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梅草莓刀

cater26 好好我记心里

左烽急匆匆地从小区里跑出来的时候只想着快点去路边打车,但是他忘记了现在是十二月,北方的冬天这个时间天还没完全亮,路上的车少得可怜,想在手机上打车根本打不着,他跑了将近一公里才在一所中学附近的天桥下面找到一辆空着的出租车。

他的视线在中学的门口飞速扫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学生们还没进教室,成群地站在校门口聊天,顶着西北风就开始吃早点,边吃边逗,一张张黢黑又稚嫩的脸被冻得紫里透红,笑得合不拢的嘴里冒出一串串白雾。

他没再多看一眼低头钻进了出租车,他不敢多看。他初中是在这里毕业的,那时候他还算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班主任对他很好,是那种着急上火跟你较劲似的的好,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是他会害怕的眼神。他怕在这里碰见那个老太太,怕被人问起现在的生活。

他刚迈进车里,还没关上车门,戴着墨镜的司机师傅就问他:“去哪?”

“顺康疗养中心。”他话音刚落,转眼看见了一个白头发大爷骑着三轮车停在了路边,车上橙黄色的小灯亮了起来,照在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上,红山楂外面包裹着的一层冰糖像琥珀一样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师傅等我两分钟,别走啊。”他连忙嘱咐了一句,然后下了车,跑到大爷车边上问:“糖葫芦怎么卖?”

“要哪个?”大爷看了他一眼,从小车边上抻了个纸袋。

“草莓的和山药的。”左烽说。

大爷给他分两个纸袋装了起来,然后指了指小车上贴着的收款码说:“好嘞,一共十二。”

左烽付了钱,又要了个塑料袋,把两串装好的糖葫芦都放了进去,然后快速钻回了车里,开口时嘴里冒着白汽:“走吧师傅,去疗养中心。”

疗养中心在市区里,坐车半个小时就到了,刚下车就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在门口等候,看到他下车就连忙迎了上来。

“秦姐。”左烽跑过去问:“小雪怎么样了?”

女人姓秦,以前做过月嫂也做过保姆,自从左雪住院以后因为心理问题换了不知道几个看护,秦姐性格开朗,气质也很温和,关键是能和左雪说得上话,是目前唯一能留下来的看护。

秦姐一边带着他往里面走一边快速说:“现在好多了,你别担心,昨天晚上哭了一阵,我和医生一直陪着到凌晨两三点,她吃了药睡着了之后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的,但那个点你估计也休息了,我想想还是算了,又没多大事,结果今天早上医生先给你打电话了,唉。”

“那是应该的,以后您记得给我发条短信,我要是能回电话肯定会回的。”左烽心里松了口气,脚步稍微放缓了些。

秦姐知道他的工作,也知道他们小时候发生的一些事,做护工这半年来很心疼他们兄妹俩,所以一般事情不严重就不会在晚上给他打电话,有事都是白天联系。

医生就不管那些了,病人放在头一位,病人家属要随叫随到才好,而左烽是左雪仅有的家属,是一定会到的那个。

左烽走的很疾,秦姐一路上时不时要小跑两步才能跟上,对于她这个年龄来说有点吃力了,左烽虽然面上不显,但她知道这孩子心里肯定担心得不行,他难得能过来一趟,她也想快点让小雪见到她哥哥,于是憋着一口气追上他的脚步。

“我先去找医生聊两句,刚才电话打的太急好多事没说清,您先去看着小雪。”左烽一只手握在心理医生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回头道。

“好好好。”秦姐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大喘气,拍着胸口回应道。

左烽点点头进了办公室。

“来了,小雪哥哥。”心理医生是个青年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文件,看见左烽来了把手中的钢笔放下站了起来。

“周医生。”

周医生没有伸手让他坐下,径直走到他面前说:“你别着急,小雪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昨天晚上也睡觉了,现在没什么事,我叫你来主要是跟你说一下之后要注意的事,也不多,两分钟就行。”

“您在电话里说小雪需要见我。”左烽皱着眉说。

周医生看着他说:“是我觉得她需要见你,小雪是我们这边病情控制得比较稳定的一个孩子,她非常擅长忍耐,总是不自觉地压抑自己的感情,我能感觉出来她不想给你添麻烦,但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需要归属感,就算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需要家长陪伴的。”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能理解,不要求你隔几天来一趟了,起码两周要来见一面,你尽量多陪她聊聊天,她心情好了才会配合治疗,这话我说过很多遍你不要嫌我烦,心疗药疗双管齐下才能早日康复。”周医生说完叹了口气,他这几年接待的心理疾病患者里,这对兄妹是最懂事最配合也最让人担心的了,恶劣的生长环境和破碎的原生家庭对两个孩子的影响很大,他们能长成现在这副“正常”的模样已经算是老天开眼了。

他一直觉得哥哥也有心理问题,哥哥自己其实也知

道,他旁敲侧击过几次,但是哥哥一直拒绝治疗,道理很简单,他没办法兼顾治疗和赚钱,兄妹俩的经济条件只有一个能入院进行完整的治疗。

“好,我知道了,我会多陪她说说话的,麻烦您了。”左烽点点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问道:“小雪昨天晚上是因为什么……?”

“哦对忘跟你说了,她喝水的那个玻璃杯,昨天水打多了点就没拿住,摔碎了。”周医生用手比划着说:“然后秦姐给她买了个更轻的塑料杯子。”

左烽愣了一下,然后缓缓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左烽说完就默不作声了,周医生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妹妹得的这个肌无力是最折磨人的病,没有办法根治,只能靠药物和锻炼身体减缓病情加重的速度,以前小雪还能下楼溜达两圈,最近半年因为心理疾病加重,也没心情运动了,饭也吃不下多少,整个人愈发消瘦,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导致肌无力加重,现在连500毫升的玻璃杯都拿不稳了。

他十分理解左烽的难处,他是小雪唯一的家属,他这个当哥哥的心里一定相当自责,但是他能做的都做了,小雪的病情却每况愈下,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周医生的视线向下去,他看到左烽的手在微微颤抖,小雪的情况不好对他来说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但他也没办法帮助这个孩子更多了,只能做些医生常做的安慰,拍拍他的胳膊道:“没事儿,小雪骨子里是个不服输不认命的孩子,最近精神头也还不错,别太担心。”

他突然看见左烽手里拿着的塑料袋,话题一转问道:“你带的是什么啊?”

“哦,这个。”左烽把塑料袋打开让他看了一眼:“路上买的糖葫芦,小雪喜欢吃这个。”

“嗯……”周医生托着下巴看着袋子思考了一会儿,有些为难地开口:“你有办法把糖葫芦捋下来吗?就是不要那个木签子。”

“为什么?”左烽抬头看着他,眼神不解。

“我们要尽量让小雪远离有潜在危险的物品,比如…这个尖锐的木签。”周医生看着一脸错愕的左烽,心软了一瞬,摆摆手道:“哎…家长在身边的话就自己盯着点吧,千万要注意,去吧。”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左烽点点头,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他刚走出办公室,就看见秦姐站在楼道里等着他,他连忙过去问:“怎么了秦姐,小雪没事吧?”

“没没没。”秦姐赶紧摆摆手,说:“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小雪,她画画呢没事。”

“你这么早过来估计没吃饭吧,我刚出去在门口买了点包子和粥,你陪小雪吃点,她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瘦了好大一圈呢。”秦姐说着从大衣里掏出一兜热腾腾的包子和两杯紫米粥往他怀里塞。

“好,多少钱我转给您。”左烽把早点抱在怀里,一只手去兜里摸手机。

秦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脸上一扫刚才的笑意,眉毛挑了起来瞪着眼睛说:“打住!你要给钱我真跟你急!”

左烽的手机欲掏又止,手被这个面相看起来十分温和的阿姨死死按住动不了。

秦姐不是法地揉搓,嘴上念叨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憋着你了,上来就是一通生吞活剥,吓我一跳。”

左烽还是低声笑着,长腿一跨上了沙发,硬挤着在他身后坐下,沈冰玉只能被迫往前挪,好在沙发够宽够大,两个人叠在一起也坐的下,于是沈冰玉盘起腿舒舒服服地靠在了他怀里。

别说,背靠着这么一个暖呼呼的肉垫,比靠着沙发垫要舒服多了。

“我要看书了,你就在这坐着?”沈冰玉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平板问。

“嗯,你看你的。”左烽双臂交叉搂住他的腰。

“行,你要是无聊了就去收拾你的行李。”沈冰玉说。

左烽笑了笑:“是不是放那边碍眼啊,你们洁癖是不是受不了。”

“还好。”沈冰玉看了看他的行李箱:“别扔地上就行。”

沈冰玉点开平板,屏幕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放着几本电子书,这是他专门用来看书和做笔记的平板。

虽然尹导的电影的配乐和主题曲的编曲工作都告一段落,但是在电影正式杀青前,所有的配乐相关工作他都要监督,即使有老k那个成熟的音乐团队打配合,也有很多事必须要他亲力亲为,比如审核每一版音乐小样,配乐与画面贴合的程度,这些都需要他有更扎实的电影配乐相关的知识。

他特意问老k要了一些国内着名的音乐影片和与之配套的学习资料来研究,用触屏笔在屏幕上翻过的每一页,上面都留下了他的痕迹,过几日电影的后期团队加工完成之后,完整的影片就会发给他来审核配乐部分,这是他回国后法的群殴。

这动静实在太大,想不被发现都难,很快就有夜总会的工作人员和保安赶了过来,废了老大劲把一群人分开,把浑身是血的左烽拽了出来。

乐队的人也把卯一拽了出来,大声道:“卯哥!别打了,

咱们一会儿还得演出,今天好多老粉来看,咱不跟他计较了行吗!”

卯一被打得差点站不稳,被两个人架着着怒吼道:“什么叫我跟他计较!我计较你大爷!”

左烽啐了口嘴里的血沫,眼神狠戾,冷飕飕道:“没名没分的东西确实没资格跟我计较,先管好你自己吧。”

卯一听到之后又炸了,甩开身边的人怒道:“放开我!我今天非弄死这畜牲!”

“你浑身上下也就嘴皮子能动了吧?”左烽呛道。

“别打了别吵了!保安先把他拖出去!越远越好!”一旁的工作人员一个头两个大,忙指着左烽安排道。

好不容易让保安拉走了左烽,工作人员又连忙安抚卯一,好声好气道:“卯哥,卯爷,卯神,咱消消气哈,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啊?你看着打的,太不像话了,什么事这么急头白脸的,我帮你叫个车去医院啊?”

“不用!”卯一喊道。

“好好好,不用不用,那你们自己看着办啊?演出就先取消了?”工作人员哭笑不得道。

卯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白毛贝斯手,说:“东西。”

贝斯手心领神会,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兔耳朵发箍。

卯一微微低头,让他把发箍给自己戴上了,甩开架着他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回头跟工作人员说:“演出照常,你去忙吧。”

工作人员如释重负,长松了一口气,挤出一脸苦笑道:“哎行嘞,那我先去那边看看哈。”

卯一疲惫地摆摆手。

鼓手跟在他身侧,腆着脸笑道:“卯哥就是这点好哈,有格局,不耽误事!”

“别逼逼了,快看看我的形象是否一如既往的英俊。”卯一边嘶气边说。

贝斯手走到他前面对着他的脸像检查试卷似的认真看了一圈,随后点点头道:“哇塞,简直惨不忍睹!”

卯一呲了呲牙:“那今天就走战损风吧!”

贝斯手夹着嗓子尖叫了一声:“哇塞,战损兔,我好爱!”

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边准备随时扶人的键盘手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表示无奈。

左烽站在楼道里被领班上司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虽然是意料之内吧,但是听着也相当烦人。

耐着性子等他骂完之后,左烽不冷不热道:“不是什么大事,他不会再追究责任的。”

“那人家真追究怎么办?找你还是找我?”领班瞪着他。

“找我呗。”左烽说。

领班盯了他一会儿,气稍微消了一些,指了指他道:“行,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管了,有事你自己担着,你现在去厕所把脸洗一下,血乎呲拉的再吓着客人。”

“我申请去一趟医院。”左烽皱了皱眉说。

领班眉毛一挑,惊讶道:“什么?伤到骨头了?”

“嘶。有可能。”左烽捂着腹部做吃痛状。

“那你还不快去?等着我给你打车呢?”领班怒道。

“谢谢哥。”左烽话音刚落人就消失在了楼道里。

领班只感觉一道风吹了过去,心存疑惑这小子真的伤那么严重吗?不会是找个理由旷工吧。

算了。他现在最好别出现在店里,倒霉玩意,有多远滚多远。

左烽去厕所洗了把脸,检查了一下露在衣服外面的伤势,这种程度的话去医院都能做个伤情鉴定了,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是挺吓人,但是据他的经验判断,没有骨折,只是看着严重而已。

卯一这次没抓到证据都能把他打成这样,要是抓到证据了说不定真会不择手段地逼他跟沈冰玉分手,这人太危险,留在沈冰玉身边就像个不安分的炸弹,说不定哪天就跟他爆了。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必须想办法让卯一无法插手他们的事,卯一他管不了,但是沈冰玉他能管啊。

想到这里,左烽迅速穿好衣服到了门口,给沈冰玉拨去了一个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话筒里传来沈冰玉有些意外的声音。

“左烽?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听着沈冰玉干净好听的声音,他心里竟然升起了几分委屈,就像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回家找大人告状的孩子似的,声音发涩,可怜兮兮地开口:“沈哥,你在哪儿呢?你能来雀跃场门口接我吗?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