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感不错

许久后,魏年才凝重地开口,说:“这,不太好说。姜兄弟,虽然你是自小在山上长大的,但在与你的几番交谈中,我能感觉得到你其实懂得不少。这个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不知道你想了解的是哪一方面?”

姜瑶沉吟少倾,说:“之前听你说,你是因为战乱而被迫逃荒才意外上了山,我想知道这战乱是哪几国之间挑起又因何而起,百姓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当然,重点在最后的问题上,毕竟他还没对下山的事情死心。

魏年苦笑了两声,叹气道:“这说来可就长了。”

姜瑶要的就是这个说来话长。原主的志向是修道飞升,自然没去主动了解过山下的事情,在关于凡界——也就是修道者们对凡人居住的地方的统一称呼——的了解上一片空白。

虽然他先前在柴房中与几人混熟的时候旁敲侧击了不少凡界的事情,当时也是秉着慢慢来不着急的心态,眼下这么直截了当地暴露自己的目的,也是出于危机感作祟。

知识这东西是最不嫌多的,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世界都是一样。

“我上山的时候,山下仅剩三国,分别是宋国、赵国、姜国,战乱主要还是姜与宋之间,赵国作壁上观。这三国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我所了解知道的也并不算多。”魏年沉吟半响,突然问:“姜兄弟,你可知七国吗?”

齐、楚、燕、韩、赵、魏、秦?姜瑶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而后反应过来这是修仙世界,逐摇了摇头。

“这七国分别是燕、赵、魏、韩、宋、萧、姜。呵,而这已经是十六年前的格局了。”

“十六年前?”姜瑶微微皱眉,对这个数字有些怀疑。

“没错。”魏年说,“那几年的事情,任老知道的应当比我多。”

任老叹了口气,并没有接话。

魏年继续道:“这七国中,以燕国、魏国、宋国为大国,其余则是小国,定期朝拜上贡大国以求平安,原本也算是相安无事的……直到十五年前。姜燕两国边壤相接,两国交界处的水土丰沃,却在那年闹了一场大旱,以至于万亩良田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以树皮野草为食,而至后来,甚至易子而食……”

任老突然猛地咳嗽起来,呼吸一阵急促。小宝忙去替他顺背,魏年不好在这事上多说下去,转而道:“这一旱就是三年,期间姜国国力不济只得归顺于燕,以至姜国不复。大荒过后风调雨顺,又大丰了三年,燕国地广人多正处于盛世,不难理解想要称霸其余两大国确立威信,成为唯一的霸主。”

姜瑶若有所思地道:“可之前魏兄说过,你上山之前,山下仅剩的是宋、赵和姜这三国?”

“姜兄弟莫急,且先听我慢慢道来。”魏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这才接着说:“宋赵两国自然不能坐看燕国一家独大,或是明着或是暗着,大大小小打了不少场,你来我往几番,成果没看见多少,折腾的都是我们这些百姓。也因为顾忌着别国在背后算计,不愿辛苦一番反而为了他人做嫁衣,倒也没出过没什么大事。”

他说到此处,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曾在宋国当过几年谋客,所以也有些印象。若我没记错,最大的一场变故发生在那九年前。当时燕国与韩国久战不和,燕国差特使来访宋国,说是想要联合一同先灭掉萧国。萧国地处中原,与赵、宋、燕、韩皆有接壤之处,若能以此为跳板,再接连吞并赵韩两国……”

姜瑶听得一阵头大,忙道:“等等,所以这和姜国有什么关系?”

魏年道:“关系就是,那位特使在齐国只待了半月不到,燕国便消失了。或许该说是灭国才对。”

姜瑶忍不住一愣,从强国到被灭国的这中间是不是缺了点什么?

魏年叹了口气,说:“仿佛一夜之间改朝换代,举国上下都变了天,由燕国改为姜国。毫无预兆,几乎没传出什么风声。那位特使听说的时候险些疯了,借了我一匹马连夜赶了回去,后来便再没听过他的消息。唉,可惜了。”

姜瑶忍不住问:“然后呢?”

“邪门就邪在这里了。”魏年苦笑了两声,“四年啊,只用了短短四年的时间,姜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接连灭了萧、韩、魏三国,且势头不减,大有灭宋的架势。至于我么,估摸着是哪句话不小心说错了得罪了人,被辞了官职赶出国,只能四处逃荒……还好碰上了神仙。”

姜瑶听罢,许久未有动作,若有所思。任老魏年各自想着往事,连小宝也识趣地没有出声,屋中一时寂静。

姜瑶迟疑地说:“那,山下现在……”

“自踏入凌霄门起便于尘世再无瓜葛,这规矩即便是如我们这般毫无修为的凡人也不能违背。于凡界来说我们已经是死人了,多想无益。”魏年大笑两声,分外洒脱地道:“姜兄弟若是闲着无事,不如我来教你练字如何?”

姜瑶心情沉重,缓缓地摇了摇头。魏年拍了拍他的肩膀,罕见地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缠着他谈天论地,一阵沉默。

姜瑶想,就算自己真的下了山,估计也只

是块粘板上的鱼肉。毕竟没赶上太平盛世……也对,他早该料到的,早在一开始知道魏年何时上山,为何上山的时候就该有所预料的。他仅仅只是听着那段过去心情便如此难过,而经历过那些时日的魏年、任老,或许还有阿七,他们又是用何种心情提起旧事……

“其实为兄我啊,以前也想着做一番大事业。可惜命里没这个东西。”

魏年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着调地轻佻,姜瑶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胳膊搭了上去,身子又被那股力道向一旁带着歪了几分。

魏年道:“以往我是不信命的,可自从上了山入了凌霄,就有些信了。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姜兄弟你自小长在这桃源中无病无灾地活到如今便是命,又何必想着去吃什么苦呢?”

姜瑶沉默了一下:“……阿七同你说过了?”

魏年笑着揉了揉姜瑶的脑袋,说:“这哪里用得着阿七说,你三番五次旁敲侧击,傻子才会看不出。”

“看不出什么?”小宝不解地问。

魏年:“……没什么。”

姜瑶突然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如果不是还遮着眼睛,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笑出眼泪。魏年也跟着他一起笑,笑得声音比他还大,接着是任老,沙哑缓慢地附和着,最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这笑声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也莫名其妙。

姜瑶深呼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关于山下的事儿,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

他同一众人闲聊,听说了不少院中趣事。其中一个是,院子里因为某些原因——比如陆子凌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看谁不顺眼就要把人关起来——有整整三间柴房,而他们所在的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我倒是头一次知道。”魏年有些惊讶。

任老说:“以往这院子还是挺热闹的,只是后来大少爷嫌人太多吵闹,遣出去不少,现在只剩下这一屋子人,以及一个七丫头。”

“还有小虎。”小宝说。

“对,还有杨小子。”任老笑了两声,“年纪大就有些糊涂了。”

姜瑶笑道:“糊涂好,什么烦心事儿都放不住。”

魏年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姜兄弟,我差点忘了问。你不是去伺候少主了么,怎么还有空来柴房找我们?”

姜瑶嘴角的笑容一僵,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要吃饭的时辰!”小宝说。

姜瑶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得出自己差不多已经出来三四个小时的结论。他略有些心虚地拿起木杖就要回去,他走到门边伸手一推,却没有碰到门……恩,这个料子的手感不错,摸起来还挺舒服的。

姜瑶尚在困惑此人的身份,便听见身后魏年等人齐刷刷地道:“见过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