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

容见再三思忖,还是觉得这件事应该就是发生在今年。

北疆的朝贺十分难得,自古以来都没有几次。而如果是在协助南愚人刺杀皇帝不成后,以费金亦的脾性,此生此世都不会允许他们再入京。而若是明年发生的事,最开始的人也不会提起之后的一年长公主都不再露面。

这次刺杀中,费金亦并未手上,长公主也不过受了些惊吓,只有锦衣卫的血染红了镇抚司。

容见沉默地想着此事。

本来他对周姑姑口中的人皮面具一时还半信半疑,在经历了诸多不科学的事情后却信了大半。世上真有这样东西,容见觉得自己的出逃就变得有可能了。比如用合理的手段消失,长公主重病缠身,顺理成章的病死,也可不牵连到身边的人。否则长公主出逃,长乐殿上上下下侍奉的宫女太监,都难逃审问。

不过容见也只是这么想想,其间种种,还须细细筹划打算,现在的容见无法得知宫外的情况,这样的计划也如同镜花水月,难以实现。

最容易配合帮忙的,还是能在内外行走的锦衣卫。

而以此次南愚厌胜之术作为筹码,换取锦衣卫的帮忙,对方应当是划算的。

容见想了片刻,对身旁的人道:“替本宫支会章同知一声,就说有要事商量。”

比起才穿越过来时,容见在宫中已经自由很多。如果是现在,他完全没有必要用很多激进的手段做成当初那些看起来很困难的事。

一刻亥时,神仙园内却还未歇息,灯火通明。

上次明野作为二掌柜听了一半的帐,这次作为掌柜再听一次,桌案上还摆着近几日大胤四处送来的帐本。

当完值入夜后,出宫倒不算困难。

大掌柜们皆坐在春在斋外头,中间隔了重重帷帐,明野戴了一张人皮面具,端坐其中,他做事总是很谨慎,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外人能看到他的身影在帐上微微摇晃。

周照清则在一旁陪同。

明野一边听他们报帐,一边看近几日上京城中发生的桩桩件件。

科征阐部的达木雅率领车队,代表北疆来大胤朝贺。

明野的视线停留在这一页上。

前世的十余年里,明野打过很多场硬仗。他有打仗的天赋,也有看人的才华,对于人心幽微,也十分明了,无论是亲自上阵,还是托付给将领,他没有尝过几次败绩。

明野从弃都起事,当时的大胤摇摇欲坠,他却打了十年。

完全没必要费那么长的时间。明野打了那么久,盖因中途与大胤以怒涛江为界,转头驱逐北疆的缘故。

最难的一场仗是和北疆的可汗都尔仑打的。都尔仑年近六十,他一生都活在马背上,从未停止过征战,是最老道的将军。他的幸运在于有那么多能干的儿子,不幸也在于他的部落差点因为儿子们分崩离析。

明野抓住机会,他杀了都尔仑的三个儿子,他们之间有不死不休的血仇,最后割下了都尔仑的头颅。

最后将科征阐部赶出北方崇巍关,回到几十年前的草原深处,至少在明野活着的时候,北疆人再也不敢掠夺边民了。

外面的声音逐渐停止,暗卫见明野挥了挥手,就让大掌柜们去外头的堂子里休息去了。

明野将手头的书信看完,他抬起下颌,随意地撕下脸上的面具,丢在桌子上。

周照清看着那面具眼睛都发光,价值千金的东西,他怎么能不想要。

明野提笔写了些什么,又盖上掌柜印章,对周照清道:“和北疆的生意,以后不能做了。”

在此之前,万来商会的生意遍布各地,北疆人的生意要做,南愚人的钱也要赚。不过和南愚人做生意也没什么,他们本来是蛮夷遗民,天神遗族痛恨现在的世道,也顶多是咒杀皇帝,掀不起什么风浪。而与北疆人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让科征阐部的军队更加兵强马壮。明野前世杀掌柜用的法子更血腥,动静也更大,他花了很大力气整顿万来商会内部,那时候帐面上与北疆人的交易则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他此次这么着急查帐,也正是为此。

周照清听了他的话,似乎有些肉痛:“那么好的马……”

明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没理会他。

周照清不敢再说下去,自动收了声。

明野推开窗,偏头看向外面。

草木上凝着一层薄霜,今年的雪来得格外迟,但也该下了。

容见与章三川约在梅园见面。

当日下午有骑射课,容见不必去,本来还要找个借口不去补习。但时至年关,侍卫的职务也很繁忙,明野有事不能前来。

容见一身轻松,独自去往梅园。

章三川也是孤身前往,他穿过小道,往梅园深处的亭子走去,花影枯枝交错间,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长公主倚栏而坐,身上罩了一件绯红色的披风,他的脚步声愈近,长公主也没有回头,似乎正看着近处的梅花。

行礼过后,长公主总算开口道:“这一次外族朝贺,章同知是怎么想的?”

章三川闻言眉头一皱,这是与朝政有关的事,长公主本来不该关心,但这又改变不了目前的局势,毕竟势如北疆,也不可能推长公主上位。而如果长公主问的是此次上京述职觐见的地方大员,反倒要警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