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真相、真心、真的虐有人物图蛋副cp

变星霜醒时,躺在原来房间的床上,伤口都有很仔细地上药包扎。

楼雾失还昏迷着。他也没亲自见到,是听林奕转达。

早些年前,林奕经常想方设法找兄长切磋,非要分出高低,但每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他却记吃不记打,不厌其烦地来。

想来这样的人,能够打败兄长一次,想来会开心吧。

可当他问起兄长时,林奕的语气极差,愤愤道:“还没死。明明活下来了,居然还要回来救你,这下可好,平白搭上自己。”

看着林奕气急的模样,变星霜有点害怕他把怒火发泄在自己身上,于是往里缩了缩。

林奕意识到自己失态,脸上泛起一抹奇怪的红晕,轻咳一声道:“趁郡王还没醒,我带他来见你一面。但你们不能说太多。你等着。”

而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变星霜不能理解他。事实上,他已经理解不了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一刻钟后,林奕带着满身枷锁的变星光回来,变星霜回过神,见哥哥衣衫破烂,比从前瘦了很多,心里犹如五味瓶打翻。

变星光疲惫地看着他,许久,低声道:“没能救你,是哥哥不好。”

变星霜摇摇头。离开郡王府的时候,他就猜到自己逃不掉,眼下这样的情况,也不过是意料之中而已。

“你和父亲真的谋反么?”变星霜突兀地问。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惑,明明对自己的教导那样严格,怎么自己反而不能做到?

变星光一怔,思量良久,点点头,默认了。

变星霜如遭雷击,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几次开口,又沉默下去,最终,他也只是说:“知道了,知道了。”

变星霜年幼时,总被人教导要向哥哥学。哥哥,似乎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是他永远无法跨越的一座高山,他从来没有想过山会倒塌。

变星光叹息道:“小霜,旧宅密道隐秘无比,除了你我与父亲,唯有楼郡王知晓——他与父亲本是同谋,常用密道联络。当时已经无路可退,唯有进入老宅才能博得一线生机。对不起,是哥哥失算了。”

案发后,变家满门抄斩,楼雾失还好好的,甚至地位更上一层楼。不难猜到,是谁出卖了谁。若没有变家谋逆案,只怕楼郡王不会有这么大的权势。

“父亲死前,曾说过对不起你,是我们拖累了你。只是没想到,楼雾失竟狠心将你折磨至此。”变星光眸中恨意纷涌,瞳孔颜色愈加深邃,仿佛能将人吞噬。

原来这件事,楼雾失不仅知道,甚至还密切地参与其中。初入地牢时用种种刑罚逼他招供,不过是想折磨他取乐而已,根本不在乎真相如何。

楼雾失比谁都清楚变家有没有谋反,他有没有谋反。楼雾失是参与者之一,也是最令人痛恨的背叛者。

“小霜,今日说这些,不过是因你问起而已。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我和父亲都不会怪你。”

言下之意是,就算他为了活着讨好楼雾失,也是不会遭到责怪的。无论他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有什么样的想法,都不会被父兄责备。是他们先对不住他的,又哪有脸面多加苛责?

变星霜却不觉得轻松——看来他那副样子,他和楼雾失之间的事,已经全部被知道了。

想到他连父亲遗体都没见上一面,现在连变家老宅都被楼雾失处心积虑地烧了,又想到他与这位“杀父仇人”的那么多温柔旖旎,他只觉得浑身伤口齐齐作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梦里,他见到烧得不成样子的楼雾失,浑身都被绷带缠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上去那么病弱,说的话又那么可恶。

他忍无可忍,扬手扇了楼雾失一巴掌。

“啪!”响声清脆。

睁开眼,居然真的看见缠满了绷带的楼雾失坐在轮椅上,头被他打偏过去,只露出一双眼睛,满是愕然。

变星霜也愕然。

他不太利落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打我?”楼雾失的嗓音沙哑,那天在火中被呛坏了,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

此时距离他们从火海逃生,也不过五天而已。

“你是我的仇人。”带着悔恨与绝望的、苦涩的回答。变星霜艰难地问:“是你要我父亲起兵的吗?是你背叛了?”

从前的一切在眼前闪回,若在从前,被人这样问,楼雾失不会有任何迟疑。可现在不同,他不想回答,也不敢回答。

“是?”

楼雾失依然不说话。他这样的态度,在变星霜看来,几乎与默认无异。

“你也想当皇帝?”楼雾失越是不答,他就越是愤怒。

楼雾失终于出声答道:“嗯。”

“那你为什么救我?让我死不行吗?”问到这里,变星霜的语调变得诡异,他几乎想立刻杀了楼雾失,这里没有其他人,楼雾失伤得这么重,一定逃不了的。

可他没有。他倔强地用目光困住楼雾失,逼着楼雾失交

出答复。

楼雾失抬起头,与他对视:“因为我很在意你,你会相信吗?”

变星霜眼中的恨意没有减少半分,显然是不信的。楼雾失自嘲一笑,用嘶哑难听的声音说:“我苦心筹谋,就是为了引变星光入局,抓住他献给皇帝。至于你,你还不能死。”

“你父亲被斩首后,圣上承诺弃暗投明者不杀,赦免了四万余戍边军将士,全部收编在大将军司马昀麾下。司马昀早年与你父交情极深,我要你出面说服司马昀归顺于我,所以你得活着。”

吐出这些话后,他有一种归于虚无的空洞感。他设想过无数个见到变星霜后的场景,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

“你见过变星光了,是吗。”楼雾失明知故问道。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提起兄长无异于威胁。变星霜警惕道:“你想把我哥哥怎么样?”

楼雾失把他的紧张和防备收入眸中,自嘲地笑道:“当然是杀了。”

“那我就先杀了你!”变星霜猛地坐起来,张开了身上所有的刺。

原来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楼雾失为了皇权耍的把戏而已。他可以愚弄任何人,骗他们为自己去死,丝毫不为其他人的生命消亡而痛苦。

能利用的,怎么也要利用一番;不能利用的,就直接杀掉一了百了。

楼雾失做的一切都是骗他的。到现在,还把他们家的旧宅给烧掉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扼住楼雾失的脖颈。肌肤相接,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温度。只可惜他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心,看不清楚,永远也看不清楚。

楼雾失没有挣扎,一副引颈就戮的从容模样。

他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的,手臂无力地滑落,带着浓厚的哭腔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我哥哥,我就答应你。”

一双黑眸缓缓张开,楼雾失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好。我放了他。”

楼雾失说到做到,即刻命人将变星光放了,允许变星霜亲自送他出城。

出城那天黑云压城,林奕陪伴伤痕累累的变星霜在长亭上等待他的兄长。马车缓缓驶来,他托林奕将一个荷包送给变星光。

变星光下了马车,身影从一团黑点变成具体的人形。他与变星霜长得极像,只是线条更加硬朗,哪怕身着布衣,也有一种难以剥离的威仪。从小到大,他都被变星霜当成仰望的目标,到如今,也始终会在变星光面前自惭形愧。

他停在变星霜身前,硬是将那香囊塞回:“这是娘给你的平安符,你带着,她会开心的。”

变星霜隐忍着哭泣的冲动,又将香囊推回去,附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变星光的表情变了几变,最终收下那枚香囊,还给他一柄匕首。

正要回头,林奕叫住他道:“若是可以,不要再回京城了。”

变星光神色复杂,看他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不咸不淡地应道:“你该盼着我回来。林奕,叛徒都是没好下场的,你也一样。”

林奕面无血色,眼睁睁看他离开,堵在心头的很多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飞驰而去,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变星霜跟着看守他的护卫回到郡王府,最后看了一眼外面的世界。

楼雾失平静地在正厅等待他。

自从把一切说开后,他们都懒得再装下去,现在看上去,倒像是一对等待交易的商贾。

变星霜柱着拐杖,慢慢挪到楼雾失身边,跪在他脚下。

楼雾失用手摇着轮椅挪过位置,不愿意受他这一跪。因为这个跪礼表达的不是顺从和尊敬,而是无奈与绝望。

“我哥哥走了。”变星霜率先开口。

楼雾失摇着轮椅,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有三步距离时,才回应他的话:“你去歇着吧。等司马昀归顺,我也放你离开。”

他本以为变星霜听了后会高兴的,可是没有。

变星霜摇头,否定道:“我不走。我想知道,你是真的有些喜欢我,还是……全都是骗我的?你明明可以用我哥哥威胁,又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其他?”

楼雾失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几乎在他刚进来时就发现了匕首。原来变星霜终于打定主意要杀自己么?但是不行,他有事没有做完,他不能死,变星霜也不能死。

楼雾失离他再远一些,垂眸,不知在掩饰什么:“都是骗你的。我设计让你爱上我,只有爱我,你才会心甘情愿地为我着想,告诉司马昀我待你很好,让他相信我与你们是同党。”

他说得决绝,不像是假。

“……”变星霜近乎绝望地说:“好吧。郡王,你在火海中救我那时,我本来真的想过,只要能活着出来,我就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不会跟任何人走了。”

楼雾失整颗心都揪起来,从前被钢锥弄出的伤口隐隐作痛,大概又要发作。他捂住自己心口,淡漠道:“回去养着吧,别让司马昀知道你身上有这么多伤。”

变星霜一直没动,跪了许久,觉得自己到了再也无法坚持的

时刻。

“我不会去见司马将军,也不能帮你。但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你这样折磨我,可我还是不忍心杀你,也不能杀你。我只能死,不然,我想不到任何办法结束这一切。”

他要这把匕首,不是用来杀楼雾失,而是用来自杀。怕杀掉楼雾失后,自己和兄长更加在劫难逃。

好恨,好恨你,好恨即便如此也还是爱上你的我。

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平静、解脱。死对于他来说,难道会比活着还要难?

楼雾失想把轮椅摇回来,但轮椅纹丝不动,怎么都不听使唤。他的十指指甲全部脱落,留下触目惊心的猩红血痕。

来不及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救人!来人!”

他大喊着,颤巍巍站起身,很快向前仰倒。这时他忽然看见一片火海,赤裸的变星霜缩在自己怀里,努力地轻吻他的下颌。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变星霜主动亲吻他。

他猛地瞪大双眼,话语凭借本能脱口而出,“不要!!我没骗你,变星霜,变星霜,你别!”

原来变星霜真的,真的,真的有可能爱上他,永远陪在他身边的。

如果当时他告诉变星霜,我从没有骗你,我也有动心,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重重地摔下来,浑身骨头四散分离,剧痛让他提不起任何力气,只能无助地,绝望地看着那把匕首插入变星霜的心脏。

血喷涌而出,楼雾失被溅了满身,仓惶地爬过去,想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挽留住一条人命。

下一秒,一个人一脚踢在他腹部,他的身体摩擦着地面飞出好几米远,来人急匆匆地抱起变星霜,大步流星地往外赶。

临走前,那个人说:“你不配。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是王九的声音。他不知何时打伤守卫逃出来,见到此情此景,大脑充血,什么都顾不上,只知道应该把变星霜带走。

楼雾失举起双手,那上面十指秃秃,失去了指甲的覆盖,不停往外渗血,稍一活动,就能听见刺耳的吱呀声。光透过指缝打在他脸上,楼雾失歇斯底里地大笑。

忙碌了这么久,到头来,怎么还是两手空空啊。

可笑的是,他明明差一点就能抓住的。

当晚,他陷入无穷无尽的噩梦。

梦里,变星霜浑身是血,被人活生生剥皮抽骨扔进烈火之中,回过神时,一切烟消云散,身边什么都没有。

既没达到目的,也没得到人心。这一次可谓一败涂地,得不偿失。

真的死了吗?变星霜。

他遣无数人去找,哪怕是尸体也要带回来,但变星霜和王九好像泥牛入海,再也没出现过。半个月后,他们带回来两具烧焦的尸体。

急火攻心,楼雾失险些呕血,努力压制住喉口腥甜,摆摆手,要他们别再找了。

夜里,噩梦再度来临。变星霜一剑割破他的喉咙,奇怪的是,梦里的他不仅不怨,反而还要变星霜好好活着。

“……还是要做正事的。变星霜,等事情了结,我再去偿你的命。”郡王喃喃道:“在这之前,你就常入我梦吧。”

两个月后,滁州刺史秉书上报,滁州境内忽遭涝灾,向朝廷请款赈灾。

帝允,拨银十万,令郡王楼雾失亲至滁州赈灾。

郡王大病初愈,不及休整,即刻启程。